5 李大人
長歡早上是和郡主一起用早膳的,謝厚遠自入了皇城就忙得腳不沾地,一早就出去了,所以極少是和妻兒一起用飯的。
“這是請帖,屆時官家子弟是都會去的,我們初入故裏,也該出去露露面了。”飯後,郡主身邊的滿月姑姑遞過來一張貼紅請柬,郡主指着請柬對着長歡說了來由。
“是,都聽母親的。”
“我也去,所以,最好不要調皮。”郡主見長歡如此乖巧,卻也佯裝着嚴厲的樣子囑咐他。她家的孩子她是最清楚不過的,玩玩鬧鬧也就罷了,就怕一時沖動砸了人家的場子。侍立在旁的滿月、滿秀看着長歡露出了慈愛的笑意,惹得長歡無語的摸摸自己的鼻子,母親這話說的,像他就一小魔頭似的。
出貼的人大有來頭,兖王之妻,明羅夫人。這明羅夫人,本是與兖王指腹為婚的,兖王之父在年輕時與一友人私交甚篤,于是定下了兒女親事。後來,他那友人被貶嶺南,兖王之父與他也就徹底失了聯系,兖王之父本想兒子娶世交之女,奈何兖王之父突發疾疫病逝,兖王之母亦病危,遺願便是兒子成親,孝義情難兩全,兖王最終遂了母親心意娶了親,對方是母親早就相看好的大族家的女兒,可惜此女紅顏薄命,過門一年就病去了。結果第二年,就有人拿着定親玉佩去了王府,得知那人是曾經指腹為婚的女子,兖王亦願娶之,可惜先王妃家人不從,認為兖王妃之死是兖王為那女子所鋪的路,後告上了天家,天子聽之,為安撫大族,令那孤女不得為正室,後才得了個明羅夫人的稱謂。明羅夫人自從入了兖王府,兖王後院也只明羅夫人一人,可謂集萬千寵愛于一身。當時還有市井傳言,兖王與明羅夫人早年就已相認,兖王與明羅夫人已經兩情相悅,互許終身了,奈何當時明羅夫人與兖王生了嫌隙,不願入兖王府,又先王妃病重,逼兒子成親,兖王不得已才娶了兖王妃。娶了兖王妃後,又記挂明羅夫人,不願與兖王妃親近,與王妃雖有夫妻之名卻無夫妻之實,兖王妃自入兖王府後,日日獨守空房,每日垂淚,身心交瘁,身體每況愈下,不足一年就拖垮了身體去了。知道具體真相的,可能就兖王府和先王妃一家了。明羅夫人自入府後把持着整個兖王府,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還經常舉辦茶會等宴會來結交各家貴室夫人,外人見此不由得感嘆明羅夫人好手段,在內,抓緊了夫君的身心,對外,成功進入了貴人交際圈了。
長歡本是和郡主一同去的校場,可是,在場外的時候,剛好遇見了不知哪家的夫人,把郡主給請過去了,他只好一個人進了圍場,裏面已經到了許多人,裏裏外外成群結隊,到處都是‘張兄李兄’‘趙大人王大人’的高呼聲,不絕于耳。長歡領着人一入圍場,還是吸引了幾分注意力,大家紛紛猜測,不知是哪家子弟,芝蘭玉樹,竟看着如此陌生。長歡一向習慣了這種被注視的場面,帶着燕谟荻苼昂首挺胸的徑自進去了。因為沒有熟人可以談天,而秦頌雅也不知道是還沒來還是怎地,長歡巡視了一圈都沒有看見人,他只好獨自打發無聊的時間。而打發時間長歡選擇了他擅長的-射箭。他旁邊的公子哥兒倒是上手,搭箭就發,可惜,回回都射得……偏紅心太遠,他身後的随從卻高興得拍手叫好,長歡心想,是那随從對他家公子的期望值太低還是他眼神不好。長歡本想給那兩人展示一下自己的射技,好讓他們重新定義所謂的射術之‘好’,可是才搭上箭,就被身後的荻苼打斷了心思。
“公子,郡主說了要不露鋒芒。”
“射個箭而已,這算什麽鋒芒不鋒芒的。”長歡無語,伸手向荻苼要箭,他卻抱着箭筒側過身不給,長歡欲搶,荻苼直接跑燕谟身後躲起來了。
“過來。”
“公子,您得聽郡主的。”
“好好好,我不射,我就玩玩。”長歡無奈,只得點頭答應他。
“真的嗎?”荻苼似信非信,只伸出半個身子,長歡眼疾手快,立馬扯過一支箭。
“本公子還騙你不成!”長歡扯了箭就搭上弓瞄準前方立着的箭靶,兩指勾着弦半眯右眼,聚氣凝神,射,必中正中心。就這個動作維持了一會兒,也沒射出去。哎呦,手酸了,算了,不射了。長歡垂下手,揉揉胳膊,射箭是個技術活兒,還是不要顯擺了。持着弓箭一會兒舉起瞄準一會兒又放下,嫌棄弓不順手,箭不夠精密,弦不夠緊致。折騰了一會兒就聽見有人踩着草地的聲音走近他,長歡微微斜眼卻沒有回頭,依舊擺弄着弓箭。
“貴公子長歡,久仰。”來人着一身深藍色飛魚對襟華服,黑色筒靴故意踩得用力以知會前面的人,負手而來,身姿挺拔,劍眉星目,神采奕奕。
“李懷玉。”長歡垂下手側身看向不請自來的人,雖然看着面生但他知道來者何人。
“找我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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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有意會見本官,我自是前來拜會的。”李懷玉勾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看着長歡,深邃的眼眸讓人意會不到他的想法。長歡之前讓燕谟去查李懷玉的消息卻刻意讓他留下蛛絲馬跡,為的就是讓他主動送上門來,他對這故裏的人盡是陌生,找一個陌生人可能有點難,但他有的是辦法讓一個人主動來找他。李懷玉話剛落,長歡突然擡起弓箭對向李懷玉,周圍本就圍着一群看客,當朝丞相李懷玉主動去到一個少年身邊,足以讓那些世家公子掀起輿論,然長歡突如其來的舉動吓得人群中的誰發出一聲驚呼,本就在場外關注着長歡一舉一動的宋長緒吓得連忙擠過身前的人群擠進校場。而身邊的荻苼吓得揪緊了燕谟的衣袖,燕谟微微皺起眉頭,緊盯着李懷玉,注視着他的一舉一動,生怕他出手傷了長歡。
“長歡公子,您敢放嗎?”李懷玉看着長歡,絲毫沒有被長歡吓到的樣子,神色不變,波瀾不驚。
“有何不敢?”長歡輕蔑一笑,拉緊了弦。
“公子不會。”
“聽聞李大人年紀輕輕就為一朝宰輔,真是年輕有為,不過坊間傳聞,大人的官兒來得不是很清白啊。”
“哦還有這種傳聞,公子真是在意本官竟會去道聽途說。”
“道聽途說否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你,李懷玉,奸佞成性,媚上欺下,狠毒刻薄,欺壓同門,仗勢欺人。”啊,遭了,手又酸了,腿也好軟。長歡微微挑眉,看來今天要先放過他了。長歡本就是吓唬吓唬他的,想着他驚駭的樣子會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表露呢,結果沒有讓他失望,大晉丞相,面對敵人的殺心,做到了面不改色,真是勇氣可嘉。長歡一放下手,背後早就做好準備的荻苼連忙搶過了弓箭,穩穩妥妥的裝好箭又藏在了背後,做好一切不被長歡搶走武器的準備。剛才可是吓死他了,生怕公子一個失手箭就射出去了,他以為他家公子又要惹事生非了,要是出了什麽事兒,郡主可不得殺了他解恨。
“公子真是一針見血,我李懷玉不敢當。”
“李大人,長歡年少無知,純善天真,只是有些任性妄為,還望大人高擡貴手莫要計較。”宋長緒好不容易從外圍擠進來,見到長歡已經放下弓箭了,心中松了一口氣,趕緊把長歡拉到身後藏起來對着李懷玉賠禮,卻仍舊不忘維護長歡。
“呵呵,年少無知純善天真大公子對令弟的評價真是……無知。”純善天真看他長得倒一臉天真樣,說到無知,這人可能比你宋長緒都知道的要多。李懷玉嗤笑,不知是謝長歡隐藏得太深,對着所有人都沒有顯露自己的城府,還是……他宋長緒當他傻呢。一個故意洩露自己的蹤跡,卻去招惹他的人,敢在所有人面前對他起殺心,卻試探他的人,僅僅只是年少無知嗎?還純善天真,真真是……可笑。不過……這謝長歡,太令人意外了,他試想了所有的與謝長歡見面的場景,卻沒有料到會是這麽令人意外的場面,他相信,這次初次見面,會讓他銘記一生的,畢竟,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個敢對他如此膽大嚣張的人。
“李大人,長歡初入故裏,可能,不認識你,所以才冒犯了你,我相信,大人不是這般沒有容人之量的人吧。”宋長緒雖然知道,這李懷玉不好惹,但是他見不得別人欺負他的弟弟。他的弟弟,自己都舍不得欺負,可不能便宜別人了,就算是李懷玉。不過難辦的是,今日的事兒一定會被添油加醋的傳出去了,他可堵不住悠悠之口,要是被爹聽去了,長歡又得挨訓了,就是不知道郡主和謝大人會怎樣教訓長歡。惱人啊,煩人啊。
“宋大公子,說笑了。”李懷玉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宋長緒見此趕緊扯過不情不願的長歡離開了。
“大人,您……”
“我們也走吧,這裏也沒什麽意思。”李懷玉身邊的侍衛青雲上前請示,李懷玉看着他們離開的背影,彈彈衣服上本就不存在的灰塵,拂袖轉身離開了。雖然剛才經歷的事兒不怎麽讓人高興,但現在心情卻分外欣喜,他好像找到了更加有意思的事兒了。謝長歡,長歡,幸會了。
宋長緒拉着長歡頂着一衆熱烈的目光穿過人群去了專門設置的休息處,那裏人少也方便休息說話。宋長緒進了門就卸下了臉上挂着的笑容,當看着無所謂懼的長歡,本來心中的焦躁不安,瞬間爆發。
“我怎麽一沒看着你,你就給我惹事兒呢?要是郡主罰你怎麽辦?你就不知道讓我省省心啊。”
“放心吧,大哥,我知道分寸的。”長歡不覺得有什麽問題,也不明白他大哥為什麽這麽着急生氣。
“你這還知道分寸,你就差把人給射個窟窿了。”宋長緒叉着腰原地不安的到處走,心中冒火。“你知道他是誰嗎?他,李懷玉!哪個李懷玉,當朝丞相李懷玉!啊,長歡啊,你可真是……”宋長緒扶額籲嘆,他覺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了,可,他操心的人,卻當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坐在椅子上翻着紅得發紫的葡萄吃。長歡驚奇的看着急得團團轉的大哥,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大哥,他可是風度翩翩,鎮定自若的宋大公子啊,居然……還有這般行為舉止失态的時候,真是,大開眼界。
“長歡啊,你給大哥交個底,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麽,所以才這麽痛恨李懷玉。”
“聽說他不是個好人。”長歡回想起他剛才給李懷玉的評價似乎都不怎麽好聽,但當着宋長緒的面他還是左思右想就想了這麽一個詞兒。
“長歡,這都是你的片面之詞,不過這些事兒你就不要插進來了啊,你還小,有些事兒你不懂。”宋長緒用心良苦,長歡也體諒,點頭答應他。宋長緒見着長歡點頭,心中略松一口氣,當看到侍立一旁的長歡的兩個侍從,莫名有點生氣,剛才情況那麽緊急,他們居然都沒有攔着點,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看顧主子的,竟如此失職。
“燕谟,荻苼,看好你家公子,不要再讓他胡來。”
“是,宋大公子。”燕谟借着機會看了一眼長歡,可他正在吃東西,沒有看見燕谟的眼神,也錯過了燕谟眼神裏的意思。
“好了,長歡,你先在這裏休息一會,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你,要聽話。”宋長緒有職責在身,走之前也不忘要叮囑長歡。
“大哥忙去吧,我也要去找母親了。”長歡拍拍手上的糕點渣屑,随意揮了揮手
“嗯。”宋長緒點頭,又特意扭頭看了幾眼燕谟荻苼卻仍舊有些不放心的離開。荻苼偷偷瞄着宋長緒掀了帳子出去,先前挺直的背立馬松懈了。他沒有見過宋大公子,可今天這麽一見卻發現宋大公子沒有別人說的那麽溫文爾雅,風度翩翩,還有點震攝人呢,特別是他剛才看向他們的眼神,感覺惹事兒的不是公子而是他們兩個。荻苼跑到長歡面前蹲下,看着自家公子懶散的躺在敞椅上,像一只慵懶的貓兒,吃飽喝足打瞌睡。
“公子,那個……我們真要去找郡主嗎?”
“不去,我累了,要睡會,別吵我。”
“公子呀……”荻苼還想說什麽,但看長歡已經阖上眼睛了也不好再擾了他,他家公子最惱人打擾他休息了,情況嚴重的話會生氣揍人的。他可不敢惹公子生氣,也就自覺的閉了嘴。扭頭對後邊的燕谟撇撇嘴,燕谟冷漠的掃了他一眼垂下頭閉目養神。荻苼見一個兩個都不理他,也只好失落的去坐在桌邊的凳子上趴着桌子也歇一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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