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佛堂罰跪
果然如秦頌雅所料,今日之事不會就那麽容易的過去了,郡主是憋着火氣回府好好收拾長歡的,外面對着人慈眉善目,結果一回府就讓人把長歡押進了佛堂裏。安陽郡主信佛,就在府裏專門辟了所院子改修成佛堂,平日裏還會誦經禮佛,抄書點香。這佛堂是翻新過的,還散發着漆木的味道,香爐裏也還飄散出一股旃檀香的味道,很是好聞,清新怡人。
安陽郡主立在佛像面前,嚴肅的讓人關了門,指着佛像前的蒲團态度冷淡。
“跪下。”
“……”長歡不敢遲疑,撩起袍子就跪了下去,蒲團裏塞滿了棉花,平日裏郡主也會跪坐,所以很是軟和,跪下去也沒有不舒服的感覺。
“我走的時候怎麽和你說的,不要惹事,結果呢,我就離開那麽一會兒,你的大名就傳遍整個校場了。”郡主語氣還算平靜,可就是太平靜了,以長歡對母親的了解來看母親是真的發怒了,這一次絕對不會因為他的服軟而心軟了。
“是我慣壞了你,從現在起就在這裏跪一晚上,沒有晚膳吃。”說着又讓人去搬桌子。“滿月,去把那張小桌搬過來,放他面前,桌子上的經書你給我抄完,什麽時候抄完什麽時候可以起來。”滿月不敢勸阻,與滿秀對視一眼就去窗邊搬了桌子過來擺在長歡面前,桌子不是很高,但也要跪正直腰才好寫字,可長時間跪的端正哪有那麽容易。桌上的筆墨紙硯都備齊了,經書是郡主之前有抄過的,足足三本,分別是長歡熟悉的《般若經》、《觀無量壽經》、《地藏菩薩本願經》每一本就有拇指那麽厚,看得長歡直咂舌。
“你就在這裏好好反省反省吧。”郡主怒其不争、屢教不改,見長歡只字不提,垂着頭一副任由你們如何的樣子更是氣得甩袖而出。站在門口指使下人關好門窗,到底是疼了十多年的兒子,就算再生氣也不忘吩咐下人守好門口,囑咐着夜間給屋內的燭火續上。長歡聽見腳步聲遠去,剛才挺直了的背立馬垮下來了,伸手搭在桌子上無所事事的翻着經書。那本《地藏菩薩本願經》中間還夾着書簽,長歡拿起來細看,樣式很是眼熟,薄竹片上面刻了‘肴曲典春’四字,下面還用朱砂筆畫了一朵芙蓉花。長歡憶起,這是他幾年前給母親親手做的壽辰賀禮,為做這一副共十二張書簽,可是磨破了好幾根手指,當初給父親也做了一副,不過父親從沒有拿出來用過。書簽倒是回憶完了,書還是要抄的,至于抄不抄得完就是另一回事兒了。鋪開紙張抛出雜念,聚氣凝神提筆就書。
“殿下,這會兒夜色暗下去了,公子在燈下寫字恐會傷了眼睛的,況且還給餓着呢。”安陽郡主倚着軟榻看書,雖說是在看書,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郡主心不在此。滿月發現她家主子從拿書起就翻着那一頁到現在都沒有翻篇,從她的方向看過去,可以看見主子看的不是書頁,而是書中夾着的一張小書簽。往常公子受罰,郡主懲罰了人又心疼後悔,萎靡不振,通常都是她們這些下人寬解主子的。明明郡主心疼公子入骨,卻又想教公子聽話,不能任性胡來,打不得罵不得,到最後心疼的還是自己。
“不能這麽快就讓他起來,不記打不長記性。”安陽郡主慢聲細語,終是翻了一頁書,不再細摹那張書簽,眼不見心才不煩。
“要不,奴婢給公子送些點心過去。”滿月提議,也不過是使個由頭讓郡主松口罷了。公子的晚膳她們一早就是備好了的,只是放在廚房沒有端過來,以郡主的性子最後肯定會讓公子用好晚膳的,可不真敢把人餓着。
“佛堂怎可吃東西,不要再說了,去看看大人回來沒有,我要歇了。”安陽郡主蹙起眉頭扔了書,不為所動的在滿秀的服侍下起身回了房裏歇息。這話聽起來像是安陽郡主鐵石心腸不為所動,但身邊親近之人就已明白郡主已經心軟了,不過她是不會對着下人的面服軟的,讓滿月去看謝厚遠回來沒,意思就是去找謝厚遠去佛堂看長歡。滿月得了吩咐,去了外院看看謝厚遠回來沒有,得管家告知現下人已經回來了。
“大人,郡主罰公子在佛堂跪着呢,晚飯也沒讓吃。”這并非是滿月自作主張,而是郡主要透露的信息,她方才罰了公子,現在是不會主動去對他噓寒問暖的,但是又放心不下,現在合适去佛堂探看長歡的人就只有謝厚遠了。
“現在還在跪麽,罷了,你先回去照顧好郡主,我過那邊去看看。”謝厚遠也不急,讓人去廚房把公子的飯菜備好,又回去重新換了件衣服才慢悠悠的踱步去了佛堂,他從窗子外面往裏觑了一眼,倒是看見人了,就是看不清人在做什麽。讓候在外面的下人開了門,推門進去的時候長歡都沒有什麽動作,謝厚遠還故意咳嗽一下,背對着他的人都還是沒有任何動靜。結果湊近俯身一瞧,嘿,這小子,居然都睡着了。長歡歪歪斜斜的跪在蒲團上,壓着桌面上的經書,筆還好放回了筆山裏,側着臉正睡得香。
“長歡、長歡,醒醒了。”謝厚遠将人給推醒,長歡這才迷迷瞪瞪的醒過來,一睜開眼看見謝厚遠還有些懵,又對自己身處的環境感到疑惑,後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自己為什麽在這裏了。
“父親,您怎麽在這兒。”
“還說呢,你又幹了什麽事惹你母親生氣了,才回皇城就不省心了。”謝厚遠拉過旁邊的另一個蒲團挨着長歡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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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也沒什麽。”長歡撐着桌子想換個姿勢,結果雙腿已經麻木得沒有知覺了,特別是左腳,已經開始隐隐作痛了。“哎呦,腳麻了。”
“沒事,這是讓跪久了,我給你揉揉。”說着,謝厚遠就撈起長歡的腳搭在自己腿上,給他按揉。長歡卻只讓他給他揉左腳,理由是左腳用了力,右腳偷懶了。
“我才抄了一本書的一半就睡着了。我還要繼續抄麽?”長歡理所當然的任由謝厚遠給他揉腿。謝厚遠的到來給了他希望,他以為這次他來是來解救他的。
“當然,這是你母親給你的懲罰。”謝厚遠怎麽不知道長歡的彎彎心思,不過,他也覺得長歡這小子欠收拾,一天到晚不讓人省心,得趁着這次機會好好收拾一下。長歡得知自己還要繼續抄書,極其失望,背靠着桌腳仰天長嘆。
“我以為您來了我就不用抄了呢,手都酸了。”
“別耍滑頭,我只是來看看你,沒打算帶你脫離苦海。”謝厚遠拍一掌他的腳,不讓他亂動,繼續調笑他。
“那您去給母親說說,我們攢着下次一起罰呗。”
“不去,她火了我也不敢惹。”
“嘿,父親,您可是一家之主啊,您在您将士面前的威風呢?”
“威不威風你說了不算,你母親啊,卸下所有榮耀與驕傲來到我身邊,我可不得要好好珍惜嗎?你也不準欺負她。”說起安逸郡主,謝厚遠自知有負于她,所以就算因為安陽郡主無所出被家人逼着過繼孩子他都可以替她頂着,為了她,和整個謝氏翻臉。安陽郡主與他的感情,不是外人一句兩句就說的清楚的,世人也只會說一句:謝厚遠與安陽郡主鹣鲽情深。但其中的分分合合,期期艾艾不足為外人道也。
“好好好,不氣不氣。将來要是有個能像母親喜歡您那樣喜歡我的人,我也要放下所有榮耀與驕傲去珍惜她。”謝厚遠與安陽郡主的感情,長歡何常不羨慕,但夫妻不睦的也大有人在。
“好,好男兒必不能讓心愛之人受了委屈。”
“那我餓了,您有偷偷給我帶吃的嗎?”長歡早已經餓得饑腸辘辘了,小時候父親來看被母親責罰的他時,就會在懷裏揣一包糕點帶過來。長歡以為這次父親還是那樣,說着就要去翻他的衣服找東西,被謝厚遠一個大手掌按住。
“別鬧,腳不麻了麽還動!”
“早好了。”長歡晃晃腳,示意已經好全了。
“把公子晚膳提進來。”謝厚遠沖着外面一聲高喊,外面立刻就有侍從提了食盒進來,謝厚遠接過來把桌子上的經書紙硯推到一邊,打開盒子将飯菜一一擺出來。
“還有這麽多好吃的呀。”長歡趴在桌子上,沒想到這麽晚了還給備齊了飯菜,他以為就只有一些茶水點心的。
“嗯。”
“您給準備的嗎?”
“不是,你母親。”
“我就知道是她,只有她記得住我的喜好。”菜香味勾起了他的饞蟲,人已經餓慌了,連忙夾了一筷子素菜嘗嘗,因為在廚房用爐子熱着,現在菜還熱乎着,味道也沒變。
“你不就是喜歡吃甜的,辣的,軟和的嘛,我也記得清楚呀。”
“是是是,母親好,父親也很好。”
“快吃吧,我讓人帶了被子過來,今晚就将就着在這裏睡了。”謝厚遠說着又抱了被子進來鋪在蒲團上,折好。長歡被食物填飽的好心情又不美好了,頓時覺得吃着的雞翅都變味了。他還以為再不濟今晚也是可以回屋裏睡的,沒想到啊,卻落得個睡佛堂的下場,明天不腰酸背痛他都不信邪。
秦侯府裏,用完了晚膳後,秦頌雅服侍着老侯爺就寝,才出了老侯爺的院子就被秦頌致給追上來了。
“哥!你停下來等等我。”
“這麽晚了不去睡,幹嘛呢。”
“诶,你不也沒睡嘛。”秦頌致與她哥哥相處方式就是這樣,簡單随性,雖然有嫡庶之異,但兩人相處的時間比父母相處的時間都多,感情自然比任何人都好。感情深了,打打鬧鬧也是常有的事兒,盡管每次回去都會被母親敲打女兒家要有女兒家的矜持,儀态,儀容,儀表不可失,秦頌致聽都聽煩了,所以往秦頌雅老侯爺那兒跑得更勤了。
“說吧,你要問什麽事”
“你讓長歡哥哥來府裏玩呗,我有好多好多話要和他說呢。”
“他沒空的,你以為他和你一樣閑啊。”秦頌雅斜着眼看她一眼,那眼神說不出的玩味,被秦頌致接收到後,才收回視線繼續看路。
“那我讓爺爺叫二哥過來。”秦頌致被秦頌雅看得不再話多,卻低聲嘟囔一句,盡管聲音很小但秦頌雅還是聽清楚了。那句二哥讓秦頌雅很是莫名其妙,秦頌致想一出是一出,這會兒又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角落弄出個二哥出來,秦頌雅有時真替這個妹妹勞神心累,說她聰明,卻又讓人覺得好騙。
“什麽二哥怎麽又是二哥了,你哪裏來的二哥?”
“爺爺說了,你是他大孫子,長歡哥哥是他二孫子,我想叫二哥就叫二哥。”秦頌致氣呼呼的說完,一甩頭就跑了,一頭烏黑的長發在空中打了個旋兒,發尾還掃過秦頌雅的臉,突如其來的抽在他臉上,讓秦頌雅在原地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氣得他伸出食指指着前面空無一人的回廊,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真是越大越放肆了啊,從前那個乖巧得安靜賢淑的小姑娘怎麽長大了就變得這麽嚣張了呢!給慣的,都是給慣的!
月上中天,萬籁俱寂,故裏沉寂在夜色之下,寂靜無聲,只有家家戶戶前面高挂起的燈籠裝點着夜晚唯一的顏色,或是幾聲蟲鳴,更夫的打更聲,隐隐約約的犬吠聲劃破寂靜。就這麽寧靜的夜晚,并不是每個人都已經沉睡。肅穆莊嚴的丞相府裏,一處燈光與月色照不到的地方,卻有人隐在暗處密談,不聽呼吸都不知道還有兩個人在。
“主子,這麽晚了,讓屬下去吧。”
“要是你們能頂用,也不至于現在都拿不到消息。”被稱為主子的人冷笑一聲,從暗影裏走出來,侍衛連忙上前弓身提燈照路。白色月光與黃色燈光照出那人原貌,赫然是白日裏被長歡用箭指着的李懷玉。現已是亥時,晝伏夜出的人一般是密探或暗衛,再者就是不敢示衆進行秘密要事的人,這李懷玉一朝丞相,私底下也是有那麽些見不得光的事兒的。
李懷玉來到一處私牢裏,因設在地底下,這裏常年沒有陽光照射,陰暗潮濕,空氣不暢,血腥味兒萦繞着整個牢房。李懷玉從袖子裏捏出帕子捂住口鼻,在侍衛的指引下進了一間血跡斑斑的石牢裏,這應該是審訊室,室內四角各有一火盆燈架,裏面站着兩個青衣武士打扮的人,一人手中提着帶着血跡與倒刺的長鞭,另一人抱手而立,眼神肅殺,中間有一十字架,架上還捆縛着一個頭發淩亂渾身是血,衣衫不整的人,也不見胸口起伏,不知道那人是否還活着,就算還活着,看他的情形也活不長久了。
“主子。”李懷玉一踏入石室,那兩侍衛立馬嚴陣以待。李懷玉蹙着眉頭凝視着那血乎乎的人,似是看着什麽髒東西一般嫌惡至極。
“還不說麽,嘴這麽嚴實。”
“屬下還在想辦法撬開他的嘴。”其中一個侍衛回話。
“撬鎖關鍵看本事和撬鎖的工具。”
“是,屬下明白了。屬下立馬讓人把他家眷抓來。”李懷玉一句話就點明了關鍵,侍衛得了點撥眉頭一擡看向那人的眼神終于有了笑意,不過卻陰森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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