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白馬巷遇刺

燕谟、荻苼與其他人待遇不同,有屬于自己的房室,長歡站在廊上靜立許久才出了院子往燕谟住的地方去。現在掃灑的下人還沒有上工,院裏是風平浪靜之後的狼藉場面。到處都是水窪,枯枝敗葉零落一地,那棵合歡樹下鋪滿一地殘紅。清晨的風灌在身上還有點冷,長歡合攏了衣襟出去,在下人院外和府醫遇上了。郡主府府醫本是宮中太醫,九年前離開漠林的時候,攝政王指派了一幹太醫随行,幾年下來,他們仍舊侍奉在郡主府。來人是一個穿着褐色直裰的頭發花白的老頭兒,後邊跟着一個挎着藥箱的小童子。

“公子。”

“白大夫。”

“公子是去……”

“你們去吧,看看有沒有其他傷。”

“是。”

“公子是否傷了風寒”醫生慣會望聞問切,只一眼就從長歡的面色中發現長歡病了。

“無礙,你去吧。”他們走後,長歡也跟着進去,到了裏間只是在門口站着,沒有進去。等了一會兒太醫還沒有出來,這時院子裏來了人,長歡不方便等下去,也就走了。殊不知他離開的身影被裏面的人看了個正着。

“是公子。”荻苼望着那個白色身影跨出院子繼而消失不見,出聲。

“我知道。”燕谟淡然回應。

“好生休息吧,我再去看看無憂,是我害了她,要不是我讓她給你遞傘,她也不會被公子責罰。”荻苼說完就看着燕谟,似在等燕谟給他一個回應,不過燕谟卻依舊注視着外面,不知是否有聽見他的話。

長歡進了白馬巷結果在趙文途家裏看見了李懷玉,他坐着房裏唯一的凳子。

“為什麽你會在這裏”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李懷玉背靠着床一副大爺的姿态,似笑非笑的看着長歡。卻覺着他今日格外不一樣,以往的他一身貴氣,随意一看就知是一個貴門公子,可今日,一身素衣,頭上還紮着方巾,面色看起來給人一種蒼白無力的感覺,似乎卸下了一身傲氣,只有文弱書生之氣。

“長歡,李大人給我帶來了四書經文。”有趙文途從中緩和,長歡才沒有繼續和李懷玉糾纏。

“啊,他是當年的狀元,有他在,你就放一半的心吧。”長歡突然想起,秦頌雅給他說過李懷玉的身世,突然覺得,這李懷玉人品不怎麽樣,但是學問卻是頂好的,能在萬千學子中脫穎而出,足以見證他的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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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還有文途,你就好好考童生。鄉試我給你打聽出來了啊,考孝行。”

李懷玉插嘴問了句。“你聽誰說的”

長歡聽他的語氣似乎不對。“怎麽了?”

“近日禮部拟了文案出來,呈給我看過,明明是四書五經義。”

“我哥不會騙我。”長歡明白,李懷玉可能不會說假話,畢竟人家官位在那,可是大哥不可能說假話給他聽。

“我知道的可比你哥知道的多了。”李懷玉翹起二郎腿,“啧,你要是不信去問陛下啊,奏章他負責蓋印。”長歡默,這事兒還說不一定呢,要想知道答案非陛下莫屬,只是他有心為文途千方百計的找題目,可他也不能直接進宮找陛下要啊。自古以來,科考徇私舞弊管得最嚴,因為科舉下馬的官員數不勝數,虧得是李懷玉是丞相,陛下不頂事,攝政王是武将,不然今兒他們三再次見面會是監牢裏了。鄉試題目先放一放,趙文途還沒有過童生呢,要過了縣試、府試、院試才能到鄉試,現在最主要的是前面的考試,他已經有幾年沒有沾書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行。也不知道今年是個什麽行年,童生試和鄉試居然才隔了幾個月,天下衆學子該急死了。

“四書五經、五言韻詩貼、性孝論文篇、經文副、默《天正聖谕》,時文,經綸,數學,詩賦等不計,這是童生試、鄉試必考。文途你得努力了啊。”

“我知道。”

“科考考這麽多,我真替考生揪心。”長歡站累了又沒位置坐,只好坐在趙文途床上。李懷玉拎着板凳給他讓了讓位置。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有你貴公子的好命不是嗎?如果你還姓宋,你不是和你二哥宋長淞一樣入伍就是和你大哥宋長緒一樣參加科舉。”

“也是,沒辦法,投了好胎。”長歡很同意李懷玉的說法,他從不在意別人拿他的身世說事兒。

“長歡……”趙文途還不清楚長歡的身份,聽到李懷玉的話剛想插口問就被長歡堵回去了。

“讀你的書去。”

兩人閑在白馬巷無事,卻在趙文途有疑惑的時候給與指教,盡管指教的人是李懷玉,有他這個,晉和年的一等狀元在,長歡十分放心趙文途的學業。

長歡坐了一會兒就覺得眼皮沉重,倒在趙文途床上就睡着了。醒來還是給李懷玉推醒的。長歡一覺睡醒只覺得頭重腳輕,掀開了身上蓋着的被子,也不知道誰給蓋的,這麽古道熱腸。

“你生病了”

“沒。”長歡呆坐在床邊,緩神。

“你睡着的時候,一直在咳。”

“哪有,我自己怎麽不知道。”長歡不覺得自己想咳嗽,并不相信李懷玉說的話。李懷玉只是皺着眉頭陰沉着不語,看了會長歡出了門,再回來時,手中多了碗熱茶。

“喝口熱茶先,他這裏連廚房都沒有,爐竈還得在外面生,幸虧茶一直在爐上熱着。”

“謝謝。”長歡不拘小節的接了過來,握在手中慢慢淺嘬。房裏李懷玉不說話,長歡也沒什麽好說的,就只剩下趙文途低聲讀書的聲音。長歡把空碗放在床頭,站起來對着趙文途說:“我先回去了,文途,我明天再過來看你。”長歡剛站起來李懷玉也說着要回去了。

“那我也先走了,府中雜事還挺多的。”

“好,那你們……”趙文途話還沒說完,人已經就走得沒影了。“慢走……”

出了趙文途家,長歡走在前頭。李懷玉走在後面,亦步亦趨。

“你怎麽跟着我走”長歡注視着地上屬于他們的兩道影子,盯着地面問後面的人。

“怕你暈倒了。”

“嗤!”長歡無力反駁,他以為他會說,出巷子的路就這一條。像他那樣的人不應該就是這樣那樣的嗎,沒想到他居然會說的這麽……真心。

“小心!”長歡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李懷玉猛的一扯,本就頭昏眼花這下子就更懵了。

李懷玉拉着長歡躲在旁邊立着的稻草堆後,緊張的問長歡。

“怎麽樣受傷了嗎?”

“我沒事,怎麽回事?”長歡還沒弄清楚什麽情況,只覺得頭漲痛得厲害。

“有刺客。”李懷玉盡量帶着人往裏躲,以他的武功,本想沖出去與刺客打鬥,只是手一動才發現,長歡的手還抓着他的手臂。臉色過分蒼白,額頭生了些許細汗,緊蹙眉頭,看起來很是難受。吓得李懷玉以為他受傷了。

“謝長歡!謝長歡!”

“我沒事,我只是頭疼。”長歡艱難的搖搖頭,他頭疼的厲害,眼睛已經被汗水模糊了,看不清人了,左腳也疼得厲害,問:“怎麽辦?你帶了人沒”外面的刺客逐漸向這個草垛靠近,手中舉着長刀。李懷玉看着長歡,心裏在權衡,他的确帶了人來,藏在暗處,不過不是私兵是影衛。普天之下除了皇家沒有人敢豢養影衛,豢養影衛比豢養私兵更嚴重,沒有人敢明知故犯,挑戰皇權。而他的這支影衛,非有意為之純屬意外,知道他有影衛的除了他的直系親屬就沒有人知道了。李懷玉不想這麽早就暴露他的底牌,而且,是在這個是敵非敵的人面前,可是……長歡蒼白的面容盡收眼底,到底不放心留下他在這裏,連一點武功都不會,要是落入敵人手中……李懷玉心中糾結,不知道該不該叫人出來,可刺客不會等他考慮清楚。

“呲--”一刺客就着草垛紮了進來,正中刺在他的右臂,李懷玉忍住痛将食指拇指捏住放入口中,吹出一聲響哨。倏然從四面八方跳下十多道人影,截住了又要下手的刺客并與之纏鬥到一起。

“主子。”外面留下一個全身上下一身青衣,臉上戴着鐵制面具的男子單膝跪地。

“帶我們出去。”

“是,您受傷了。”

“無事。”李懷玉想把長歡交給影衛,只是長歡昏昏沉沉的緊緊拽住自己的衣袖不松手,李懷玉無法,只得自己帶着人。影衛扶着李懷玉三人并排着往外走,一邊的影衛與刺客交手的如火如荼,不過,幾番較量下來就知道刺客不是影衛的對手,刺客見李懷玉他們已經被人護送着離開,任務已經不可能完成,就想撤退,卻被影衛團團圍住。

“留一個活口。”衆影衛得了命令當即執行,揮刀過後,只剩下最中間的一個人,刺客知自己已無退路,被活捉也是死路一條,舉起刀就想自刎,被一影衛砍斷了拿着刀的手臂。劇烈的疼痛令他大叫一聲,捂着傷口□□,然後被影衛拖走了。眼觀青衣影衛,地上倒着的盡黑衣面紗的刺客,影衛卻沒傷一人。

巷口已經停着一輛馬車,李懷玉與長歡直接被扶進了馬車裏,然後影衛駕馬離開。長歡上了馬車就清醒得差不多了,至少意識還在,頭靠着車壁靜默無聲,還是李懷玉看到他睜開眼睛了就問他。

“你還好嗎?”

“我就是頭昏,還行。”長歡說完就想到了什麽,偏頭看着李懷玉問:

“我好像聽見你受傷了。”李懷玉扯了一下嘴角,語氣帶着怨念。

“還不是因為你。”聽着李懷玉責怪的話,長歡也憤懑了,接着就回嘴。

“我有讓你救嘛?再說了,我自己就躲得過去。”

李懷玉嗤之以鼻,剛才也不知道是誰路都走不動,還硬拽着自己,扯都扯不開,現在安全了就說自己不讓救的話。

“謝長歡,以後我再也不救你了。”

“好啊。”

或許是賭氣,但兩人也沒有熟到那個份上去,不過相繼說完後,兩人都彼此沉默了,頓時馬車裏寂靜無聲,只有外面車輪轉動的轱辘轱辘聲。最後長歡到底是年輕面皮薄,過意不去,轉回腦袋看着李懷玉受傷的右臂,只看得見染着血跡的被劃破的衣服,看不清傷勢,于是就伸出手去撥開衣服。

“嘶~你幹嘛”李懷玉被長歡突然的動作弄疼了瞬間抽回手皺眉質問長歡。

“我就……看看你傷的如何。”長歡有些心虛,他是為自己受傷的,要不是拖着自己這個負累,他肯定躲得過去。

“無大礙。”

“你這有傷藥嗎,我給你包紮一下。”

聞言,李懷玉左右兩邊摸了摸沒摸到什麽可用的物品,又摸自己的腰帶裏,袖子裏,最後從袖子裏摸出來一個白色小瓷瓶。長歡拿過來揭開蓋子聞了聞,卻沒聞出什麽名堂來,合上蓋子問李懷玉。

“什麽藥?”

“活血化瘀。”

長歡無語。“活血化瘀的你給我,你不怕血流而亡嗎?”

李懷玉委屈了。“我又沒說給你,我就拿出來看看,你自己拿去的。”

“還有其它藥沒”

“沒了。”

“那算了,直接給你包紮了,回去自己找大夫重新上藥。”

“逗你的,這就是止血的傷藥。”李懷玉頭靠着牆壁,好笑的看着長歡風雲巨變的的臉色。的确給長歡氣得咬牙切齒,最後瞪着他的救命恩人威脅他。

“反正我不管這什麽藥了,又不是給我上,出了什麽事和我無關。”

“嗯哼。”李懷玉這才歇了整蠱長歡的心思。長歡就着衣服給他上藥,撥開衣服,看見李懷玉被刺破的手臂,白色肌膚上有一指寬的傷口,泛白的皮肉外翻,紅色的血液還在汩汩往外冒。看的長歡很不适應,胸口有什麽東西堵住了,上不去下不來的樣子。這麽嚴重……還在強撐。長歡不太能理解李懷玉這麽逞強幹嘛,又不是沒人關心他,剛才的手下都發現了他還漠不關己的樣子,疼的也是自己。長歡忍着不适,給他塗藥,期間還擡眼看李懷玉的神色,發現他已經閉目養神了,看起來很放心自己。

“有沒有什麽布料可以包紮啊”

“馬車上的帳子,你扯。”

長歡對李懷玉的随意無語,這包紮傷口還用帳子,真是……“都沾灰了能用嗎?你怎麽不扯你的裏衣,幹淨點。”

“不行,我衣服都很名貴,舍不得。”聽着李懷玉的拒絕理由,長歡是又氣又好笑。

“不扯你的難道扯我的!受傷的是你好不好”

“我是為了誰才受傷的你個沒良心的。”李懷玉斜視着長歡,然後捂着傷口看起來很沮喪的樣子。

“我……我也舍不得,我的衣服也很名貴。”長歡糾結的看着自己的衣袖,裏面都是白色的錦衣,看起來很普通的樣子,可識貨的人就會發現,這種料子整個大晉也不多得。再說扯了衣服,回去怎麽和無憂解釋啊,扯了下次就沒法穿了,自己的衣服都是配的好好的,不行不行。思來想去,又巡視了車內所有的布料都沒有能用的。長歡看到了李懷玉束起的冠,突然想起自己的頭巾能用,連忙取下來。

李懷玉詫異的看着長歡扯了頭巾,一頭烏黑亮麗的頭發披散下來,着實驚豔了李懷玉。長歡生得白淨,冰肌玉骨,眉目如畫,明眸皓齒,唇紅齒白,散開的頭發遮住了他的臉廓,顯得人嬌小容麗,不知是否是馬車裏日光暗淡的原因,看去的第一眼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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