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一半真仙
司徒家的這個姑娘就叫司徒佳,後頭還有一堆亂七八糟的字兒,好在尋常打交道也用不着。
齊恬打從到了這地方,雖說人都是差不多的模樣,心裏知道自己跟當地人差大發了。她也算明白了,這人同人的殼子相差無幾,只內裏認定的東西不同,就全然兩個世界。所以同誰打交道都是一半留心一半搜尋,摸着石頭學怎麽才像個人樣兒。
只同這司徒姑娘聊了一陣子,那感覺又不一樣了。到底哪兒不一樣她也說不明白,就好像倆人更能說上話似的。
這心裏一生親近,說話就松了防範。嘗了幾樣丹丸之後,齊恬忍不住問道:“為什麽這越好的丹丸味道越……越沒什麽味道呢?”
司徒佳笑道:“你說的味兒,本就是打‘雜’上來的,越好的丹丸越是少雜兒,自然就真味清淨了。”
齊恬又問:“那個‘雜’到底能有個什麽壞處?”
司徒佳愣了一下,掃了齊恬一眼,才道:“眼能看見的壞處就是那個味兒本身,這丹丸有氣味,服了的人焉能不沾染上一些?增污穢也不用說了。最大的壞處在看不見的地方,厚味傷神,這是毀道行的事兒,那才是最要命的。”
齊恬便道:“傷神這事兒,打哪兒看出來的?可有憑證?”
要換個人她也不敢這麽問,人家語氣裏露出點嫌棄來她就得住口了。司徒佳這一事兒是一事兒的,說得客觀明白,也不嫌她無知,也不疑她圖謀,她才能這麽敞開了問。
只是這一問把司徒佳也給問住了。
要說前面那兩件,吃了雜味丸子容易有味兒,嘴裏身上都會有氣味不說,到時候出來穢物更是臭不可聞。這都是明明白白的事兒。
可傷神和毀道基,道理是道理,要說明證還真說不出來。要想證明這個,你得先把那神和道拿出來,才能有個比較,才說得上損益。可這東西什麽人能拿出來,又有什麽人能看明白?
想了會兒,她才道:“這是自來就有的說法……修行有成者身心清淨,那些東西吃了增穢味,自然不是于道有益之物了。”
齊恬聽了也琢磨一回,心說你們這裏有道行的人都是身上嘴裏沒味兒的,怎麽知道這些人有道行呢,因為這些人沒那些雜味兒……這是不是個羅圈話啊……
嘴上她就打住了。這姑娘性子好,自己也不能太過了。再說自己也不是為那什麽雜味不雜味的來的,滿不必戀戰。
便笑道:“還是你們想的明白,我們那裏都是稀裏糊塗那麽一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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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犸洲地處偏遠又人居零散,一山分九派,各有各的一套,可不是由着她編了麽。
司徒佳搖搖頭:“我這都是瞎想。你方才說得也有道理,這‘一直如此’的事兒,也不一定就是真有道理的……”略一失神,又笑道,“你別嫌我說話太直,你這幾袋子,倒還不如不吃的好。若真的這麽吃上幾個月,到時候你往人堆裏去,人都要躲着你。”
齊恬尴尬了:“有那麽大氣味?”
司徒佳點點頭:“連着服時候長了,積味不散,隔幾個人都聞着味兒了。”
齊恬心裏有點打鼓,忽然想起來,一甩手:“沒事,我們那兒地方大。”
司徒佳一愣,轉臉“噗嗤”笑了出來,看着齊恬道:“你們那兒來的人都挺逗。”
齊恬聽了跟着一笑,也沒往心裏去。
把司徒佳拿出來的幾樣丹丸都嘗了,挑了她覺得最有味兒的買了三種,倒把司徒佳給鬧了個大紅臉:“這都是我那不成材的兄弟煉的,多謝你不嫌棄,這樣,我再送你一份我新制的一日丸……”
齊恬忙搖頭:“不用不用,我覺得挺好,這也是一個人一個人的口味。”得,口味都說出來了。
司徒佳面上就滞了一下,又看了齊恬一眼,若有所思。
那個饞蟲上腦的哪裏還管得了這個,又連了一句:“你們這裏的生料都毒性那麽大,就、就沒有沒毒的?……好家夥,我們巷子裏我還看着有人開了田畝種東西的,那不是住在毒堆裏了……”
司徒佳笑道:“不是丹師之家,能種的也不過是些無用木草,算不得‘料’,自然也沒所謂毒了。再說料的毒性,憑它在山上水邊長着,不入嘴不貼身的,也害不着人。”
齊恬心說你們這是缺一本神農本草經啊,這天下哪有沒用的草呢……
司徒佳還真跟別個不同,說起生料來大大方方的,并沒有那等遮遮掩掩的意思。齊恬心裏估摸着大概同醫科生說生理解剖差不多,一樣東西兩樣看法。
倆人正說到司徒佳如今管着的生料樣數,忽聽得外頭吵嚷,齊恬心裏奇怪,這地方還有什麽熱鬧可看不成?
那三個大概已經分定了,辛列嫂拿着一把票子走過來遞給司徒佳,臉朝着外頭一臉興奮:“這是真仙顯聖了??”
洛豐更坐不住了,拉着貍玢就要往外頭去:“走,走,走,快點快點。”
貍玢倒是不怎麽着急的樣子,由她拉着,嘴裏漫道:“急什麽,去了跟前也進不了神仙眼裏。”
齊恬心知這就是方才在那頭聽說過的“半仙”了,明明在灌的世事裏都寫明了是“半仙”,有別于真正的神仙。這一到跟前,都成“真仙”了,不止不“半”,還是個“整的真的”。你倒是禦劍飛一個我瞧瞧啊。
——方才買東西遭的氣,這會兒還存着呢。
這裏辛列嫂也急着想出去瞧去了,要往前走,司徒佳給攔下了道:“那倒繞遠了,打這邊走吧。”說着帶着衆人轉過一個屏障從後頭的一個小門出了院子。
後頭也是挺寬的街道,這時候街上都是人,一樣叽叽喳喳地聽着鬧騰。
齊恬心裏就琢磨了,看來這人還是一樣的人,這德行都差不多,差大概就差在認定的東西不一樣上。瞧眼前這陣勢,再拿幾個應援扇熒光棒什麽的,她就跟回家了一樣!
胡思亂想着,忽然不知哪裏傳來一聲鼓聲,那聲兒就一下,也沒多大動靜似的,可就如同敲在心上一般。齊恬只覺得心裏一空,耳邊一靜,呼啦啦許多人就跪下了。
她們本來就在門口站着,街上滿是人,也不好走動。洛豐拉着貍玢先一步朝人堆裏擠過去,這鼓響的當兒已經沒入人堆裏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裏跪着呢。
這被落下的三個,一聽那鼓聲,辛列嫂就跟着跪下了,齊恬還在那兒晃神,胳膊被人一帶就給帶進了門,司徒佳一閃身一推門,倆人就撤回了院子。
這時候四下挺靜,司徒佳也不說話,就沖齊恬一樂。
齊恬也不知道這算怎麽個事兒,本着不能得罪“真食神”的心思,也回了人家一笑。
門也沒關嚴,齊恬從門縫裏朝外張望,司徒佳看着她,見她半天沒有要跪下去的意思,臉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外頭靜得越發沉了,不一會兒功夫,遠遠有站着的人影往這邊挪,四下跪着的都跟被點了穴一樣。
一長串的人影之後,接了一輛極高大的車,齊恬心裏撇嘴,——這不是縣官出行嘛!
下一秒她就傻眼了,要不是司徒佳拉着,差點把腦袋伸出門去。
她看見那車沒輪!當然了,他們這裏的車好像沒輪的多……可這車不是自己滾着走的,它飄着!就跟低空飛行似的。
這時候她有點後悔了。她自來習氣,不喜歡跪呀磕呀的這一套,往裏頭一呆省了這一跪是不錯,可也錯過了細細瞧看這輛詭異飛車的機會!“啊呀!……”她心裏挺遺憾。
“那是‘仙駕’,有時候上頭沒真人坐着,許多人見了都戰戰兢兢的。現在可坐着人呢!你看見沒有?那挂着的幡兒。挂了那個就是有‘半仙’在裏頭坐着的意思,不同的人,不同的幡兒。有的家就一輛‘仙駕’,‘半仙’倒有好幾個。” 司徒佳壓着嗓子同她說了一番話。
齊恬聽了這話忍不住回頭看她。她心裏想着,“這位剛在說起來也滿口尊神敬道的,怎麽現在說起這人人跪拜的半仙,倒有兩分取笑的意思呢?自己是有個緣降院灌來的通識在,曉得這東西不實在,這位又是怎麽個來路?”
“等等……這,這位不會也是……也是異界來的吧……”瞎猜一通,那仙駕已經飄然遠去,漸漸的反方向遠處有了些動靜,就跟石子兒進了湖似的,那漣漪一層層傳到跟前了。
門一動,辛列嫂先進來了,頭一句就是:“我趕緊先收一收功!”說完就在邊上盤腿一坐不言語了。
她這裏剛坐穩,洛豐同貍玢也回來了,一樣的套路。
齊恬這會兒回頭看司徒佳,心說人家都這樣了,咱們這麽杵着合适麽……
司徒佳沖她一樂,直接拉了她就往屋裏走,一邊走一邊道:“各人各路,一個人一個修法,她們收她們的仙氣,咱們接着看咱們的藥料去!”
齊恬一下子把什麽半仙整仙的扔腦後頭去了,滿面堆笑:“是,是,什麽時候能去瞧瞧你的藥料院就更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年底了事情很多,更得有點慢了,這不是我的作風!等忙過去一陣會盡量恢複日更的。
這篇文雖然挂了言情,主要還是想講一講個人與所處世間的關系處理。設定和大綱做了四個多月,反複了幾稿,開始的十章重寫了三次,以前沒試過這樣的寫法,想試試看。
最後,文同人一樣,有的投緣,有的無感,還是那句話,大家找喜歡的文看就好,不必委曲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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