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你情我願

到了地方,幾人動手把那小屋子似的包裹打車後頭卸了下來,幸好看着大,東西倒不算沉。那幾人幫着把東西放地上了,謝了她幾句就想走。

這裏的一天也不知道多少長短,可眼看着也不早了,齊恬心說我要自己一樣樣往裏頭拿,恐怕天黑了都完不了,便攔下幾人央告道:“能不能幫我把手?我一人恐怕要搬到半夜。”

那幾日面上俱是一愣,齊恬心想:壞了,這不會又犯了什麽忌諱吧……

辛列嫂一笑:“你叫我們幫手,那你買的是些什麽東西,可就瞞不過我們去了。”

齊恬心說我這裏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事兒啊,再說了,在這巷子裏難道還要顧及這些個?

她就搖頭:“我瞞你們作甚麽,不是都一塊兒買的麽!”

那三個聽了都樂了,也不再多說什麽,就齊動手幫她解開了大包袱,把東西一樣樣拿了進去。她們正搬運的時候,有兩個人從路那頭過來,老遠看見這地方的情狀,一回身,繞道走了。

齊恬有點明白了,大約是這地方的人各有各好,喜好的東西還不那麽上得這裏的臺面,怕彼此見了不便,是以相互之間都愛避着點兒。

結果她這一央告人,反倒叫幾個人又親近了幾分。接下來幾日,相互之間來往也多了,還連帶着認識了不少其他的人。

齊恬忙活了幾日,鋪蓋也有了,口糧也足足的,可就是她那口熱湯熱飯還沒個着落。這時候看出住地偏僻的不好來了,進趟城不容易,想同那尊尊神多打打交道都不行。早知道就不買那麽些丹丸了,一次買夠吃三天的,吃完了再找她去多好。這日久生情……等等,好像哪兒不太對……

這日辛列嫂又帶了幾個人到她這裏串門,說些外頭的新鮮事兒。這麽些日子聊下來,齊恬也知道了許多“不落紙筆”的常識講究,算是得了好處了。再加上她在這兒也沒事情好做,她又沒什麽能消磨時光的正經愛好,也不靜坐修仙,整天嗑個丸子喝一碗水就往那兒一呆,悶得慌。

所以她挺願意來人說說話的,又解悶了,又得學東西。這地方也不曉得怎麽招待人,她就用買來的淨水和各色丹丸充充場面。

辛列嫂還說她:“要說你住我們這兒還真是冤得慌,你也不染彩奏樂地不得在別處呆,頂多是懶一點兒不愛修行,也不至于就住不了城裏。”

洛豐一語中的:“可她偏愛吃渣滓丸,那金貴地面人擠人地坐着,誰受得了她這味兒!”

辛列嫂也樂:“我也是頭一次見這麽呆的人。拿丹丸待客還罷了,還拿低雜兒的丹丸待客,自己吃渣滓丸。要不是見過你的辟谷丹,我還當你是個割肉貼人賣好圖結交的呢!”

齊恬便笑:“我們那兒的丹丸都是用生料的多,這裏的煉太好了我吃着不習慣。唉,什麽時候再得嘗嘗家鄉的滋味才好吶。”這話也是半真半假的,她是真想嘗嘗家鄉的滋味,哪怕有碗豆腐腦都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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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個互看一眼笑笑不說話。

時候一長,齊恬發現了,來她這裏的人總是那麽些,好像沒有別的什麽人過來了。

這日她開着院門,外頭有人叫她,她答應了一句兒,那人便進來了。齊恬一看,正是那日搭了她的車回來,半路上同辛列嫂幾個拌嘴鬧到下車的那位。來的都是客,她也站起身來招呼人家。

也是巧,這日辛列嫂正帶了人在她這裏閑聊。那位笑着進了院子,左右打量兩眼,正要說話,擡頭見屋裏對着門坐着的這一群人,臉就拉下來了。

她還沒開口,辛列嫂先笑道:“喔唷,這是當我們今兒進城不在這裏吧?尋空兒來了想幹嘛的?”

那婦人面色更不好看了,又看一眼近處的齊恬,寒着聲道:“可是打攪了。”

說了這話,轉身就走。

齊恬在當間立着,看看屋裏那笑呵呵的一群,再看看這背影都透着怒氣的一位,心裏挺不是滋味。

往後再有什麽事兒同那邊的人一打照面,人家那就開始無差別攻擊了。可憐齊恬連這些人之間的恩怨來由都不知絲毫,就麻溜“被站隊”了。

有時候就是這樣,不用你自己拿主意,人家認為你是哪邊的你就跑不了了,——另一頭已經準備攻擊你了,這一頭也開始護着你了,你再說你來中立,怎麽來?!

齊恬工作的時候就挺膩味這樣的事兒,沒想到如今換個地界腰纏萬貫地過日子,也還是躲不過這樣的劇本去。只有一嘆。

好在沒兩天,多羅巷的淨水坊要開了,往後各家要用淨水也不用再費心費神,真是好事兒。這買賣也是司徒家的,聽說起初有兩家要進來,鬧得不可開交,到底還是司徒家得了這地兒。

齊恬只盼着司徒佳能來,她能得機會同人套套近乎。

也是心有神知,那淨水坊的事兒起來沒幾日,司徒佳還真的來多羅巷了。不止她自己來了,還帶着她兄弟一起來的。

辛列嫂陪着一塊兒到了齊恬這裏,司徒佳就介紹:“喏,這就是你那位‘慧眼識英雄’的大主顧。”

司徒佳本就嬌小,她兄弟個頭也不高,只一雙眼睛精光四射,看上去比司徒佳精明百倍。

聽了自家姐姐的調侃,他也不以為意,還朝齊恬行禮:“多謝您惠顧,要不然在我家裏我算是沒地兒站了。”

齊恬笑:“一個人一個修法,一個人一個脾胃,我用着挺好,還得多謝您成全。”

倆人客氣了幾句,那位兄弟要去看着淨水坊的事兒了,這裏就留了司徒佳同她們幾個說話。

反正這地方來客人也簡單,不用留飯不用沏茶備果子的,真·純聊天。

之後司徒佳又來了幾回,幾乎次次都會來齊恬這裏,鬧得辛列嫂都有些吃味了:“喲,可見這緣分是論不得先來後到的,我同你多少年的交情,瞧着可沒你們熱乎。”

齊恬聽了心裏有些慚愧,司徒佳本身的性格自然也是好的,同自己處得來;可世上性格好的人多了去了,未必個個都要去投到,自己如今這番殷勤,說白了還是對人家有所圖謀。這麽一想,倒是自己不地道了。

思來想去,她決定還是盡早把自己的意思露出來的好。

這樣,要是成就成,要是不成,惹人厭惡了,也叫人趁早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自己也不算虧心。

這日司徒佳又來,她便直問了此處如何能得着可吃的生藥的事兒。

司徒佳聽了絲毫未露驚訝之意,反問起齊恬來:“便是能尋來無毒可食的,直服生料,在這裏論起來也是個大罪過。你并不是身有奇疾,非吃這個不可的,為什麽要冒這個險呢?”

話說到這裏,齊恬也不客氣了,她道:“丹丸能服,是食之果腹,生料無毒可吃的,也一樣果腹,又哪裏有罪過了?我們那裏多少人都是這麽吃的,也未見哪個遭了天譴。實在說來,你們這裏許多事情細究起來并無道理……那日你也沒有跪,難道你同我想的不一樣?”

司徒佳一愣,随之笑着點頭道:“你還真是個直性子。這話是不錯,确實許多事兒裏頭都另有玄機,只是大多數人被蒙在鼓裏罷了……”又道,“你們那裏不是人煙極稀的麽?怎麽又說許多人……都吃生料?又是如何吃法,難不成你們那裏的生料毒性不強,可以直服的那麽多?”

暮犸洲的資料裏可沒有這些說法,齊恬只好瞎編幾句,司徒佳卻饒有興趣,追問個沒完。

齊恬好容易應付過來了,又問一句:“你那裏能弄到可直服的生料不能?”

司徒佳看看她,笑道:“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聽得齊恬心裏亦喜亦憂。喜在沒有一口拒絕,憂在世上許多事情一旦“從長計議”就沒個着落了。不過如今主動權不在她手上,她也只好等着。

之後經過她軟磨硬泡,司徒佳好歹給她尋了一本記錄無毒生料的書來,——這東西可沒有做出灌子的。司徒佳給了她這書,又反複叮囑她:“只是大概言之,作不得數,你當解悶看看也罷,萬不可以此為據真去尋東西去,那就是我的大罪過了。”

齊恬嘴上自然應得極好的:“你放心,我省得。”

背過身去就不是這麽回事兒了。

你想啊,她在來之前就一直吃蘋果來着,連個“請注意”都能聽成“肯德基”,真是抓心撓肺地想吃東西。她這一穿越,也好比作一場生死,可惜她不是個“飽死鬼”,反是個“大饞鬼”。

初來此處,萬事不知,不敢輕舉妄動。如今也有圈子了,也結識了一些人了,灌了許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又聽人唠嗑,自認為已經知道得不少了。拿他們這地方的那些“講究”同自己的“已知”一比,這裏實在太多胡話了。待一瞧不上這裏的規矩,這膽子自然也就大了。

再加上閑。這一閑本就容易生事,再有新得的這份“寶典”,尤其這後頭還有“鱗部”、“羽部”,這,這不就是烤魚炖雞嗎?你讓她怎麽安心!

前面的各樣什麽草什麽藤她都沒細看,——費了這老大勁兒,她可不是為了喝菜湯來的!

之後看她在家就呆不大住了。附近沒什麽山林,可有一道活水啊!這有水就有魚啊!她看了那書,記在心裏,白日裏就幾乎整天在那河邊遛。一圈一圈又一圈的,活像繞着魚缸打轉的饞貓。

雖則司徒佳同她說了那麽些話,她也沒十分放在心上。一來以她緣降院所灌的通識來看,這裏的許多作為都毫無道理,所以說這直接吃東西有罪,在她看來就是個笑話。他們愚昧,她腦子可清楚着呢。

再來說生料有毒,可司徒佳那天說的什麽同什麽生在一處、什麽蟲子停過鳥落過,就成了劇毒了……這是神話故事吧?她也實在信不到真上。

所以現在她有一書在手,又在後院有那碉堡似的所在,滿腦子都是烤魚炖魚煎魚,別的可就顧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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