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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192——

每天下午我們都會抽出至少半節課練練歌,每天都唱同樣的兩首歌很快讓餘淮煩躁了,競賽日期臨近,他愈加刻苦,我都有點兒不敢跟他講話。最近幾次排練,他都拿着筆記悄悄溜出門去,下課才回來。

忘了說,餘淮從盛淮南學長那裏又把筆記借了回來。我主動承擔了餘淮的那份掃除工作,因為他說,如果我表現得好就讓我去還筆記。

我本來以為餘淮逃排練這件事不會有人注意到的,因為每次練歌的時候屋子裏面都不免亂糟糟的,何況我們坐在最後一排。不過,很快文潇潇就找上來了。

“餘淮呢?”

文潇潇并沒有在排練時當着大家的面質問,而是在結束後才悄悄跑到我的桌前。

這次比賽文潇潇很上心。我代替餘淮參加了幾次班委會議,所有人異想天開的建議和跑題到南大街的閑扯最後都扔給了文潇潇處理。她全部攬了下來,還讓自己的爸爸幫忙聯系到了某家成衣制造的小工廠。對方手中剛好有五四青年套裝的樣板衣,看在她老爸的面子上,工廠同意用“比較差的料子”來接我們這一單小生意。

所以面對這樣的文藝委員,我很難為情。私心來說我理解餘淮,這種無聊的集體活動差一個人差兩個人其實沒什麽影響,而他正忙于一件關乎前途的大事;但論情論理,他這樣做都是不大好的。

如果我們坐在這間教室裏面的原因只是為了考大學,那麽憑什麽讓文潇潇這樣的人為了其他人犧牲自己的時間呢?

我張口結舌。

“他最近好像很忙……但是他唱歌很好的,每次排練都很認真的,這兩次是真的有事吧……咱們開始正式排隊練習輪唱的時候,他肯定不會缺席!”

文潇潇扶了扶眼鏡,點點頭,朝我善意地一笑就離開了。

我有些愧疚地看着她的背影,嘆了口氣。文潇潇像個活在民國的女孩子,雖然不算大美女,但是眉目清秀,聲音柔柔細細的,每次講話前都會羞澀地扶扶眼鏡,帶領大家排練的時候都需要徐延亮在一旁用鐵肺獅子吼來震場子。也許因為她太溫柔了,我才敢用大把找抽的理由來搪塞她。

我收回視線,無意中瞥見前排的朱瑤正投來帶産豐滿滿嘲諷的一眼。

一種念頭忽然擊中了我。

表面上各不相似,但也許本質上,餘淮和朱瑤毫無區別,只是程度深淺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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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不會做沒有用的事情。

我不願意繼續想下去,于是拿着水杯站起身離開了教室。就在這時候,我收到了餘淮的短信。

“幫我拿兩支水筆到行政區頂樓來。”

為了方便學生去辦公室請教問題,所有的教研室都被安排在了高一到高三的教學區,因而行政區只剩下校長、團委和教務等幾個辦公室,三樓以上的部分幾乎都是空的。

我爬上五樓,看到餘淮正坐在臺階上,把演算紙墊在右大腿上緊張地算着什麽。

“你要的筆。”我站在臺階下,伸手遞給他。

“唔,放在旁邊吧,”他頭也不擡,“我手裏這支不出水了,謝謝。”

“要是剛才我不樂意幫你送呢?你憑什麽覺得我肯定幫你跑腿兒?”我并沒有生氣,只是很好奇,所以語氣平靜地問道。

他沒回答,我也沒着急,靜靜地等他把最後一點兒算完。餘淮寫下答案後,從身邊散落的紙堆裏抽出一張核對了一下答案,露出一個放松的笑容。

“我沒想過,”他這才放下手中的水筆,看向我,“我沒想過你會不樂意幫我送東西……你會嗎?”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了。我的确也是已經拿着水筆走在半路上的時候才意識到這個問題的。

“你怎麽不回班?”我轉了話題。

“班裏味道很難聞,太久沒開窗了,暖氣烘得太熱,而且很吵。”

“是躲避排練吧?”

他點點頭:“我覺得練那麽多遍沒什麽意義。”

“可這是集體活動啊,”我看着他,“這對徐延亮和文潇潇他們不公平,而且我還要厚着臉皮幫你解釋。”

“如果我現在不需要準備競賽,那我會忍住不耐煩去認真參加的。事情有輕重緩急之分,你不能強迫我。”餘淮好不心虛地直視我。

我動動嘴唇,深知自己也沒什麽立場和理由去指責他,于是只好沮喪地坐到了他身邊。

“這次競賽你不必這麽緊張吧,朱瑤不是說過嗎?高一就靠它獲得保送資格是很難的,既然如此不如輕松迎戰嘛,穩賺不虧的。”

餘淮從剛剛那種有些戒備和負氣的狀态中松懈下來。

“如果考不好,我就不會再走這條陸了,所以這次的結果很重要。”

“啊?”

“競賽很耗費精力的,我不是天才,跟林楊、盛淮南他們不是一個水平的,雖然林楊一直鼓勵我,但是我心裏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

餘淮托着下巴,視線已經穿過了對面的牆壁,投向了未知的遠方。

對于這句話,如果是剛入學那會兒,誠惶誠恐的我也許會比朱瑤的反應還激烈。你天天看大學教材還敢這麽說,你是想要讓我去死嗎?然而日複一日,我在振華這座課桌圍城的森林中什麽鳥都見過了,也成長了許多,标志之一就是,我再也不會拿自己那點兒溫飽标準去衡量別人是否應該知足。

同樣的校服下,跳動着不一樣的心。

何況對方是餘淮,我怎麽會不理解。

餘淮繼續說道:“我初中就因為競賽而心态失衡,耽誤了中考,成績不太李祥,辛虧是中考,我還能上振華,雖然只有在普通班,可要是高考怎麽辦?我英語和語文都不好,也沒那麽多信心可以像林楊一樣兩邊兼顧,我覺得我應該早點兒做決定。”

頂樓空曠,他的每句話都微微帶着回音,在空氣中震動着包圍了我。

我突然意識到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和他真的成了朋友,否則他不會對我講這些。他從來不會對我解釋任何事,陳雪君的事情還是被我強迫的。他每天都在做我 看不懂的題,忙我不清楚的事,煩惱着我無法分享的困惑。只有他幫我,在他有餘力的時候。

可現在他願意和我講了。在為他的兩難境地感到遺憾的同時,我開始暗暗為這種信任和親近感而由衷的開心。

我忽然大膽地轉頭對他說,“可你還是不希望放棄吧?”

“啊?”他疑惑極了。

“如果我是你,對競賽沒什麽太大興趣,又知道自己如果規規矩矩地讀書,高考肯定不會有大問題,那麽我早就放棄了。我覺得,人內心裏只要有一丁點兒想放棄的念頭 ,就一定會放棄。但是你沒有。”

餘淮不作聲,安靜地聽我說 ,不知在想什麽。

“所以才會這麽努力地複習,希望給自己信心和理由堅持下去。你一定很喜歡物理競賽吧?”

“我喜歡物理。”餘淮糾正。

“所以就加油吧!我相信你。”

他笑了,對我這句鼓勵的話報以禮貌的感謝。

“不是的,”我搖頭,“我不是在随便說漂亮的話,我是真的相信你。”

餘淮收起來笑容。

“可能你覺得我來問你為什麽不好好參加排練是多管閑事。其實我不是……我不是覺得你自私,我是……我是無法接受吧。”

“無法接受什麽?”他更加好奇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能說出這麽一大段好像還蠻流暢的話,看他聽得這麽認真,我心裏忽然打起了鼓。

“我無法接受你不是無所不能的。”

我盯着自己的腳尖,覺得心裏的一塊大石頭随着這句話終于轟隆隆滾下了樓梯。

曾經我心裏,餘淮應該是那樣的男生:

嘻嘻哈哈的,有很多好哥們兒,有很犀利的 見解,渾不舍的誰都不在乎,但是熱心腸,可以一邊考全班第一名一邊上課接話氣老師下課打球攬哥們兒,活躍在所以活動的中央,像是什麽都難不倒他。

即使林楊是超級賽亞人,即使楚天闊是年級第一名,即使盛淮南帥得我都想要張口随便表個白了……在我心裏,餘淮就是比他們都厲害。

沒道理的厲害,反正就是厲害。

對他有多大的期望,一度依賴到覺得只要他坐在身邊,我就有了私人家教,可以被裹帶着一起上個好大學的地步。

所以才會因為他為了準備競賽逃了合唱排練而感到格外難過。

其實是我自己的錯。

我對餘淮講出了自己那些不切實際的期望和沒有道理的責怪,不顧他在一邊臉已經紅成了番茄。

“沒錯啊,”餘淮梗着脖子,卻不敢看我,“你說的都對啊,小爺就是很牛啊。”

我不由得笑出了聲,餘淮繃了一會兒也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欸,你不會以後都瞧不起我吧?”他笑了一會兒,忽然擰着眉頭盯着我。

“啊?”

“耿耿你記住,餘淮同學即使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牛,也依然很牛,比你厲害很多的。你應該繼續崇拜他。”

看着他像煞有介事的樣子,我的心底滿溢出不可思議的快樂。

“當然。”我認真點頭。

我只崇拜你。

餘淮在行政區樓梯間學習的效率很高,我也不想打擾他,于是自己回班去上最後一節課的自習,順便講他托付給我的盛淮南的另一本筆記轉交給林楊。

回來的路上,突然局的振華的教學樓看起來不一樣了,每一塊地磚,每一個轉角都變得很親近,好像我對它更了解一些。

我很開心。

餘淮也好,這所學校也罷,都不再是我眼中一個遙遙不可追的遠方。我們在各自的段位上,一起苦惱也一起努力。

我走到二班所在的樓層,随手從他們班攔住一個正要出門的長發女生,定睛一看,居然是淩翔茜。

她那雙漂亮的鳳眼看向我的時候,我一個女生都有些緊張了。

“同學,有什麽事嗎?”她微笑着問。

“呃,哦,能不能幫忙找一下林楊?”

“好,你稍等。”

她轉身朝班級裏喊了一聲,那聲“林楊,出來有人找!”透露出真的熟絡,和我那天去找盛淮南時守在門邊擦玻璃的大姐姐惡意調侃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喊完了,她就朝我笑笑走開了。淩翔茜抱着一本書,和我一樣披着松松垮垮的運動校服上衣,裏面酒紅色連帽衫的帽子從領口處翻出來,下面穿着一條深灰色的滑板褲,質地很好的樣子,腳踩一雙NIKE板鞋。乍看上去就是很休閑的學生風格,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即使是個背景,也比走廊裏所以的人都漂亮。

我低頭看看自己。

頭發半長不短,有幾绺還總翹着,每天的發型都取決于前一晚的睡姿;胸前有依戀小熊的紅毛衣,牛仔褲,登山鞋。

我覺得不僅僅是臉的問題。

我再次擡頭看向淩翔茜的背影。

即使把我和淩翔茜都砍了頭,并排放在地上,大家肯定還是能分辨出哪個是美女。到底是為什麽呢?

“侄媳婦?侄媳婦?”

林楊笑嘻嘻地出現在門口。

我趕緊收回目光,遞上本子:“哦,這個筆記,餘淮讓我幫忙交給你的。”

林楊接過道了謝:“這小子真能支使人啊。欸,你剛才看什麽呢?”

他眯着眼睛沿着我剛剛目光的方向看過去,我也緊張地跟着看,生怕他發現我剛才正死盯着美女——但是天有不測風雲,淩翔茜根本沒走遠,就停在了隔壁班的後門附近,正在把她剛剛抱在懷裏的那本書雙手奉送給楚天闊。

“不是我八卦,只要是長得好看的人,大家都想多看看的。”我連忙為自己解釋。

“唉。”林楊嘆了口氣。

是啊。我也在內心為林楊嘆息。

搶你第一名,搶你們班小樂隊,還搶你們班班花,真是太不仁義了。

“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林楊忽然開口。

“問!”

“如果你有個好朋友,喜歡上了一個人,但是你總覺得其實是沒結果而且還會受傷的,你應不應該勸勸?”

“你是說楚天闊喜歡上了淩翔茜可淩翔茜不喜歡他,楚天闊不撞南牆不回頭,你應不應該勸?還是說……情況是反過來的?”

“不不,不,不是,你你,你先回答問題。”

我想都沒想就回答:“不用勸啊。”

“為什麽?”林楊歪着頭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我勸你別去跟着餘周周了,你會聽我的嗎?”

林楊的臉瞬間發青了:“你說誰跟蹤……我這個情況不一樣……”

“大家都覺得自己的情況是不一樣的。”

林楊不說話了,半響才笑着說:“謝謝你啊,耿耿。”

不用謝。我擺擺手跟他道別。

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不聽勸的,你以為我在遭受冷遇的時候,沒有勸過自己嗎?

快放學的時候餘淮才回來,我收拾好東西就跟他打個招呼先走了,都到了校門口,才想起今天早上齊阿姨給我帶的裝水果的樂扣飯盒被我落在了書桌裏,連忙跑回去拿。上樓梯的時候,擡頭看到餘淮正走下來,離我還有一段距離。

我正要打招呼,有個女生在餘淮背後追過來,攔住了他。

是文潇潇。

我低着頭慢騰騰地逆着人流走上去,因為下樓的人很多,所以我走得格外慢。

真不是故意的,真不是。

緩慢地經過他們身邊時,我聽見文潇潇帶着笑意的溫柔聲音,正經而緊張。

“今天我去問你同桌你去哪兒了,但我不是想要責怪你,不知道你聽說了什麽,我只是希望你別誤會。”

其實我什麽都沒和餘淮提啊,文潇潇。

“我聽說了你要忙競賽,排練你不用參加了,我不說沒有人會注意到的。我一直都覺得你特別厲害 ,你……你好好加油吧,競賽的事情要緊。嗯,加油。”

我沒聽到餘淮回答什麽。即使我走得再慢,此刻也漸漸聽不清楚了。

文潇潇的少女心事淹沒在樓梯間嘈雜的聲場中。我不知道餘淮到底聽沒聽見。

我爸和齊阿姨又各自加班,我爸發短信讓我去抽屜裏拿錢,晚上帶小林帆出去吃飯。

我家樓下正好新開了一家飯館,名字起得特有氣勢,叫“洲際大酒店”,進門前不整整領子都不好意思往裏邁。這個轉角的位置十分神奇,自打我十年前搬進這裏,那個臨街店面大概換過了十幾個門面了,從美容美發到洗浴中心,從夜總會再到各式大酒店……

關鍵是不管開啥都開不起來,不出半年準倒閉。

我市的美食節缺乏創新精神,別的地方什麽東西火了,我市就能毫無節制地遍地開花。張國榮和袁詠儀的那不《滿漢全席》火了,我市遍地“滿漢樓”;小籠包傳入北方,我市遍地“開封灌湯包”;更不用提後來的“水煮魚”了。不過,拜樓下這個流動性極強的鋪面所賜,不管市面上流行什麽,我都能等到一個不怕死的新老板來開一家同樣的店。

“跟風跟到死”這種現象反複了幾次,餐飲業痛定思痛,再也不敢亂上新菜式了,終于又都恢複到了“富豪海鮮大酒家”這種吹牛皮不上稅的傳統模式。

我穿戴好帽子圍巾,帶着小林帆下樓,問他是想要吃“肯德基”還是“洲際大酒店”,沒想到他堅定地搖頭,說自己想去街角買個“土家族掉渣兒燒餅”吃。

哦,對, 今年我們這裏最流行的是這個用四方牛皮紙袋包裝的“土家族掉渣兒燒餅”,又一代新食品以小窗口的形式星火燎原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我逐漸了解了小林帆的性格:只有他喜歡上了某種食物,他就會執着地一直吃,吃到聞其名而色變為止。比如蝦,比如掉渣兒燒餅。

“洲際大酒店有竹筒蝦,你不想吃嗎?”

林帆迅速地陷入了天人交戰中。

“要不我們先去買掉渣兒燒餅,然後再去飯店點竹筒蝦,好不好,姐姐?”

他眼睛閃亮地擡頭看我。

我知道,現在我就是他的女神。

我吃得很少,竹筒蝦大部分都留給了小林帆,自己就着虎皮尖椒和椒鹽裏脊吃了半碗米飯。

“姐姐給你!”

小林帆發現了我的異狀,大義凜然地從竹筒裏面拿出兩串蝦遞過來,雖然這樣做的時候表情甚是不舍。

“姐姐不餓,”我搖搖頭,“本來就想吃少點兒。”

“為什麽呀?”

“哪兒那麽多為什麽,吃不下呀。”

“是想要減肥嗎?”

“沒有啊,”我搖搖頭,“你個小屁孩兒從哪兒聽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是我同桌說她要減肥的。”小林帆咬着大蝦從竹簽上撸下來,含糊不清地說,“她可胖了呢,我們都不樂意跟她坐同桌,要被擠死了。”

“她才多大啊就減肥,”我不忿,“你看看,你們把一個不到十歲的少女逼成什麽樣了。”

“跟我們有什麽關系?”小林帆委屈地拔高聲音,這是他第一次跟我說起他們班戟的事情,“我每天都跟她說讓她給我讓出點兒地方,讓她別把零食渣兒掉得滿地都是,她從來沒搭理過我!還笑我矮!”

我喜歡看這個小男孩急着解釋的樣子 ,他漸漸開始把我當親姐姐了,說話越來越随便,再也不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躲在一邊埋頭吃蝦的小貓了。

“好吧,既然她不在乎你們怎麽說她,怎麽又忽然要減肥了?”我追問。

“我們要舉辦廣播操大賽,排隊的時候,體育委員把她和其他幾個特別胖的男生挑出來,讓他們不要上場了。因為她喜歡體育委員,哈哈哈哈哈哈,所以當場就哭了。”

最後一句的“因為所以哈哈哈哈”被小林帆這個還沒有被青春期擊中的晚熟孩子随随便便地說出來,我放佛聽見了小胖妞玻璃心咔嚓碎掉的聲音。

“女為悅己者容嘛,這句話你知道嗎?”

小林帆整張臉都埋進了掉渣兒燒餅的袋子中,我只看到一個牛皮紙袋對我搖了搖頭。

你不懂吧,我就知道你不懂。

我懂。

我把碗往前面一推,一口都不想再吃了。

從飯店出來,我們倆去了附近的副食品商店買冰糖葫蘆吃。本來想在回來的路上就一起吃掉的,可冬天夜晚的風真是烈啊,我用圍巾把整個腦袋都蒙上了,根本沒辦法露出嘴巴,又幫小林帆也圍了個嚴實,只留一雙眼睛眨啊眨,像個小木乃伊。

終于跑進了樓道裏,我趕緊把圍巾扯了下來,上面早就因為我呼吸的水汽都結了冰,越圍越冷。

“好了,好了,可以吃冰糖葫蘆了。”我把林帆的圍巾也摘下來。

“姐姐,我覺得你真好。”

在張嘴咬第一口冰糖葫蘆之前,小林帆眨巴眨巴眼睛讨好地說。

“因為掉渣兒餅、竹筒蝦和冰糖葫蘆嗎?還是因為你又沒考好?”

林帆不好意思地笑了,一邊吃着冰糖葫蘆一邊兩級兩級地往樓上跑,把糖屑撒得滿圍巾都是。

“不是,我是說實話。”他想了想,用了一個對三年級男生來說有點兒高級的詞彙,“有感而發。”

我笑了:“那你覺得姐姐哪裏好?”

林帆陷入了讓我難堪的沉思,我不由得開口誘導他以挽回面子:“你覺得姐姐好看嗎?”

我也就只敢問問他了,處在食物鏈低端的我還能欺負誰呢?

“好看啊!”他張口就來。

“好好回答我!”

“真的!姐姐最美。”他大眼睛撲閃撲閃地說。

“哪兒美?”

我忽然有點兒期待他的答案。

“……心靈美。”

小林帆在家裏乖乖地做作業的時候,我坐在自己房間的地板上發呆。

我也沒有覺得心情多麽不好 。我壓根兒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只是無論做什麽都像是丢了魂兒。

我把身上的衣服都換成了家居服,然後拎着那件紅色的依戀小熊研究,為什麽就是不好看呢?這也是還不錯的牌子啊,為什麽就沒有別人的好看呢?牛仔褲倒是可以理解,我怕冷,在裏面套了兩條厚秋褲呢,每天費了吃奶的勁兒穿進去就已經很不錯了,哪裏還指望它能想淩翔茜的褲子一樣松松垮垮地有型。

我的視線無意中落在衣櫃玻璃的反光上,于是爬過去仔細端詳起自己來。

不看臉,不看臉。

我最終發現了自己穿依戀小熊毛衣不好看的原因:我上身實在不瘦,手臂雖然細,可後背還是有肉的,這毛衣本來就不是寬松款式的,套在身上既不顯胸也不顯瘦,裏面再穿件襯衫,就更加顯得虎背熊腰了。

我憐惜地将它疊起來。你死在衣櫃裏吧,再見了。

緊接着,我不可避免地看起了臉:雖然沒她漂亮,但也算是五官端正啊,而且不怎麽長痘痘,就是有點兒粗糙。是不是面霜不适合我?是吧,每次擦完後臉上都是油油的,怎麽可能好看呢?

這也是個問題。

我看得太過入神,以至于我爸回家後推開我的房門,看到的就是他女兒跪坐在地上,把臉貼近大衣櫃玻璃的奇怪姿勢。

“你……你這是要幹嗎?”他問。

我沒有回答,而是盯着我爸的臉問道:“爸,為什麽有人可以不穿秋褲呢?”

我爸特別惹人喜愛的一點就是,他從來不會像我媽一樣疑心病很重。這種情況下,我媽必然會咬定主題不放松,一擰眉毛呵斥我:“是我問你現在在 幹嗎,別人穿不穿秋褲關你什麽事兒?你照鏡子幹嗎?”

而我爸則會溫和地順着我轉移話題:“不穿秋褲可能是不怕冷吧,很多老外因為常年鍛煉,又喜歡吃肉蛋奶類,所以體格比我們好,冬天還只穿短褲呢。”

不光轉移話題,而且還能扯很遠。

我搖搖頭:“我是說跟我一樣大的,女生,比我還瘦呢。”

我爸略微思考了一會兒:“臭美吧。”

對嘛,怎麽可能不冷呢?我深以為然。

“但有沒有可能是,她坐着私家車上學,車上有暖氣,進到教學樓裏,也有暖氣,比家裏還暖和,所以不用穿呢?”我爸提出令人信服的假設。

淩翔茜一看就是很有錢的樣子,應該是的吧,嗯。不過……

“體育課、課間操和周一早上升旗,還是要在外面站很久的啊!”我争辯道。

“忍一忍不就過去了嘛。”我爸和顏悅色地反駁道。

對哦,世界上怎麽可能有沒有代價的事情!

“或者有可能她穿的是很薄的那種紅外線保暖內衣,就是電視購物上經常賣的,什麽南極人啊、逆時針啊……”

我眼前一亮。對啊,誰規定必須穿這種厚重的秋褲的?我小時候穿的還是我奶奶給我做的背帶花棉褲呢,現在不也淘汰了嗎?科技在進步,人類在發展啊!

“爸,謝謝你!”我笑逐顏開。

我爸和我媽的顯着區別暴露無遺。他都 沒問問我問這些問題到底是為了個啥,就笑笑說別坐在地上,地上涼——然後關門出去了。

下一個問題就是怎麽能繞開我媽這顆大地雷了。

我必須讓我媽陪我去買衣服。我屬虎,現在都十七了,但還沒有自己去買過一次衣服。我市的三大着名服裝批發市場我從來沒去過,因為我媽說我們班裏那些周末結伴叽叽喳喳地去淘發卡、指甲油和小裙子的女生“都不正經。”

為了證明自己的正确性而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一直是我媽的拿手好戲。

更重要的原因是,我沒錢。我爸明天給我二十塊零花錢,用來坐公交和買中午飯,我每天大概能剩下十塊錢,但是每當我需要花大錢的時候一翻口袋,就會發現它們都不知道去哪兒了。

話說回來,除周末外,每天十塊,即使攢一個月,也買不了幾件好看的衣服吧?

所以我還是得說服我媽。

讓她陪我到處逛逛倒不難,但是要無比小心地掩飾自己的真正意圖,否則我會死得很慘。

我媽從不吝惜在我身上花錢,但是我指的是吃快餐、買書、學才藝、上課外補習班,至于衣服和能拿出手的玩具,呵呵,免談。

用她的話說,我花錢不是為了讓你不學好的。

她認為,女孩子開始注重發型和打扮是不學好——也就是早戀——的重要苗頭,所以我至今還梳着半長不短的男生頭。

其實她說得倒也沒錯啦……

我心中忐忑,開始在床上翻來覆去。

腦海中一會是淩翔茜仰頭看着楚天闊的側影,一會又是文潇潇扶扶眼鏡秀氣地說:“嗯,你加油”的樣子。

我要怎麽才能讓我媽媽明白,我既不是看到校花的美麗妄圖東施效颦,也不是為了勾引一個壓根兒沒開竅的男生而去買衣服,去減肥,去變漂亮的。

即使我知道總有一天他會開竅,我也希望他一眼能看到我的變化,但真的不是,至少不僅僅是為了這些具體而狹隘的理由。

我說不清楚。

我從小學五年級開始胸部發育(雖然它們倆好像開始了一下就沒後續了),初中二年級大姨媽駕到,可直到今天,才忽然有種青春期降臨的感覺。

開始想要發光,想要和別人不一樣,想要得到一點點注意的目光,最好來自于想要的人。

雖然滿屏幕的電視節目都在教育觀衆們不能盲從,要“做自己”--可“自己”也分為更好的自己和更壞的自己,不是嗎?

然而,我知道我媽會說什麽。

更好的自己來自于更好的成績。

不是的,真的不是這樣的。

我滿心惆悵,一腦袋自己也理不清的亂麻,不知道什麽時候慢慢睡着了。

一整夜我都沒做什麽好夢,不是趕不上考試,就是偷東西被抓包,反正都是需要狂奔的情景。

夢中的我手腳并用像條狗一樣,居然還是跑那麽慢,我爸常說夢是對現實的反映,這反映也太欺負人了吧?要不是上學要遲到了,我可能還會在衣櫃前多糾結一會兒。

我悲哀的發現,我冬天基本上就那幾件衣服輪換着穿,當我把紅毛衣判死刑之後,我就少了20%的選擇餘地。

最後還是憋憋屈屈地套上一件深藍色藍帽衫去上學。

不過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倒真的接到了我媽媽的電話,看來我向宇宙發射的“衣服、衣服、衣服、衣服”電波還是被我媽媽成功地接收到了。

媽媽說,她前段時間去了一趟外地出差,昨天剛回來,這周末休息,要帶我出去吃飯。

我心中狂喜,但還是故作平靜地表示希望她好好休息,要是太累的話就過段時間,我很好,不用她太擔心。

然後,我媽思考了片刻。

我瞬間就想用空着的那只手扇自己一耳光。

幸虧她最終還是表示自己不累,就這周末吧。

下午第二節課就是賴春陽的英語。在上次空手奪白刃事件之後,賴春陽點過幾次我的名字,讓我回答問題,我都顫巍巍的過關了,但我從此再也不敢咋英語課上溜號。

所謂惡性循環大概就是,我成了整個課堂唯一理會賴春陽的人,自打和她有了眼神交流,她就特別喜歡點我起來回答問題,放過了其他呈伏法狀安靜溜號的同學;而一旦我也想要低頭躲過,她遍尋不到我的專注目光,更加覺得我在溜號,會立刻把我點起來。

上英語課徹底成了煎熬。死β還幸災樂禍地說:我是賴老師最偏愛的學生。

大家都死樂見其成的,因為我一個人吸引了全部炮火。但是,你知道的,話不能說太早。講完語法,賴春陽讓大家把上次發的練習卷拿出來,開始用她一貫半死不活的節奏講習題。班級的氣氛松懈小來,β還轉身朝我不懷好意地眨眨眼。我嘆口氣,只好裝作認真聽講的樣子,時刻準備着被賴春陽點起來。

“很多同學跟我反映完形填空總是會錯很多,還不明白為什麽。我記得我跟你們說過很多次了,要做好完形填空,是不可以孤立地去看每一句話的,這個詞填在這裏,語法上也許是對的,但是聯系上下文,是不是準确地表達了這個作者的寫作意圖?”

在慢慢地說完這都話之後,賴春陽又陷入了賴氏沉默。我心中警鈴大作。而且現在除了我,誰都不會再把這種沉默當回事兒了。

“所以我們來看第37題。”賴春陽結束了神游,繼續講起了課。

我既放松又遺憾,白緊張了半分多鐘。

“第37題,我覺得很多同學都會做錯。四個詞都是名詞,而且都是不可數名詞,填哪個,語法上都不算錯。

但是,要按我剛才說的,聯系上下文,首先排出的就是feeling,然後呢?”她掃視全班,我汗毛直豎。“顯然,下一個intellinggence,情報,也不對。”警報再次接觸。“information,信息,這個選項很有迷惑性,但也不難排除。這篇文章的宗旨是跟讀書和學校有關,這個詞放在這裏依舊不準确。那麽。作者想說什麽呢?作者想說的是,只是才是閱讀留給閱讀者的財富。那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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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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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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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為了睡覺。”
“為什麽摟着我!?”
“為了睡覺。”
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美美美、美人兒……我我我、我其實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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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楚可憐的美人兒搖身一變,竟是比她級別更高的扮豬吃虎的堂堂帝少!
女扮男裝,男女通吃,撩妹級別滿分的簡少爺終于一日栽了跟頭,而且這個跟頭……可栽大了!

校園修仙狂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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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外號:丁搶搶。
愛好:專治各種不服。
“我是東寧丁毅,我喜歡以德服人,你千萬不要逼我,因為我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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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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