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六皇子妃問蘇綠檀道:“你要去見國師做什麽?”

蘇綠檀俏皮一笑,道:“還不是為了我家侯爺的事兒。”

六皇子妃想到之前鐘延光中蠱毒的事,怕涉及人家夫妻私密之事,便不再多問。

國師從後山上下來,六皇子妃上前恭敬道:“國師,勞煩您了,半山腰上建書房可有什麽問題沒有?”

國師道:“無甚麽大問題,有些要緊之處我寫下來,皇妃倒時候讓工部的人注意些就是。”

蘇綠檀微微颔首道:“國師,我家侯爺的一些事,還請借一步說話。”

國師點頭應允,蘇綠檀讓丫鬟在旁邊兒等一等,她走開幾步,仍在六皇子妃跟一衆丫鬟們的視線之內。

指頭摩挲着已經痊愈了的平滑掌心,國師刻意同蘇綠檀保持着着距離,六皇子莊上發生的事,他還記憶猶新。

“侯爺可是有什麽不妥?蠱毒複雜,且侵侯爺貴體已久,有異狀的話,夫人直接着人去我府裏傳話就是。”他聲音淡淡的,聽不出絲毫情緒。

蘇綠檀怕國師早忘了藥瓶子這件小事,有些不大好意思道:“嗯……不是那個事。”撓撓頭,她只好先提起道:“我是想問國師的傷好了沒有?”

微微一愣,國師覺得蘇綠檀問的奇怪,有些不大自在道:“好了。”倒還頭一次有人問他這種事。

欽天監裏,包括朝野上下,沒有不尊着他的人,包括六皇子請他來看書房風水,都是通過皇帝出面,這定南侯夫人,似乎從沒把他當一朝國師看待。

蘇綠檀忽又紅着臉笑道:“那個我想問國師一下,我給你的藥瓶子是不是還給我家侯爺了?”

絆倒了人家,還要來問人家這個事,蘇綠檀覺得有些心虛,早知道就不絆倒他了。

不絆好像也不行,國師不摔跤,她就不會給藥,她不給藥,鐘延光就不會把藥瓶子都要回來,她也就不會偶然間發現他的心意。

所以國師這一跤非摔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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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不知想什麽去了,過了一會子才答道:“是了,還給侯爺了,怎麽,那藥瓶子有什麽特別之處,夫人很看重?”

擺擺手,蘇綠檀道:“不是,我就是想問問國師,那瓶子是你給我家侯爺的,還是他要去的?”

回憶了一番,國師語氣平淡道:“侯爺要去的。”

蘇綠檀大喜,兩手不自覺地握拳,差點兒要蹦起來。

國師瞧着情緒外放的蘇綠檀,此刻才注意到,她今日似乎打扮得與往常很是不同,素淨了許多,只是言行舉止裏,仍舊藏不住她的本性。

與此同時,鐘延光也已經進了六皇子府,步伐快的生風,六皇子在後面都快追不上了。

六皇子一面快走,一面問道:“我說侯爺,你急個什麽勁兒,在我府裏,你夫人還能——”

鐘延光冷聲胡扯道:“上回她就是在你府上喝多了。”

皺皺眉,六皇子道:“喝多了?喝多了怎麽了?女人喝多了又不誤事。”

“她喝多了犯酒瘋。”

“犯酒瘋——這也沒事吧,好歹有丫鬟看着。況且我的夫人酒量好,有她看着準出不了岔子。”

“她喝醉了一定會出事。”鐘延光還記得蘇綠檀拒絕他的樣子,可這會子,她沒準兒正跟她誇過的人待在一起。

鐘延光心裏又灼熱又酸楚,他滿腦子想的都是這些事,他覺得這是很大的事,天大事。

六皇子卻很不理解,慌忙問道:“會有什麽事兒?”

鐘延光被纏得煩了,随口道:“還會起疹子。”

有的人喝了酒就起疹子,最後喝死的都有。

六皇子肅然鎖眉道:“怎麽不早說!”

這可要命了,定南侯夫人可千萬別出事,更別在他府裏出事。

兩人進了二門,鐘延光大概認得路,步子就更快了,六皇子體格小,腿也沒他長,哪裏比的過他?只好拍了拍九歲小厮的背,道:“跑前去跟着。”

鐘延光一路大步走進園子裏,身邊行禮的丫鬟們他都沒看一眼,快看見花廳的時候,竟先看到了方寶柔。

方寶柔看見熟悉的身影,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下意識就笑了起來,迎上去道:“表哥。”

鐘延光這才停了下來,問她:“你嫂子呢?”

方寶柔微微低頭,方才蘇綠檀走的時候,她跟了一段路,大概知道去了哪個方向,又想起花廳裏丫鬟禀給六皇子妃的話,也就猜到表嫂要去做什麽了。

擡頭淺笑,方寶柔道:“嫂子剛才還在這兒跟楊五郎說話呢,這會子好像往……”她四處瞧了瞧,沒有立刻指個方向出來。

鐘延光果然問了:“楊五郎?”

按理來說,蘇綠檀完全沒有和楊五郎講話的必要。

方寶柔點頭道:“是啊,嫂子果真聰慧,連楊五郎也誇她,若我能及嫂子一半就好了。”

這話聽着就更氣了。

鐘延光很不舒服。

眉頭狠狠地擰着,鐘延光胸腔裏憋着股邪火,語氣森冷道:“你離她的一半,差遠了。”

眉心一跳,方寶柔面無表情地壓着下巴,自嘲地笑了笑,道:“表哥說的對,要不楊五郎怎麽會仰慕嫂子呢,只可惜他生得晚了幾年。”

下颌縮緊,鐘延光似在切齒,面色陰郁,聲音也陰森森的:“我以後不想再聽見你說這種話。”

攥緊鐵拳,鐘延光像是時時刻刻準備着上戰場一樣,周身鍍上了冰冷的铠甲,每個毛孔都張開,每根寒毛都在戰栗。

他真的好惱怒,仿佛有人在他心裏點燃了把火,燒得他渾身滾燙炙熱;他也真的好嫉妒,明明蘇綠檀已經是他的人,他還是控制不住地敵視排斥任何走近她的男人。

同時他也慶幸——就像方寶柔說的那樣,別的男人晚生了幾年,他恰好生在了這個時候,正好有高僧批命,她機緣巧合地嫁給了他,否則蘇綠檀這樣的姑娘,不管到哪裏都是萬人求娶的。

方寶柔從未見過這樣的鐘延光,她如泥胎木偶一樣站在原地,兩腿凍住一般,挪也挪不動了。她鬥膽猜測,他在戰場上殺人的時候,大抵也就是這副模樣了。

倘或以前方寶柔還對鐘延光抱有一絲絲希望,此時此刻已然是絕望,她太明白這樣的男人執着起來是什麽樣子。

方寶柔長大有了嫁入侯門心思之後,就有意識地往鐘延光喜歡的樣子去成長,她讀書,她溫婉,她乖巧讨人喜歡,卻還是便宜了別人。明明只過了一年而已,怎麽老天爺一點機會都沒有留給她呢。

許是妒忌作祟,方寶柔手臂不自由自主地擡了起來,指向了後山那邊,她道:“嫂子應該是悄悄去那邊了,我來的時候瞧見後山上有人,穿着一身白衣裳,許是這府裏的姑子丫鬟,表哥去看一看,興許正好撞上了,也好問一問。”

方寶柔想,國師怎麽說也是個男人,鐘延光這麽愛重蘇綠檀,應該要發瘋了罷。

淩厲的目光掃在方寶柔臉上,鐘延光留下一個饒有深意的眼神,便疾步去了後山那邊,後面的垂髫小厮這才跟了上來。

指甲掐進掌心,方寶柔的原本溫柔的臉有些扭曲猙獰。頓覺四肢無力,她找了個地方坐下,明明想哭,卻一滴眼淚也流不出來,她神色複雜地望向後山那邊,心裏道不明是什麽滋味。

後山方向,鐘延光趕過去,順着人聲找到蘇綠檀的時候,一眼便瞧見她甩開丫鬟們,正同國師說笑着。

胸口一窒,鐘延光在原地站了一會兒,順着蘇綠檀的視線看過去,她似乎正在看國師柔亮的頭發。

鐘延光咬牙,國師的頭發很好看麽?

他可真想一刀把國師給剃成個光頭!

國師莫名背脊一涼,看着莫名高興起來的蘇綠檀,道:“那藥瓶子侯爺已經要去了,夫人若是無事,本座這就出去了。”

蘇綠檀大笑道:“叨擾國師了。”

國師微微壓下巴,淡聲道:“無妨。”

蘇綠檀正要轉身,身後有丫鬟喚道:“侯爺。”

鐘延光風風火火地趕來了,冷漠地看了國師一眼,腦子陡然浮現三個字——死禿驢。

拉上了蘇綠檀的手腕,鐘延光語氣裏帶有一絲冷意:“我們回去。”

蘇綠檀不明所以,笑容燦爛,挽着鐘延光的手臂,笑眯眯道:“夫君,我有事要問你哦!”

淡淡地“嗯”了一聲,鐘延光把蘇綠檀推到自己身後,看了國師一眼,才答道:“我們回去再說。”

夫妻兩個路過六皇子妃身邊,鐘延光道:“皇妃受累,家中有事,我帶夫人先回去了。”

蘇綠檀一臉茫然地問:“什麽事啊?”

六皇子妃也以為定南侯府出了什麽急事,道:“侯爺自去便是。”

鐘延光拉着蘇綠檀就走了,兩個丫鬟小跑跟上,正好撞見了喘氣跑來的六皇子。

六皇子就看見鐘延光朝他點個頭,話也來不及說就走了,他也無暇多問,朝六皇子妃那邊走去,問候了國師,笑道:“國師,我那新書房選址可好?”

國師把視線從鐘延光與蘇綠檀走的那個方向拉回來,雙眼波平浪靜,語氣尋常道:“無甚大問題,要緊之處,本座寫下來,六皇子交與工部的人便是。”

說罷,六皇子便領着國師去書房找筆墨。

國師緩步跟上,面具下的嘴角緊緊地抿了起來,方才定南侯看他的眼神帶着似有若無的敵意。

關于劫難,國師有兩種猜測,一則與鐘延光身中的蠱毒有關,二則将來皇子奪位,他可能會卷入其中。

大業歷屆國師一向明哲保身,排除第二種可能,他便多把注意力放在了蠱毒一事上。

他近來也在追查對鐘延光施蠱之人,不僅知道了此事涉及黨争的來龍去脈,并且有了線索。

難道說定南侯捕捉到了蛛絲馬跡,誤會了什麽嗎?國師心想,應當不至于吧,畢竟他救過鐘延光的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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