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蔓草難除心緒亂2
她看向她的眸光裏像是萬千思緒萦繞,一時又現出隐約氤氲的水汽。他走近了,左手于她眼睑下細細摩挲,“方才都不曾哭,怎麽現下倒哭了?”她胡亂的晃頭,像是有意躲避開他的探問。待等她止住湧現的淚意,他方瞥向外頭豎着的下人們,“阿眠,你先回去。”
她側首,循着目光瞧去,幾人已然有些長跪到有些支撐不住,冷風裏肅立的宮娥好似在發着顫。“等陛下處置過了,奴服侍陛下歇息罷。”他笑着婉拒:“今日就算了。我飲醉了,難免舉止失措,生怕再傷損你。再者,我将行殺伐,這般場面,總不願你親眼瞧見。”
殺伐,多麽殘忍的兩字。在他溫和又不容置喙的目光下,她終忍下了張口求情的言辭。她想為何隽、度潛說情,那不過是中宮博恩的詭計,他們難以憑蚍蜉之力抵禦,即使生出纰漏亦有情可原。可她知曉,一次、兩次、三次,事不過三,她一再的試探已然抵到他所能忍耐的底線上了。“奴告退。只是……”他仍然存着溫柔的笑意,像是耐心地等待着,等待她說出她的下文。“陛下能不能別再惱了?”他笑意愈濃,向她再三點頭。“好。”
兩人自屏風後出,卻無一人膽敢擡首窺視。今上吩咐道:“涸蔗,取朕的狐氅來給思懿,再送她回去。”她聞言如蒙大赦,自去衣架上取來,給趙思懿披好,又仔細扶她遠離。她漸行漸遠,直到消隐在他的視線,他的笑意随着她身影的消散一分一分地褪了下去,換之以素日的肅殺。“朕素日寬待,只想着諸位勤勉,縱有小誤,亦不想過分計較。卻不想今日寬縱至此……竟像是紫宸皆為旁人天地,全憑他人做主了一般。”
他的話很輕,語調甚至與平常和下人打趣時一般無二。“是誰所指使,朕已不打算再問。今日便在紫宸殿前,杖斃姜氏,請坤寧、紫菱阖殿宮侍,紫宸禦侍盡數觀刑。度潛教導不善,革三月俸秩,何隽前有延誤病情,後縱姜氏直入內殿,鞭笞三十。今日當值盡罰十杖,此後再有犯者,便與姜氏同罪論處。”
姜清哭喊起來,滿口求饒,卻已于事無補。從開始的顧念求情,到後頭的家族門楣,到最後急喊“坤寧救我,殿下救我”等辭,皆只能作死前最後的瘋癫之語。
到臨了,姜氏像是頓悟,“趙氏!殿下所言竟是極真,本就是個和飛燕一樣的禍國殃民的鬼魅,哪裏配得……”他平淡的目光轉作鋒利,命亦下的極快,“讓她永遠住口罷。”行杖內侍奉令,迅捷落筆。一幹人等瞧的膽戰心驚,頗有殺雞儆猴之味。
待杖死姜清,今上又囑度潛道:“你回去瞧瞧姑娘,看她可歇下了不曾。今夜原本事發突然,然內殿無禦前侍從出入,又是誰将此信報與思懿,叫她慌忙前來的?這禦前諸事,你若管不得,朕并不是無他人可使。還有,朕素來不想讓思懿知這些肮髒行徑,誰如若敢多道一詞,該知如何處置罷?”度潛迅捷下拜叩首,“奴遵旨。定不會攪擾姑娘歇息,再将此事辦妥。”
他雙眸一阖,言語成冰。“今日起整肅禦前,她的人,一律皆遣出去。思懿身邊只留涸蔗、慶雲、廬成三人服侍,其餘人等不可近她寸步。”
度潛又恭敬稱“是”,只聽今上再次道:“清肅禦前務必從速,最慢明日前必得俱畢。”度潛雙手發着虛汗,只覺得何隽受罰後五岳壓身,教她喘不過氣來。此事之所以惹來聖怒,一來是因姜清着實莽撞,二來她言語不留忌諱,再次提起今上同趙思懿關系朦胧,以至并非清白身一辭,實在觸怒今上大忌,難逃一死已是定局。
在他心底深處,竟是他的中宮亦比不得趙思懿一星半點的。度潛從前只道二人親厚不比尋常,卻不想他之于她的愛重,是勝過山高海深的。她一壁作想,一壁已到了內院,本是要輕推門進去瞧瞧的,誰知她剛行至門口,門便從內啓開。
她的話很淡,淡得沒有感情,沒有痕跡,“姜清定是死了罷。”度潛不置可否,随她入屋,在一側她平日飲茶的小盞旁落座,兀自倒了盞茶,又胡亂就着滾燙的茶水喝下去。“姑娘神算。”她笑了笑,卻不是當真欣悅。“高班呢?是不是遭了皮肉之苦?罰了多少?二十還是三十?”
度潛驚詫于她的預料皆是現實。她從前只道趙思懿是受今上護佑成長,一路順遂,該不曉得這些殺伐果斷,血腥屠戮之事才對。“姑娘怎麽知曉?姑娘不是最不愛理這些事的?從前陛下亦不需姑娘管事的……”她狀似肯定這說法,“是啊。他并不希望我知曉,那便當我甚麽都不曉得就是了。陛下的思懿今夜睡着,明日起來禦前裁撤了人,她依舊平平常常地去侍奉,全然不知今夜所起的疾風驟雨與風雲變幻。”
度潛明白了,卻還是有些擔憂。“原姑娘都曉得,姑娘一心為陛下打算,昔日是這般,如今也不曾變分毫。”她點上兩根燃了一半的燭火,房屋裏亮堂了些。“我五歲入岳王殿下府邸,自小孤苦,盡受欺淩。我比你們都更懂得這世上的人都是怎樣的。入宮承教更如此。昔日太後為中宮,當着盡數宮娥面杖斃內侍,道理原是一同的。我乃禦前人,又多年追随他,他所見過的陰鸷詭詐,我需得在前便看過,才能替他排除萬難。”
度潛目不轉睛的聽着,又問:“那姑娘還是打算追随于他,絕不更改?”趙思懿不多思慮,“我不過是無根浮萍,既無門第束縛,亦無雙親羁絆。于這世上,原不過赤條條無牽挂。他昔日不曾将我當做一個物件,以誠待我。如今我只想以此身伴他長久,便就足夠了。”度潛起身:“姑娘知曉。我今夜有要事在身,就不能多敘了。還望姑娘多保重自身。”
趙思懿颔首,并不起身去送。度潛悄然阖上房門,她便吹了燭火,陷入漫長的漆黑中。待等翌日今上散過朝會後,今上歸紫宸時刻意走的比常日更急。這般步履匆匆,倒像是有了要緊事。直到他到殿門口,才又特意緩下來,只是尋常步速。她早已為他奉上一盞清茶。“昨日歇的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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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着向他揚起面龐,像是精神極好的模樣。“昨日回去便歇下了,一夜好眠。只睡夢間聽見房門響動,四處都在走動,本以是天蒙蒙涼了,仔細瞧着卻只約莫醜時左右。”醜時內人們觀刑畢回房,房門響動乃度潛前往察看,每一環都對應無誤。他暫且放些心。“那便好。你若嫌她們吵,紫宸殿後的金橘堂空着,尚算靜,教度潛給你指派兩個內侍,将你的住處挪于那處,可好?”
金橘堂,崇文帝為梁皇後所建造。因梁皇後酷愛金橘,因此更名金橘。乃歷朝歷代皇後亦或貴妃有娠時可得殊榮,方可得聖眷而居。度潛望向趙思懿,見她端盞的手抖也不抖,徑直換了一盞溫熱有度的茶給他。“金橘堂為嫔禦所居,奴哪裏住得?不過陛下此番挂牽,奴确要謝過。”
度潛又望向今上,見他聽“嫔禦”二字驟然擡首,震驚一般的凝向趙思懿。如此清楚的區別“嫔禦”與“內人”,她還是首次為之。他甚至在懷疑,懷疑她是否在暗示些什麽,或許不過是出口的打趣。若非她,其他人會怎樣答複呢……他的思緒愈發亂起來,因此只能拿其他言辭搪塞。“十來日後便是你的生辰了,還沒問過你,可有什麽特別想要的?”
她的回答和每一歲都相同無兩。“奴萬物不缺。一切憑陛下恩送就是。”他颔首應下,見她取了茶壺去側間清洗,便雙眉狠蹙起來。轉首又詢問一旁的度潛,“她說嫔禦是何意?”冷不丁一句使度潛措手不及,她只好回答:“奴愚鈍,并不明姑娘意。可依照規矩,的确是恩眷濃厚的嫔禦以至中宮方可随居金橘堂。”
是了,這本是一句再平常不過的言辭,卻能引得他浮想聯翩,可見是他私欲作祟,一時竟覺得她有意提醒……
待等午膳前後,任雯玥行色匆匆而來,來了便徑直說:“今日出了大事。你可記得禦前受懲戒的蕭氏?她如今成了掌制,動辄為難打罵兼而有之,今日徽音同她絆了兩句嘴,她竟将人綁去宮正司,說要打死了了事。又說已請過坤寧的意,我只得來懇求你……”
旁人自覺退出房內,只留她二人,此刻任雯玥才帶着哽咽道:“徽音你是見過的,人品貴重,若無這麽樁事,司制便該是她。如今那位司制同她沆瀣一氣,像是坐實她的罪名……上頭又有殿下撐着,現如今只能來求陛下!阿思,你我相識數年,我只求你這一次,求你代司制阖局向陛下陳情,請他寬恕徽音。”
她不置一詞,轉身出了房門,自期間穿堂回紫宸殿。今上才用畢午膳,此刻正在盥手。見是她來多了些笑意:“聽聞你去支應兩司賬簿的事了,可都統算得清?”此刻唯有度潛與幾名內侍在場,幾人俱相識數年,彼此熟悉。趙思懿砰一聲跪下,吓了度潛一跳。今上趕忙手也顧不得擦,便急來扶她。“你這是做什麽?快起來。”
趙思懿并不起,“今歲生辰禮,奴想好了。想求得陛下金口饒恕一人罪過。此人于司制局,工六年,萬事妥帖,卻因頂撞掌制而只能受死。奴知此事悖逆禦前規制,甘受懲戒,但請陛下莫讓一身清譽之人無辜受死。”
禦前之人,不理禁庭俗務,不替嫔禦說情。若有觸犯,輕則鞭笞,重則處死。他使力将她攙起來,又将她攙着立穩。“度潛,去宮正司将人帶到紫宸來。”
度潛奉命而去,示意其餘幾人跟上。等人走得幹淨,她方再次施禮而拜:“先謝過陛下開恩。禦前規制奴清楚,稍後便去領罰。”他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斬釘截鐵道:“罰就不必了。你為無辜之人求情,是一件功德,焉能再行懲戒?”
她搖頭,并不領情:“照理的确如此。可奴為禦前之人,假使個個都與禁庭瓜葛牽扯,豈不亂了禦前秩序?規矩不可破,奴亦非例外。”他攥得更緊,“你跟他們不一樣!你不僅僅是……”話不曾盡,轉首來她已是滿面淚痕,他不得不在她的注視下彌補這不盡之辭,“你不僅僅是禦前之人。”
她望着他:“那我是什麽?”他的手驟然松開,亦不再看她。“你侍從潛邸,追随朕近十二載,與她們自不能等同。”
她敏銳的捕捉到“朕”這一字,他鮮少與她用這一字。盡管有時是改不掉的習慣,而這一次,卻顯然是蓄意而為。她又笑着追問:“僅此而已?”他徹底轉過身,長袖掩蓋住他顫抖的雙手。“是。”
她笑了兩聲,尤其凄寒無比。“那便多謝陛下為奴破例了。如此恩遇,僅是為顧惜主仆之舊情,到底是奴該感激涕零了。”
說罷她再次施禮,退出殿外。見度潛已領了徽音回來,向她垂首致禮道:“姑娘。”她微笑着還以深禮:“女官客氣了,奴豈敢承您此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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