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星際上校【十六】

A現在的沉默是默認。

很好!我的選擇應該讓郁清滿意了!

“景逸,我們本可以敞開心扉說這件事的。可惜,我一直怕你知道後會跟郁清……”

“拔槍相向?”

“不是嗎?”

“你說對了,每一次跟郁清見面我都會産生數千億負面粒子。”我笑了笑,撫摸了一下橡樹葉子花紋的銀色徽章,“這不是他第一次算計我,他流的是政治家族的血,權衡利益,不擇手段。但是,惟獨這一次,我感謝他的算計。”

“景逸……”

“你們是戀人,跟你聯手的應該是郁清,不是我。”一口氣說出所有的話,真舒服,我從椅子上站起來,順手一轉,椅子像陀螺一樣轉起來,“所以,讓我的申請,到它該去的地方。”

A擡手阻止我切斷通訊器:“景逸,你一直拒絕離開星際戰艦指揮官的位置,在不能收權的情況下,上面增設檢察官的崗位作為制衡,目前由我兼任——這是在你去ZH919前一天決定的。但你放心,不是上下級關系,我不能幹涉你的任何決定。”

我和A從小相識,無數次的玩笑打鬧,以打擊拆臺對方為樂;在少年時代,相互比拼不甘示弱;我們勢均力敵,總是同時晉升,軍階相等,職位不相上下——A知道,我很難容忍權力被鉗制。

我面臨兩個選擇:一,跟上面抗争,将所有權力握在手心;二,像A一樣勸我的那樣,曲線救國,讓自己成為“上面”這種有決定權的階層。

兩個選擇我都不願意。

其實,一直都清楚自己的處境,和A的良苦用心。郁清大概永遠想不到,他的“算計”歪打正着幫我突破了瓶頸,我發現了第三種選擇:申請去ZH919星球任指揮官,抛棄過去的所有積累,重新開始。

冉冉升起的朝陽,一層層渡過摩天大樓之上,折射出琉璃般的光芒,迥異于ZH919星球,是另一種豁達的景色,我凝視着A,恰好,他也看着我。

我輕松地說:“我當然很在意,幸好,有了更好的選擇。我們都該尊重彼此的選擇,所以,讓我的申請順利通過吧。”

“你愛上了亞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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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不是愛上了那顆星球?我很期待,将一顆被抛棄的星球建設得萬衆矚目的,該是多麽自豪的事情,就像以前一樣,我們填補了國家星際艦隊的空白。”

A的嘴角彎起弧度:“我也很期待。”

——遇到困難時,第一個想起的總是對方。

——這樣的關系走到了分岔路口。

——想得到,必須有所舍棄。

我說完「轉告郁清,保守亞薩的秘密,如果可能最好再做一點手腳,讓亞薩永遠消失在罪犯行列,否則,我要是回到地球,再跟你糾糾纏纏,他會更頭疼的」之後,切斷了通訊器。

心情如晴空,萬裏無雲。

朋友之間的相處就該坦坦蕩蕩,世上本無事,攤開來說清楚不就沒事了嗎?

亞薩将雨切得薄薄細細的,放入碟子中,擺在桌子上,而後拉開椅子,對我說:“站着幹什麽?最美味的香寶魚,地球的,不如我們星球的美味。”

“為什麽又是魚?”我嘟囔。

“你不該嫌棄幾十年雕琢出的廚藝,比你的壓縮食品好吃一萬倍。”

亞薩拿起放着一塊魚片的勺子,伸到我嘴邊,一股熟悉的海腥味飄來。我哀嚎一聲,捂着眼睛,不情願地張開了嘴。冰涼的勺子觸到了嘴唇,伸進嘴裏,在我剛合上嘴巴咀嚼時,唇上一溫一軟,又倏然離開。

我愣了楞,睜開眼。

亞薩已彎腰擺開碟子,若無其事地說:“在逃亡的日子裏,我最渴望的情景就是這樣:一大清早,有人衣冠不整地站在面前,品嘗我準備了半個小時的早點。”

“你可真是天生賢惠。”

“……不是對所有人,吃完這餐,我就要離開了……”

我拿起刀和叉,說:“你放心地走吧,我會時時聯絡梅爾維,追蹤資源貿易,ZH919不會受任何影響,只會更蒸蒸日上。我也會組織人抗議你們所受的不平等待遇,給唯利是圖的政治家們施壓,很快,一切都會改變的。”

“為什麽我沒感到太興奮?”亞薩輕笑。

“期待太久,一旦實現,會覺得也不過如此,反而會很失落,這是人之常情。”我很斯文地挑起一塊魚片,放入嘴裏,嚼着嚼着,細膩的鮮美味道異常可口。

亞薩沒有再說話,只是看着我吃。

我停了停,故意說:“帶我向海涵問好,讓他耐心等待,只要有合适的時候,他就可以調到地球來——只是,這裏不一定有他想象美好。”

“我真嫉妒他。”

“他可是你的兒子。”

“他只是血脈的延續而已……我會将你的問候帶到的。”

亞薩不再說話,恢複平靜,波瀾不驚,我幾乎懷疑他有沒有說過“嫉妒”這個詞。

似乎味蕾已适應這種味道,我胃口大開,将所有的食物一掃而光,放下刀叉,飽得不行了。吃完後,一片魚絲都沒吃的亞薩要收拾餐具,我說:“為什麽要事事躬親?留給機器吧!”

亞薩依舊拿起餐具,放入水龍頭下沖洗。

莫非這就是星球發展的差距?真是嚴重消耗人力。我看了看時間:“亞薩,別管那些刀刀叉叉了,不如檢查一下飛船性能,想象,還需要點什麽。”

“我只需要在一起的時光。”

“……”

莫名地,我的手心出汗。

站在飛船前,亞薩整理了一下黑色的衣服,挺括的面料,簡約的風衣設計,成熟,神秘,像我們初見時的那一款——我很喜歡這種打扮,符合亞薩的性格。亞薩捏住衣襟,一笑:“第一次見面,你就說過同樣的話。”

“哈,我的審美一直沒變。”

“我也沒有。”

“複古派?”

“不,是專一派,喜歡什麽就會一直喜歡,并在時間裏發酵——景逸,我不喜歡在通訊器裏和你說話,我喜歡這樣看你。”

“……”

亞薩說:“再見。”

我忍不住說:“我們也許很快會再見的。”

亞薩的臉色忽然嚴峻,而後驀然笑了:“那一次,你也是同樣的話,然後,我們果然很快再見,你把我送到了沙漠組成的牢獄星球——這一次,也一樣嗎?”

我扶住額頭:“當然不!”

季節在地球變得模糊,一年四季都差不多。春天會有落葉,秋天會有百花盛放。在申請通過的那一刻,我對所有朋友做了簡短的告別,他們無一例外地表示驚奇——我的确有許多更好的選擇,ZH919星球太過荒涼。

但是不要緊,有我在,它會不一樣。

沒有跟A道別,反而郁清跟我友好地通話了,對上次的魯莽舉動表示道歉。我指揮着駕駛員啓動飛船,一邊說着沒關系,郁清卻更加局促:“我能為你做些什麽嗎?”

“想讓我遠離地球,就得給我留在別處的動力。”我看了看窗外,無比美好。

“你現在要去哪裏?”

“LD帝國。”

郁清停了一停:“我記得國家對星際間的對外貿易是有利好政策的,我給你相關的資料,以及,一些可能對你有用的東西——像你最喜歡的新型戰艦的結構,制造,以及稀有元素在其中的作用。”

啊!真是無比聰明!

如果不是時時發神經病,我也會愛上這樣的一個人!

後來的幾天,我與至關重要的人——梅爾維見了面,馬不停蹄參觀了LD帝國的新型武器展覽,武器制造工廠,最後,在一個餐廳裏,聊聊舊事。梅爾維笑着說:“我們的情報官該辭職了,竟然說你調職去一個荒涼的星球是因為和總統的幼子争風吃醋,太可笑了。”

“你真該質問他,如果真是這樣,離開的怎麽會景逸?”

“哈,你這麽自信?”

“至少在面子上從不會落入下風。”我指了指窗外整齊成列的戰艦,“這是你們自主研發的?至少有百分之八十‘借鑒’了我們的新型戰艦。”關于是否有商業間諜從中作祟這個問題,最近兩國的制造商在“交涉”,并非我的職責範圍。

“景逸,你來這裏,不會就是探讨這個問題的吧?”

“你不感興趣?”

梅爾維又一笑:“我很感興趣,雖然并非你跟我的轄職之內。關于你上次探讨過的資源,我不是太懂,你可以更詳細地說一下嗎?”

我又指了指外面的一架藍色戰艦:“這架戰艦,雖然漂亮,但在密集的星際風暴中會失靈、扭曲、被擠入黑洞,永遠消失在我們的視線外。”

“你們的戰艦也會。”

“我們的可以争取更多脫離時間。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到ZH919星球找我。”

梅爾維漸漸地笑開了,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令他的笑容顯得精明有餘:“ZH919星球,到底是有多落後才會只有編號呢?景逸,你跟我說的所有這些,應該是機密吧——我當然很感興趣,在LD,沒有人比我更熱衷于改進武器。”

“正好,我也是。”

達成默契,共謀前途。揮別梅爾維,我想,我走上了另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那顆被遺棄的星球,會因為我的到來而重煥光芒的。

夜晚的星空,更加靜谧神秘。

與跟随了我近九年的副官告別時,他真誠地說:“帥将,一年後再見。我宣誓效忠的,除了國家,就是您。”

“如果國家與我二擇一呢?”

副官斬釘截鐵地說:“不,您是我見過的,對國家最忠誠的人!”

“有些叛離,并非不忠,而是太過忠誠。”我狡猾地說着寓意不清的話,沖着驚訝的他擺了擺手,轉身步入了飛船。

幾天前,調職令下來後,幾個下屬想跟我一起去ZH919,我是這樣回複的:“一年後如果你們還想來,再說。”

所有的人,從此分別。

我當然是個對國家永遠忠誠的人,忠誠有許多種含義,我永遠不會做破壞國家利益的事。相反,我要讓它更好,以前是通過星際戰争,守衛每一寸領土;現在,将是另一種方式,守衛每一個國民——短暫的叛離,并非不忠,我将歸來,帶着更美好的寄望。

柔軟的床,甜蜜的夢。睡夢醒來,飛行員百無聊賴的折紙。

飛船,非常安靜。

只有我和飛行員兩個人,以至于我有一剎那,感覺回到了初次駕駛飛船時,我的第一任教官也是百無聊賴地用刀在鉛筆上雕刻花朵,技藝絕倫無比,他說:“景逸,飛船上,大部分時間都是這樣,既定旅程,直線,無聊。我們總得做點什麽,好打發時間。”

的确如此,我也找到了打發時間的事情:研究飛船的構造——現在,我可以将這個技能發揚光大了。

系統的虛拟線路中,星球越來越近。

ZH919星球附近,有幾顆未拓荒的星球。當年通過對比,只有ZH919的氣候和資源還算可以,別的星球生存條件惡劣。但是,我忽然有一念閃過,指着離現在位置最近的一顆說:“我們,去這裏看看。”

安全着陸,我和飛行員在系統上觀察星球的各項參數。果然是未拓荒星球,處處熔漿往外冒,人根本就不可能在這種地方呆下去的,如果是迫降在這種星球,如何呼救求援之外,就剩等死了。飛船繞着星球呈環狀飛行,記錄着不斷變化的參數。

之後,我們又在別的星球轉了轉,直到飛行員提醒說:“帥将,我們該走了,距離抵達ZH919的時間已經延遲了三天,他們可能會擔心的。”

我将所有的參數融入數據中,沒有頭緒,最後讓這些統統傳送給一個在地質上極有研究的朋友。

飛行員好奇地問:“這有什麽獨特的含義嗎?”

“只是保持「所見皆可疑」的态度而已。沒有問題時,只是多疑;一但發現問題,就是睿智與先見。”我轉過椅子,看着越來越近的目的地,心中,不由得升騰起一種莫名的期待。

飛船的着陸點,是我上次來的地方:海中央的一個島嶼。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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