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暴君醒來

已經是深夜,随着布萊特的狀況安穩下來,卡爾便跟在走廊的弗朗西斯交換了位置,他去走廊守夜,醫生則在葉遲他們的房間裏休息一會兒。

葉遲依舊對弗朗西斯有着相當的敵意,弗朗西斯聳了聳肩,只得找了個離他們最遠的地方坐了下來,把衣服裹緊,準備睡一會。

葉遲警惕地看了他一會兒,見他沒什麽動作,才又将注意力放在了昏睡中的布萊特身上。

布萊特此時雙目緊閉,渾身燙得吓人,他出了不少汗,汗水不但将衣物全數浸濕,連傷口處的繃帶也濕了,混合着紫黑色的血水染得一片狼藉。

葉遲一邊給他擦汗,一邊試圖給他換繃帶,他擔心布萊特感到疼痛,動作不免束手束腳,拆了半天,繃帶糊成一團,像個惡心的毛線球一樣,拉拉扯扯地挂在布萊特胳膊上。

弗朗西斯看了幾眼,實在忍耐不住,他站起身,在葉遲立即拔槍的同時,舉起雙手表示無害,“我沒別的意思,換繃帶的話我應該比你擅長一些,你看,那太糟糕了不是嗎?”

葉遲的眼睛在黑暗裏反光,看起來已經完全不像正常人類了,醫生小心翼翼地向他靠近,語氣溫和地說着:“我保證我不會再打布萊特先生的主意,我現在只是想幫他換繃帶。”

葉遲看了他一會兒,終于慢慢放下了槍,稍微挪動了一下身體,給醫生讓了個位置,弗朗西斯松了口氣,他半蹲在床邊,動作利索地将那一團沾滿了汗液和血污的繃帶從布萊特胳膊上處理下來,順道查看了一下傷口,傷口狀況異常慘烈,被變異體撕扯掉的皮肉沒有愈合的跡象,由于病毒和高燒,傷口內部的血肉呈紫黑腐爛狀,不少散發着惡臭的滲出液正緩緩溢出來,而傷口邊緣則如同被燒幹的土地,皮膚皲裂發白,輕輕一碰就會掉下來。

“天啊,真是……”弗朗西斯皺起了眉,“我去拿些傷藥和新的繃帶,稍等一會兒。”

現在物資大半都随便堆在房間裏,弗朗西斯雖然并不覺得普通傷藥能起什麽作用,但看那傷口的模樣,即使裹上繃帶,沒過一會兒也會被弄得一團糟,也許消炎藥和止血藥,能稍微遏制那些滲出液的溢出趨勢。

他正在翻找東西,忽然聽見葉遲呢喃了一句,“不能死,文森特。”

一開始他以為自己幻聽了,因為葉遲的聲音那麽輕,就連微風吹過樹梢的動靜都比他來得大,但當他收拾完東西轉身的時候,他看見葉遲捧着布萊特受傷的手臂,一邊哭一邊給他輕輕吹氣,這種幼稚的小孩子似的消除疼痛的方式在弗朗西斯五歲以後就沒怎麽接觸過了。

弗朗西斯愣了愣,假如他不是事先就知道葉遲的問題,他會以為葉遲不過是一個不喜歡說話的正常人,然而到底是為什麽,一個有着孤獨症譜系障礙的患者能對第一次見面的人如此順從,甚至為了配合他的行動改變了自己固有的行為模式,

這個問題他從一開始就埋在心裏,但葉遲不會告訴他原因,布萊特也并不知曉,這幾天幾乎沒有一天是安穩度過的,因此弗朗西斯并沒有過于深究。

他眯了眯眼,慢慢走到葉遲身旁,開始給布萊特重新包紮,安慰道:“別哭,文森特一定不會有事的。”

他仔細觀察葉遲的反應,葉遲一如既往對他人的話語不做回應,弗朗西斯挑了挑眉,難道自己猜錯了?

包紮即将結束時,葉遲忽然點了點頭,“恩,文森特不會死。”

弗朗西斯的手顫抖了一下,但很快穩定了下來,他沒有看葉遲,給繃帶系上一個完美的結,“是的,他不會死,所以你也別這麽傷心,又不是你的錯。”

葉遲挪過來,小心翼翼地握住布萊特的手,他的最後一點淚水沿着下巴滴了下來,繃帶上洇出一點點淡淡的水印,很快就消失了,葉遲帶着一點兒鼻音,反反複複地小聲說:“他不會死,文森特不會死,是我的錯,文森特不會死……”

弗朗西斯不再說什麽,他把東西收拾了一下,重新回去睡覺了。

布萊特燒了一夜,在淩晨五點左右又爆發了一次,連卡爾也不得不進來幫助壓制他,鐵床被布萊特扯得咔咔作響,他似乎處于極度的痛苦之中,雖然睜着眼睛,裏面卻空蕩蕩一片,眼白一片血紅,襯得他原本顏色極美的綠色眼珠顯得十分可怖,混亂中他甚至咬了葉遲一口,雖然咬得不深,卻也出血了,葉遲倒是毫不在意,等布萊特重新安靜下來,他才草率地舔了兩口當做處理。

“葉,你不能這樣,布萊特身體裏有病毒,你得注射疫苗好好包紮。”卡爾皺着眉,但葉遲對他的話沒有任何反應,他只能求助性地看向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做了個莫可奈何的表情,說:“沒關系,他之前就感染過了,你看他現在還好好的,我們當中最不可能因為病毒而死的就是他了。”

卡爾不贊成地看了醫生一眼,醫生只得聳了聳肩,“OK,OK!”

他走過去,小聲對葉遲說了一句什麽,葉遲猶猶豫豫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布萊特,終于将手伸了出去,弗朗西斯給他做了簡單得處理,正要回去再睡一會兒,卡爾跟在他身邊,“你跟他說了什麽?”

弗朗西斯打了個呵欠,“沒什麽。”

他有些戲谑地調侃卡爾道:“你為什麽這麽關心葉遲?盡管東方人看起來總是比較小,可我覺得不需要我來提醒你,他其實十九歲,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卡爾聽出了他話語中隐含的意思,他漲紅了臉,過了一會兒才說:“我有個弟弟……繼母帶來的,是個亞裔……你看,他們亞裔,東方人不是都很像麽。”說到後面,卡爾的神色和語氣都柔和下來,“我進軍隊的時候,那小子十五歲,但是看起來還是和以前一直跟着我的小孩兒一樣。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島上對與島外的通訊太嚴格了,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家裏的消息了。”

弗朗西斯評價卡爾現在的模樣,就像是一只沒有精神的大狗,他敷衍地拍了拍卡爾的肩膀,“會好的,等我們出去了,你就能回家了。”

卡爾微笑起來,“是的,醫生你呢?你應該結婚了吧?”

弗朗西斯摸了摸臉,被自己一團一團刺拉拉的胡子給惡心到了,他問卡爾要了軍刀,開始小心翼翼地給自己刮胡子,一面含含糊糊地說:“哈,我是獨身主義者,結婚對我來說可太恐怖了。”

卡爾笑了起來,“哦,我有多少夥伴曾經說過這種話啊,醫生,當你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一位的時候,你就會把現在所說的話丢到天邊去的。”

弗朗西斯沒有與他辯解,他懶洋洋地笑了笑,草草刮完了胡子之後,把軍刀還給卡爾,“好吧,那你就祝福我吧。”

上午時,布萊特曾有幾次短暫的清醒,他的狀況以令人驚嘆的速度好轉起來,從淩晨那次爆發過後,他的體溫在逐漸降低,過于腫脹的肌肉也開始恢複正常,當他第一次清醒的時候,甚至還能要水喝。

弗朗西斯對此感到不可思議,為此,雖然他并不認為卡爾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他還是在準備食物的時候嘟囔道:“這不可能,布萊特前面的表現幾乎已經進入了感染末期了,以他的體質來說很可能會轉化為一個棘手的變異體,怎麽會……”

卡爾對他的嘟哝毫無反應,“大概是疫苗起作用了吧,說實話,我可不想面對布萊特號變異體。”他似乎覺得自己起的名很有趣,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弗朗西斯不優雅地翻了個白眼,他就知道,他不應該跟這個單純的腦子裏只有正義的傻大個讨論這個問題。

一定還有什麽因素,弗朗西斯粗暴地将罐頭撬開,吃了一口味道不敢恭維的午餐肉,這個至關重要的因素才是讓布萊特急劇好轉的真正原因。

随着布萊特逐漸好轉,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接近中午十二點時,他已經能勉強說出簡單的句子來了。

葉遲給他端來水,布萊特一口氣将一整瓶,大約八百毫升水都喝完了,也難怪,将近十二個小時他都處在大量出汗的狀态,沒有脫水而死已經很不錯了。

“你不用吃點東西嗎?”弗朗西斯靠在門框上,問道。

布萊特将頭發往一旁撥了撥,他覺得自己渾身都是汗臭味,頭發也因為被汗浸濕了數次而變成一縷一縷的,打着結耷拉在額頭上,“我不餓。”他懶洋洋地說。

布萊特的确并不覺得有多餓,起碼,比起昨晚那種幾乎想把自己吃下去的饑餓感,他現在最多只是肚子裏有些空而已。

“不介意的話給我一個面包吧。”他向弗朗西斯露出一個微笑。

弗朗西斯只覺得背後一陣發冷,他立即将手上還沒拆開的面包丢了過去,“我再去打個盹。”

布萊特目送他離開,接着他對上了葉遲睜得大大的眼睛,布萊特嘆息了一聲,“我很抱歉。”他摟住葉遲,在他額頭上親了親,輕柔得如同羽毛的吻一路向下,直到嘴唇,布萊特在葉遲的嘴唇上輕輕咬了一口,“我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醫生:我是獨身主義者。

作者:哦,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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