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落水一事

姜榛的父親姜宇和母親姚靓當年是經人介紹認識的, 然後雙方瞧着都挺順眼,在接觸了一段時間以後,倆人很快就結婚了。

結婚的第二年, 姜榛出生了。

與大多數家庭相差無幾, 從二人世界升級為三口之家以後, 夫妻二人更加努力,想要給孩子更好的生活。

在姜榛八歲以前,說是家裏的小公主也不為過, 父母盡了自己的努力來給她最好的一切。

而一切, 就在姜榛八歲那年,發生了改變。

姚靓在上班的路上出了車禍,姜榛被父親帶到醫院, 她那個時候個子不算很高,目光所及之處全是穿白大褂的醫生, 每個人都匆匆從她身邊略過。

姜榛和父親在急救室門口等。

她聽見醫生們喊着媽媽的名字, 喊着她的家屬,聽着醫生語速很快的說着一些話,什麽風險,什麽做好心理準備。

姜榛其實不太明白到底是什麽意思,但她隐隐有種不好的感覺。

再然後,沒用多久,她就失去了她的媽媽。

那一天, 是姜榛父母結婚九周年紀念日。

第二年春天, 姜宇認識了白妍妍,兩個人興趣相投,失去妻子的姜宇很快就為白妍妍的開朗所感染投入到一段新的戀情當中,再想到姜榛還小, 也需要一個媽媽來照顧,于是在那一年的年末,姜宇就跟白妍妍結婚了。

姜宇再婚的第二年秋天,家裏又添了新成員,是姜榛的弟弟姜飛天。

姜宇對這個兒子很是喜愛,姜榛每每看到父親抱着弟弟,攬着繼母時的場面,總覺得自己在家裏才是那個多出來的人。

姜榛不止一次聽過鄰居在背後議論她家,說着她像個孤兒之類的話,可姜榛卻覺得,比起在新聞上看過聽過虐待孩子的後媽,起碼她還身體健康,能吃飽穿暖。

姜榛明白自己不是白妍妍的親生孩子,所以白妍妍偏心姜飛天,她也能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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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去世,父親再婚了以後,姜榛仿佛成了寄人籬下的孩子,明明生活在自己的家裏,卻總是被拘束着放不開。

日子一天天的過,姜榛一天天的長大。

姜榛與白妍妍母子的關系算不上多好,卻也不壞。

姜榛六年級的那年冬天入冬早還特別冷,然而在情人節的前幾天,天氣又突然轉暖,所以一家人提前回了老家,也就是姜榛的爺爺奶奶家。

老家的條件不是很好,但勝在地方大,小孩兒在院子裏能耍的開。

姜宇這幾年跟白妍妍很講究儀式感,一年到頭大大小小的節日,東方的西方的,都讓倆人過了個遍。

而這些,是過去的姚靓所沒有擁有過的。

姜榛知道,一旦父親和繼母過節,就會把姜飛天交給她,讓她幫着看一會兒。

許是生活比起以前提高了很多,盡管姜飛天才一歲多,但他比同齡孩子長得高,走的早,力氣大,有時候耍脾氣掐起姜榛來,能把姜榛掐的哇哇哭。

果不其然,姜宇又把姜飛天交給姜榛了,讓她帶一會兒。

姜榛只能點頭應了。

天氣正好,姜飛天拉着姜榛去院子外玩,姜榛手裏拎着他必備的小鏟子等玩具。

老家院子外有一個小沙子堆,是爺爺專門堆在那裏給姜飛天玩的。

沙子堆再往外兩三米,是一個池塘,冬天的時候上面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小孩子就算走上去也不會出現危險,但村裏大部分人家都會叮囑自己小孩兒不要去池塘邊上玩。

姜榛陪着姜飛天在小沙堆旁挖沙子。

到底是冬天,天氣再暖,沙子堆提前被翻過也依舊很硬。

姜飛天不高興了,一把把鏟子扔在了沙堆上。

姜榛伸手拿回來,放在姜飛天面前,告訴他玩具不要亂扔,如果丢了就找不到了。

姜飛天更生氣了。

他一遍又一遍的扔着小鏟子,而姜榛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撿回來。

第八次還是第九次或者是第十次,姜榛已經記不住了。

最後一次,姜飛天脫手把小鏟子抛在了結冰的池塘上。

姜榛遲疑,她已經懂很多了,知道池塘是危險的,所以不太想去。

姜飛天卻在這時候破天荒的指着小鏟子,喊了聲“姐姐,撿。”

大概是被鬼迷了心竅,姜榛真的去撿了,她很小心的走了幾步,伸手撿回小鏟子然後回到了地上。

腳踏實地的感覺很讓人安心,姜榛把小鏟子遞給姜飛天,又摸摸他的頭,告訴他不要再扔了。

姜飛天聽話的點點頭,指着沙子堆,還想繼續玩一會兒。

姜榛累了,她告訴姜飛天,她就在一邊等着,讓他自己玩。

姜飛天也沒表現出任何的不願意,高高興興的繼續去鏟沙子。

姜榛蹲在一邊看了十多分鐘,姜飛天始終都很乖,就在眼前這一片地方沒動。

逐漸的,姜榛就晃神了,說白了,她也是個小孩兒,又怎麽會願意目不轉睛的一直盯着另外一個小孩兒呢?

姜榛随手撿了根小木棍在眼前的地上畫起畫來。

無論是學習還是做其他的事情,她都是個很專注的孩子,姜榛在地上畫着記憶裏媽媽的眉眼,不自覺的笑了出來。

突然。

姜榛感覺自己一側肩膀被用力推了下,她蹲了有一會兒腳已經麻了,幾乎沒能做出任何動作就朝另一側栽倒下去。

而另一側。

是池塘。

池塘上的冰層随着姜榛的突然掉落“咔嚓”一聲裂開,冰冷的水瞬間将姜榛淹沒。

她下意識張嘴想呼救,卻嗆了好幾口水。

冰層越裂越大,姜榛撲騰了幾下沒了力氣。

死命掙紮中,姜榛隐約看見岸邊的弟弟高興的拍起巴掌,說了句“姐姐死了!”

比結冰池塘的水更冷的是什麽?

是年幼的姜飛天說出口的惡毒話,做出來的惡毒事。

姜榛不知道姜飛天是從哪裏聽來的這句話,也不知道他推她下水到底是有意還是無心,她唯一知道的是——言傳身教,耳濡目染。

姜榛沉了下去。

姜飛天見姜榛不動了,拿着小鏟子小跑回了家。

白妍妍見兒子玩的冒汗了,趕緊給擦擦汗,生怕他生病。

姜宇笑白妍妍太過大驚小怪。

姜飛天摸摸腦門,跟姜宇說:“爸爸,我厲害。”

姜宇是知道他去玩沙子的,便逗他:“飛天又用沙子做了什麽呢?”

姜飛天歪着頭,眨眨眼,突然笑了出來。

他說:“姜榛掉水裏啦!”

姜宇和白妍妍同時愣住,随後姜宇拔腿就往外跑。

從姜榛落水到姜飛天回家,再到姜宇沖出來,前後也就四五分鐘的時間。

可這四五分鐘對于一個落水的十二歲孩子來說,是窒息,是瀕臨死亡的痛苦,是終其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噩夢。

姜榛不記得自己是被誰救上來的,她清醒了的時候,人已經在醫院了。

姜飛天推她落水後那般高興的樣子,讓姜榛再也沒有辦法以平常心來對待這一家人。

姜榛也私下跟姜宇說了姜飛天推她的事。

姜宇沉默了幾分鐘,讓姜榛忘了這件事,弟弟還小,并不清楚自己做了什麽事,如果姜榛一直抓住這點不放,也不利于弟弟的成長。

姜榛問:如果她沒有被救回來,而是淹死在那個池塘裏,他還會這麽說嗎?

姜宇又一次沉默。

姜宇沒點頭也沒搖頭,可姜榛卻知道了他的答案。

出院以後,姜榛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搬到了外婆家,後來休養好身體重新回到學校以後,她也一直住校,避免跟姜家人見面。

曾經姜榛以為自己會逐漸淡掉這些記憶,也告訴自己不要生活在這些怨怼當中。

可事情真的擺在她面前時她才發現,原來這些事她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陶褚年簡直不敢相信耳朵裏聽到的這一切。

姜榛在述說自己十二歲被弟弟推到池塘裏險些淹死的這件事時,語氣其實很平靜,但也正是因為她平靜,陶褚年才越發覺得姜家人可恨!

面對陶褚年似是要吃人的目光,姜宇不自覺的偏頭避開他,“是,當年你弟弟推你是不對,可那時候他連兩歲都沒有,他懂什麽?再說...你不是說了自己在池塘邊蹲了很久,也許是你記錯了,腳麻自己滑下去了......”

姜宇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他自己都沒有底氣。

陶褚年也算是見識到什麽叫人不要臉天下無敵了。

陶褚年扯出一抹諷刺的笑來,随即抱着手臂,“我就這麽跟你說吧,只要我活着的一天,你就別想從姜榛身上得到一根頭發絲。”

“這是我們家的事。”

陶褚年冷笑,“你們家的事?虧你有臉說出這句話來,你不害臊我都替你臉紅,今兒我就把話撂在這兒,以後姜榛的事就是我陶褚年的事,你倒是試試看,究竟能不能從我手裏把姜榛帶走。”

姜宇心裏“咯噔”一聲。

他竟然絲毫不懷疑眼前這個男人說出口的這些話。

許是幾次跟蹤發現他出入皆是豪車,非富即貴。

總而言之,姜宇知道,這個陶褚年是他惹不起的人。

但...姜宇皺眉。

先不論能不能配上型,目前只是找姜榛做個檢查,她連生命都是他給的,現在長大了翅膀硬了,還學會記仇了...果然,女孩兒外向,姜榛心裏早就沒有這個家,沒有他這個父親了。

“姜榛。”姜宇嚴肅的喊着她一聲,“飛天是你弟弟,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我再給你一天的時間考慮清楚,到底要不要去做檢查。”

姜宇暗自咬了咬牙,“噌”的一下起身,居高臨下的望着姜榛:“你要是不做檢查,可就別怪我了。”

說完,姜宇轉身就走。

那落荒而逃的樣子,仿佛身後有什麽在追趕着他。

陶褚年朝門口揚揚下巴,“看見了嗎?”

“什麽?”姜榛不解。

陶褚年哼笑,“你爸不要了的臉。”

姜榛失笑,“謝謝你今天陪着我,不然...我今天可能真的會有麻煩。”

陶褚年指尖在桌子上輕點幾下,“等會兒你去哪兒?”

“想去看看外婆,告訴她我今天來見媽媽的事。”

陶褚年想了想,“別去了,外婆那邊我會安排人去守着,避免姜宇去找麻煩打擾她老人家休息,你跟我走。”

姜榛一愣,“去哪兒?”

陶褚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我家。”

作者有話要說:  被小孩子摳哭這件事...我可深有體會_(:з」∠)_太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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