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好生一番袒露心意的甜蜜歪纏後, 兩人終于沒有再膩在一起。

謝疏寒一邊泡在藥池裏療養,一邊緩緩向陸衍說起那場如夢境般的記憶,“宗族的滅亡, 大概是順應天時。”

謝疏寒本身超脫凡俗, 對天道有所感應。命運如此, 他對謝家覆滅的事情唯有悵然而已。

只不過楊铮狠辣的滅門手段, 促使謝氏的覆滅加快進展, 他會親手去了結這段因果。

娓娓聽謝疏寒說清了緣由,陸衍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難怪我沒有在謝氏宗祠的族譜上找到你的名姓。”陸衍做恍然大悟狀, 他聲音裏含笑, 還帶着揶揄的意味, “我不該在族譜上,該去神譜上找。”

陸衍湊近去擁住謝疏寒, 悶笑時胸腔輕輕震動, 嘴唇貼在謝疏寒耳邊輕聲道:“昭昭, 既如此,那我算不算……”剩下兩個暧昧的字只留二人所聞。

“陸衍!”謝疏寒聞言立即燒紅了耳朵, 神情惱怒而羞窘。

見謝疏寒羞憤交加,陸衍連忙讨饒, 好生哄了一通,才令謝疏寒消了氣。這茬倒是不敢再提了。

兩人說了會話, 陸衍心中思及謝疏寒的來歷, 轉念一想考慮到了什麽,有些想問, 又怕謝疏寒覺得自己小氣。

他自己暗地裏生了會兒酸意,最終還是心裏的嫉妒占了上風,裝作不經意間随口問道:“昭昭出身古時大族, 不知登神位後……”

陸衍看向謝疏寒,眼神微暗,“後嗣是否孝順?供奉的香火是否旺盛?”

“……”謝疏寒聞言不由愣住,意識到陸衍的意思後頓覺好氣又好笑,又有些感動浮上心頭。

陸衍從前是悄悄的酸,如今是光明正大的醋。說到底是源于過分鐘愛,對他的占有欲太強。

謝疏寒按照記憶回溯,又掐算了一下謝氏輩分,搖了搖頭,莞爾道:“非也。

“我潛心修煉,莫說後嗣,連婚事——甚至心儀之人都沒有。飛升後便是由宗族子弟供奉。”

他湊近去吻了吻陸衍的下巴,笑起來時眼尾的小痣明媚亮眼,“前生今世,我都只有你一個。”

一句話定了陸衍的心神。

這顆發給大狗勾的糖格外的甜也格外上頭。陸衍登時高興的撲了上來,激起一池水花。

……

一番藥浴療養,加上胡亂鬧騰了幾通。謝疏寒不免有些乏累。出藥池時他已經格外困倦,陸衍手把手為他穿好裏衣,将他抱回房中床上。

謝疏寒甫一落入舒适的錦被中,便渾身放松的躺好,昏昏欲眠。

但他和陸衍在藥池裏讨論的話題未完,如今有一搭沒一搭的應着話,“沒錯,是族人獻祭複活了我……便又為本該覆滅的謝家留下一線生機,留下來一絲血脈。”

陸衍聽着謝疏寒輕言說話,手指順過他濕漉的長發,靈力于指尖傾瀉而出,發絲便瞬間烘幹了。

他眼中一片缱绻溫柔,吻了吻謝疏寒眉心。只怪氣氛太過溫情,陸衍一時便沒過腦子,順口說道:“那師娘便多生幾個,為謝家延續血脈。”

謝疏寒一頓:“……”

他忽然就不困了,支起手臂擡頭看向陸衍,神色陰沉沉的,唇線勾起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再說一遍。”

“……”陸衍後知後覺意識到了不妙,不禁露出一個狗氣而讨好的笑,“昭昭,手下留情,手下留……嘶——!”

……

…………

陸衍挨了一頓修理,又厚着臉皮往謝疏寒身邊湊。他像只黏人的大狗,在同一個被窩中将謝疏寒抱入懷裏,腦袋埋在謝疏寒脖頸間親親嗅嗅。

“昭昭,我又想起一樁事。”陸衍鼻尖抵着謝疏寒潔白細膩的後頸,聞着他身上餘留的藥香,聲音有些低:

“我記得從前在你房中看見了一件男子外衫,那時你說是要送給楊铮的禮物。”

“我生了好久的暗氣。”

謝疏寒很想睡覺,又被陸衍吵擾得緊,翻了個身面對面看他。

“……”陸衍看見謝疏寒臉上的困倦之色,不由放輕了聲音,小聲說:“我妒忌楊铮。”

謝疏寒:“……”

他眼底閃過一抹困惑之色,總感覺這樣又酸又醋的語氣似曾相識。

轉念一想,謝疏寒了然,反正陸衍不是在吃醋,就是在去吃醋的路上。正常操作罷了。

陸衍說着說着,忽然笑了:“如今看來……”他的視線落在謝疏寒的喉結上。

“嗯,哄你的,那是我自己的衣裳。”謝疏寒懶洋洋的回應他。

陸衍便把謝疏寒抱得更緊了,臉上露出滿足的笑意,輕聲道:“昭昭如今不适合再穿羅裙了。”

“我有幾套尺寸小些的衣服,應當合你的身。昭昭不若先穿我的衣裳?”

昭昭穿着他的衣服,身上沾滿他的氣息,所有人都會知道他們才是一對。

謝疏寒困得迷糊,聞言胡亂的點了點頭,含糊道:“好。”

陸衍低頭吻了吻謝疏寒的眉心,抱着他,心中一片滿足。

少了陸衍的叨擾,謝疏寒終于安安穩穩的睡了一覺。再醒時窗外天色已晚,黃昏的餘陽斜斜照進窗臺。

他倦倦的半阖着眼,似夢未醒伏在枕上緩神。一呼一吸間,胸腔微微起伏。

而謝疏寒不知道的是,随着他呼吸的韻律,昔日散落在外的神力在無形之中重歸靈根丹田。

他的修為節節攀升,如水到渠成般轉瞬由大乘突破至渡劫。直至渡劫巅峰,才宛如觸碰到了什麽屏障,堪堪停了下來。

随着力量的湧動,天衡宗區域乃至附近的花樹草木都在一瞬間敗落,卻又轉瞬間初生成長死亡。

生息輪轉,剎那間的花開花敗,都只在謝疏寒簡短的一個呼吸起伏之間完成。

天衡宗的人俱都被這異象驚呆了,一個個都沖出去看這生死之景輪回,驚呼嘩然聲四起。

其他未辭別離開的別宗賓客們也都詫異不已,竊竊私議着這副奇異景象。

“這、這又是怎麽一回事……?!”有天衡宗長老不禁崩潰道,“怎的忽生異象?!”

他們天衡宗短短一日之內實在承受了太多。

先是混亂的合籍大典,後是緝拿楊铮時失策令他逃脫,如今又是這奇異之象,事故接踵而來,簡直沒有一絲喘.息之機。

“應當是好事。”修道之人對天機敏.感,掌門徐正道隐隐有所感應。

他的目光落在地面半晌,又緩緩上移凝在半空中,神色變得有些凝重:“靈脈的靈氣在增強。”

天衡宗的地界下埋有一條極品靈脈供養全宗,現如今宗門裏霧氣升騰而起,是靈脈裏多餘的靈氣散溢出來化作了實質,又蒸騰到半空中形成一朵朵積雲。

不消片刻,天衡宗裏下起了細細密密的雨。

霧雨霏霏,雨絲落在身上,天衡宗諸人都不由愣住了。這不再是從前靈雨中靈氣微薄、與凡間淋雨無二的情形,而是……

渾厚的靈力落在皮膚表面,又自然而然的融入經脈裏,令人情不自禁下意識的運行周天化用這股力量。

這似是靈力,卻又不像。靈雨落在身上,讓人只覺如被清靈之力滌蕩而過,雜念都被祛除了,靈臺一片清明。

不少修士似有明悟,竟在雨幕中當場打坐沖擊瓶頸。其親友自然認真守護在旁為護法,一時間議論這異象的人倒是少了。

天衡宗本宗弟子亦不乏明悟之人,不消掌門吩咐,各峰峰主便派人前去護法。

雨滴開始落得急促,不斷砸在人的身上,也生出幾分痛感。可如今誰會嫌雨水濕淋,只恨自己淋得不夠多罷了。

急驟的雨聲蓋過了草木新生的細碎聲響,天衡宗諸人感受着浸入經脈中純正溫和的力量,不禁面面相觑,弄不懂此為何故。

而外宗人士不明真相,正悄悄傳音道:“這天衡宗當真實力雄厚,有如此靈雨,還怕弟子修為不精進?”

“我聽說天衡宗一個月裏總歸有一二場靈雨……啧,真是大手筆。”

“以前從未聽說過天衡宗靈雨的妙用,怎麽,這是怕咱們來占便宜,故意捂着不說?”

“不愧是正道第一宗門,底蘊果然不一般,看看人家的靈雨,再想想自家的靈雨。哎!不提也罷!”

“确實如此,雖說仙、仙尊……魔頭楊铮敗壞了天衡宗門風,可天衡宗到底底蘊雄厚……”

“楊铮堕魔,天衡宗亦是受害者。雖說少了一位仙尊免不了宗門實力大降,但底蘊依舊擔得起第一宗門的名聲。”

天衡宗的名聲才被楊铮拉下神壇,這下子忽然出現個能挽挽尊的由頭,掌門徐正道立即清咳了一聲,面不改色的眼神接受了來自四面八方的贊賞與認可。

他身旁的沅芷仙子:“……”

繞是剛經歷失徒之痛滿心悲傷的沅芷仙子,此刻也不由得被無語之情占據心頭。

靈雨忽然停了。前一刻還風急雨驟,下一刻便雨幕漸停。

天際上絢麗的彩虹高高懸挂,夕陽撥開雲霧重新顯露,黃昏的餘晖似乎更燦爛了一些,仿佛是為了迎接什麽人而讓光芒變得更耀眼。

而草木生靈幾番生死輪回後,生長的速度減慢下來。此番異變不僅沒有透支它們的生氣,相反令它們更為生機勃發。

開陽峰高高長長的石階兩側,桃花靈樹幾次盛放凋零,嬌嫩粉豔的花瓣落了一地。及至最後一次生長,它定格在最絢爛的節點,豔麗的桃花在枝頭迎風綻放。

青草花束都往某個方向舒展身體,似是向往,又似朝拜。

仿若被什麽無形之物吸引,衆人幾乎是下意識的随着草木神往的方向看去。

那是天衡宗主峰的方向。

迎目望着夕陽鋪就一地溫柔的橘紅色中,半山腰醫堂的大門忽然吱呀一聲打開了。奇異而極具威嚴的力量随之奔湧而出,瞬間蕩過諸人之中。

那是一種無法以言語描述的、強大而內斂的力量,不帶任何惡意,只是大能無意洩露的威壓。

可這也不像是修士們熟知的靈力。

“……好些年未體會過這樣的感覺了。”

“必然是尊上沒錯。”

“力量雖渾厚,但尤不及鼎盛時期。看來尊上還是遭了罪,實力大不如前。”

“哎,只怪當年那情形……”

沈懷夢正與妖族長輩們站在一起好奇而謹慎的望向主峰,聽到身旁的竊竊私語後,不由轉頭看去。

那是一對夫妻,他們身上猶帶着奔波而至的匆匆之息。面色惆悵而懷念,口中不知稱着哪位的尊稱,滿目感慨的在追憶着什麽。

沈懷夢覺着眼熟,不禁多看了兩眼,恍然記起來這是随沅芷仙子從平岐回來的謝管家與陳女修。

他們是師弟陳長生的父母,也是昔年浣溪謝氏的舊仆。有同門親眷及師娘謝氏宗族的身份在,沈懷夢自然不能忽略不理。

她露出一個笑容,張嘴正要向二人的打個招呼,卻又聽他們感慨道——

“這才是仙尊之能、上神之威啊。”

謝管家還撚了撚手指,似乎是在回味那力量蕩過後殘存的觸感。

沈懷夢不由怔住,她笑容逐漸消失,猛然轉頭看向主峰的方向,心中震驚不已,連格外刺目逼人的夕陽光都顧不上了。

她死死瞪大了眼睛,盯着主峰上頭,電光石火間,一切被忽略的細節都串聯起來,沈懷夢不太聰明的鴿子腦袋突然想起來了——醫堂、醫堂……醫堂裏的不就是——!

如同應其所想。一雙靴底跨過醫堂的門檻,踏着地面的金光而出。

雨後山間清涼的風調皮的掠過他的衣擺,織金繡紋若隐若現。再往上看,只覺滿身矜貴氣質,若雪山般清冷高雅,獨眼尾的小痣平添幾分豔麗。

他神色淡淡,眼中無波無瀾的往峰下一瞥,那模樣有幾分高高在上的意味,像極了神明俯視人間。

“是……師娘……!?”小鴿子精震驚到失語。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晚上好嗷~

996的工作好累哦,我下個月要辭職了,到時候就可以勤勤懇懇碼字,老老實實做鴿了(累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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