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芳心破（二）

與回廊處相接的葡萄架子被園藝匠搭出個交疊圓拱式來，又在空隙處種了些紫藤葉子，綠茵茵鋪下來一大片，被葳蕤生長的花木一擋，兩人的身影眨眼就不見了，麗珠和徐管家伸長了脖子，正使勁望，卻聽得身後傳來個好奇的聲音：“看什麽呢？”

回頭一看，兩人愣住了：“王妃！”

穿了件湖綠衫子，領子上繡的祥雲如意圖。暗綠的嵌邊，腰間青絲纏的羊脂玉吊墜兒。月白綢緞衫子打底，恰好露出三分邊兒，手拿水墨荔枝圖折扇，“咔嚓”打開來一搖。鬓邊青絲飛揚，英眉舒展，俏目斜睨。初四伸手正了正頭上的嵌碧玺紫金冠，又将麗珠袖中的絲帕扯了出來遞到她嘴邊：“擦擦，快流口水了！”又拍拍徐管家的肩膀：“眼珠子快掉了！”

對着目瞪口呆的兩人豎起食指：“噓~~”兩人趕緊點頭，便将折扇又一搖，循着桑寄柔和宋璟烈的步子就跟過去了。

桑寄柔今日打扮的極其嬌媚動人，映着夏日的景兒在發上綴了薄若飄雪的白鷺羽毛，微風拂過便輕輕舞揚比那二八佳人還要嬌羞，半透明的冰玉翎羽簪斜排着上下插于發髻中，耳邊帶了同款的冰玉耳墜，光透得被臉蛋映成了粉色，黛眉鳳目更是能盈出水來，唇上點的是時下流行的秋桃紅。鵝黃裳裙絲質光滑豔潋，腰間還花了心思用瑪瑙穿的流蘇腰帶，腳蹬一雙綴細穗錦緞履更襯得纖足婀娜。

行在宋璟烈的前頭，只怕他不看自己，便将那楊柳腰肢舞得讓自己也臉紅起來。

“寄柔姑娘可以說了嗎？”宋璟烈稍稍忍住心中的不耐煩。方才在前殿見到她，雙目含淚凄楚漣漣，問她何事卻不說話，欲送她返回卻哀求着借一步說話。念在多年的相識上，只得答應了，便走到了這無人的葡萄藤中來。

擡眼望着日思夜想的人，本想得到一絲另眼相看，卻發現宋璟烈只是皺着眉頭不看她，臉色更是冰冷如鐵，仿仿佛急于離開似的。桑寄柔原本紅豔嬌羞的臉龐忽而變得煞白，心下越發羞憤怨恨。

“你……你就那麽不想見到我？”失了凄楚的神色，聲音也尖厲起來，攔身擋到宋璟烈面前，狠狠盯着他：“從我一進來，你正眼都沒看過我一下，我哪一點不如她？”宋璟烈不着聲色的後退一步：“寄柔姑娘，宋某當初救你，是敬你雖為弱質女流，卻性格剛烈忠貞，值人敬佩。并且宋某一直将你視作妹妹，并無他意，請你自重！”

“我不要做你的妹妹，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桑寄柔還欲繼續剖心，卻聽見葡萄藤一邊傳來鼓掌聲，頓時止住，與宋璟烈一同看去，藤下立了個水靈俊美的少年，一身湖綠衫子似要融入這綠蔭裏，笑吟吟的雪顏帶着一絲俏皮和玩味，星亮的眸子眨呀眨。

“妖精？”桑寄柔吓了一跳。

“本公子才不是妖精呢，乃是正牌神仙！”初四搖着扇子來到宋璟烈跟前，沖他眨眨眼：“是吧！烈哥哥——”尾音拉得老長，柔柔綿綿的。

“烈哥哥？”宋璟烈聽見這個稱呼下巴差點掉了。

“他是誰？”眼前這個少年給她帶來強烈的敵意，宋璟烈看他的眼神絕不是看弟弟的眼神。

“在下是雲隰三少之一的紀遙紀公子，敢問美人貴姓？”初四水目一挑，勾着扇子穗兒甩了個花，頗為帥氣的行了個禮。桑寄柔見他骨纖皮嫩膚白皙，一低頭脖子上還露出一點淡粉的痕跡，心下頓時驚詫：這……怎麽會？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這位是桑寄柔桑姑娘，是我四年前路過長綏救下來的。”宋璟烈柔聲告訴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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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桑姐姐，”初四點點頭，看她臉色一忽兒白一忽兒青，關心的問道：“剛才好像聽見你在對烈哥哥表白，沒打擾你吧？”

桑寄柔一咬唇，冷冷的別過頭擠出一句：“關你何事？這是我與宋公子的事情！”強壓下心頭的恐慌，又看向宋璟烈，臉色稍稍緩和道：“宋公子，寄柔還有些話想單獨告知于你，煩請……”看了看初四。

“嗬——”初四英眉一豎，故作驚怒狀，略帶三分邪氣的用扇子挑起宋璟烈的下巴，與其說是挑，不如說是頂着，畢竟身高擺在那兒。一邊還聳腳抖肩：“姓宋的，你什麽時候開始招惹女人了？還要趕我走？”宋璟烈搶過扇子，寵溺的在她頭上輕輕拍了一下：“乖！別鬧，先回去，等會我就過來。”初四不高興的癟癟嘴，瞟瞟一旁早已面色慘綠的桑寄柔，咧嘴偷笑：再給你點厲害的顏色瞧瞧！

“我不，除非烈哥哥你親我一下我才走。”再看看桑寄柔，果然，臉上黃綠青紫煞是精彩，快變成七彩的了。

宋璟烈知她心裏的小算盤，暗忖：這樣也好，讓桑寄柔死了這條心。便低頭在初四臉上輕輕落了一吻，小東西今天穿的雖是男衫，但往藤下一站，真的有幾分妖精的味道，還是只勾心攝魄的小妖精，手上不由得箍緊了，吻也加深。“哎呀，有人在呢！”初四低呼一聲，臉上飛了一抹淺霞，掙脫着從他懷裏跳出來，轉身跑掉了。

不用回頭也知道，效果是一等一的好啊！

果然，宋璟烈目送着初四跑遠不見了，收回目光，正看到已經快面無人色的桑寄柔，“為什麽？為什麽你喜歡的是……男人？”桑寄柔再也支撐不住，撲坐在地。

……

桑寄柔失魂落魄的走出葡萄架，方才宋璟烈的話對她來說簡直是字字紮心：“此生宋某只愛四兒一人，請桑姑娘自重！”

“他是個男人啊！兩個男人怎能共度一生？宋公子……”還欲再說，去被宋璟烈打斷：“不管四兒是男是女，宋某愛的都是她，這就不勞姑娘費心了。”甩開袖子轉身離去：“東霖，送客！”

一個站不穩，差點又摔回地上，狼狽不堪。抱着一絲期望，指望宋璟烈能憐惜她将她扶住，他卻看都不看一眼的離去了，桑寄柔恨恨的盯着那個背影，幾乎将唇部快咬出血來。甩開徐管家過來扶她的手，跌跌撞撞的走出去，有些個小侍女在不遠處對她指指點點，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桑寄柔的臉上一片慘白。羞恥，憤恨，不甘一股腦湧上心頭，将眼裏的淚水生生又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