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天行劍（一）

高山南一睜開眼睛，就察覺到不對，……眼前這個病怏怏的女人是誰啊？

“你……”他開口，瞬間就被無數記憶給晃得頭暈。

“老爺。”那女人開口，“我時日無多，還請老爺回房休息，過了病氣總是不好。”

高山南還在緩沖期，沒有接話，女人又道：“我自小家貧，多虧老爺相救才能茍活到今日，但是阿卓命賤，金山銀山的東西都只能糟蹋，老爺還是斷了我的藥吧，切莫給家裏增加負擔了。”

阿卓看起來不過三十歲，杏核眼，尖下巴，笑起來的時候唇角有兩個小小的梨渦，長相漂亮。但面色蒼白，兩頰消瘦，一看就是卧床日久。

“你好生養着身體，這些事情不要操心。”高山南淡淡道。他拍了拍女人的手，小心給她掖好被角，便走了出去。

比起屋子裏的陰暗，外面陽光大盛，一時間還有些晃眼。

他現在是高家莊的莊主高風，江湖人稱‘君子劍’，小說《天行劍》中的主要配角，也是一個難得從開篇活到最後不是主角也不是反派的人物。

《天行劍》作為一本武俠小說裏面所講內容不外乎是些武林之事，只是與其他小說中不同的是，《天行劍》的主角顧陽是一個極其特別的家夥，他既不狂拽也不憨厚，他在小說中不跳崖不中毒不喝酒不結交好友不好女色，作息簡直比少林寺的和尚還要規律，人生中最大的麻煩大概就是十二歲時三招殺掉‘鐵掌’劉步虎，此後十年全都用來躲避劉步虎的親信追殺，這樣的一個人在人才輩出的武林早已淡出人們的視線，直到江湖瘋傳‘長生不老藥’握在顧陽手中。

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顧陽的好友‘金鐵嘴’無意間喝醉所漏。

“顧陽哪是活了二十幾年，他的年歲早已兩百喽。”

——至此，武林大亂。

高山南收了思緒，金鐵嘴如今還沒有喝醉說漏，顧陽也不知道躲在哪個犄角旮旯睡覺，他若是想在這個時候找到顧陽，無異于大海撈針。

“爹，娘身體好些了嗎？”說這話的是他的便宜兒子高亮，年十六歲，長的虎頭虎腦，身形略胖，與高風和阿卓都不像，但好在為人憨厚老實，也不在意這些。

高山南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還是那樣。”

高亮咬着嘴唇道：“莫不是真要……爹，我常聽人說寶山上有千年靈芝，可治百病，只是生在陡峭地方，有緣才得以一見，但是……我還是想帶人去山上找找。”

Advertisement

高山南一聽，心中暗道一聲不好。

高亮此去找到了千年靈芝，卻因從懸崖上摔落成了殘廢，命不久矣，阿卓聽見此消息，氣急攻心，當晚殒命。高風一時之間痛失兩位家人，悲痛交加，一夜白頭。

此後高家莊從江湖四大山莊中被除名，永無翻身可能。

而主角顧陽就是将高亮送回來的那人，高風更是因為其年歲小又為高亮施以醫術吊着命，對他是言聽計從，要錢給錢，要人給人，不要也給，因此活到了最後一刻。

……也算是因禍得福。

而高山南到達這裏的任務是阻止主角殺掉反派BOSS百裏宵樞，而百裏宵樞是最終殺掉高亮的人。這麽說來，高亮此行是無論如何都去不得的。

“你不要去，在家裏看着你娘，千年靈芝……由為父帶人去找找。”

“可是……”

“沒有可是，你武功低微，若是出了什麽三長兩短，我和你娘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了。”

高山南裝模作樣的說了兩句，高亮也是聽話，見到他父親執意如此，也沒說什麽，只是朝高山南行了一個大禮，千叮咛萬囑咐要他注意完全。

于是高山南就這麽帶着一群人上寶山采靈芝去了，寶山，顧名思義，天材地寶之山，因常有人在陡峭地段挖出難得靈藥而得名。地處江陵兩州邊境，山脈呈南北走向，綿延數千裏。

在一個如此寬廣的山裏尋找一顆靈芝簡直不亞于大海撈針，當初高亮能在一月內就找到靈芝除了運氣之外也可以看出他是有多麽拼命。

高山南心中一陣欣慰，雖然兒子長得醜點，但是心不壞。

寶山山腳下常有村民攜伴采些常見草藥，道路平緩，也不見得很難走，只是随着他們這些人進入山中腹地，這才生出一些異常。

先是有厲害蟲蟻叮咬，渾身疼癢難忍，再是連下幾場大雨，山體松塌，滑坡嚴重阻礙了原本的路，使他們不得不繞路而行。這一繞就沒有繞回來，原因是向導死了。

向導的死法很簡單，被從山上掉下的石塊砸中，一命嗚呼。

高山南與手下面面相觑，最後他吩咐把向導就地安葬，順便再給他的家人送去重金賠罪。

向導已死，再往前走就是送死，高山南吩咐衆人回去，再找一個向導過來，他帶着兩人，在這裏等着。

衆人心說不可，但高山南平日甚是威嚴，說一不二，衆人也不敢多說，都諾諾應下。

書中對高亮如何遇到顧陽沒有細說，高山南心裏焦急，就怕一不小心蝴蝶了與顧陽的初遇，他在這時才懊惱起自己的莽撞。

高山南清晨早起，見到天色甚好，便一時心癢，拿起手中劍到一邊空地練起高風祖傳的劍法《流雲》，練至一半，突然覺察到左邊有一異樣眼光，他以為是手下在偷看，也沒有多加在意，将一套劍法練完，高山南面上雖然被汗水浸透，但覺得通體舒暢，神清氣爽。

好劍法！

他在心裏贊嘆着。

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武俠的夢，高山南以前也做過自己是神龍大俠懲奸除惡的夢，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真的成為了武林中人。

也算是不枉此生。

“嗯，還不出來？”高山南随手擦了擦臉上的汗，看向左邊，突然一愣，問道：“你是什麽人？”

那人笑道：“你又是什麽人？”

高山南不答，暗自戒備，如今深山老林之中，莫名出現一個人，怎麽都覺得不對。

那人等了一會，見沒有回答，便嗤了一聲，從林中出來。高山南一見，怔愣半天說不出話。

原是剛才說話的人是個小孩。

這小孩大概十一二歲，身上幾乎衣不蔽體，但他神色坦然絲毫不見扭捏神态，臉上全是泥灰，看不清相貌，倒是那雙黑色的眼睛極大極亮，看過來時總是要将人一眼看穿似的。這都不是最重要的，這小孩的身後竟然有一只山豬，山豬的體型有小孩的四五個還大，可是這小孩卻毫不在意，輕輕松松抓着豬腿走向高山南。

“我叫顧陽。”這小孩道：“你叫什麽？能用你的劍把豬給我砍成幾大塊嗎？”

高山南眼角一抽，道：“在下高風，這山豬……若是小兄弟不嫌棄可到前面不遠處，我的手下裏有會烹調的。”

……這竟然是顧陽？！！！

高山南只覺得老天給他開了個玩笑，小說裏雖然沒寫主角的外貌，但是怎麽看都是個成年男□□！不然怎麽會有三個女中豪傑喜歡他！

“好吧。”顧陽思索了一會，點頭同意，将豬腿一扔，伸出兩只手仰臉看他，“你抱我過去。”

高山南：“…………”

“……為什麽？”高山南艱難的開口，“我為什麽要抱你？”

顧陽理直氣壯道：“因為我累了，而且你長得好看！”

高山南看了他滿是污泥的身上一眼，最終撇了撇嘴唇，在他面前蹲了下來，“抱你不可能，上來，我背你過去。”

顧陽笑嘻嘻的趴在高山南的背上，“高大叔，你別忘了還有我的豬呢！”

高山南看了那只豬一眼，豈料那豬沒死，此時正睜着大眼看他。高山南靜默了一會，緩緩地，悲壯地朝豬打了一拳。

“……來世莫做豬。”他道。

于是在那一天傍晚，啃了好幾天幹糧的高山南終于吃上了一頓比較好的肉食。

顧陽比較兇殘，他只給他們留了兩只豬腿，在手下們目瞪口呆的注視中，豬的其他部位被他吃的一幹二淨，高山南目不斜視，很淡定的擦了擦嘴，表示自己已經吃完。

高山南在一旁找了個幹淨的地方盤腿坐起，打算運功修煉，卻沒成想顧陽在他旁邊一直搗亂。

“如果我走火入魔，第一個殺的一定是你。”高山南嘆了口氣，無奈道：“為什麽阻止我修煉？”

顧陽咧開一嘴白牙道：“我想去河邊洗澡，你抱我去。”

高山南派了手下甲去，顧陽不樂意了，他撅着嘴道：“他長得醜，你比較好看。”

高山南眼角又是一抽，“顧小兄弟，麻煩你不要再說我長得好看了。”

“可是，你本來就好看啊。”

……你要不是主角，我現在就拍死你。

高山南心裏煩躁，但與主角的關系還是要搞好，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讓手下從包袱裏拿了兩件衣服，便将顧陽抱起走向河邊。

他們露宿的地方離河邊不遠，走個幾步也就到了，也不知道顧陽小小年紀怎地如此憊懶，他這麽多年在寶山之中又是如何生存的，難不成等着天上掉餡餅？

“我能聽懂獸語，餓的時候會叫它們給我捎吃的。”顧陽說。

“……我沒問吧？”

“可是你就是這麽想的，我不管，高大叔，你也下來洗嘛。”

高山南點點頭，他拿來兩套衣服就是打算洗一洗身上的泥污。

豈料衣服才只脫一半，就聽見身後有一女子嬌斥道：“呸！哪個不要臉的敢污了姑奶奶的眼！”

原文：

顧陽還在樹上打盹，就聽見不遠處一片嘈雜，他耳目聰慧，動動耳尖便将十丈之外聽的清楚。

原是一富家公子想走北方峭壁之所，尋求千年靈芝，但家族中人均是反對，公子無法，鬧上一通脾氣。

顧陽自走進這深山中已有近十年，從未出去過，難得見到人一時興起，便落了下去。

他冒充深山土著，騙的公子信賴，那公子名叫高亮，找千年靈芝是為了救母親。顧陽沒有母親，但還是敬他孝順之情，問清山間小鹿，他帶他們來到以峭壁之下，往上數十尺，赫然看見一碩大靈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