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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二十歲的處女作《鴻鹄志》開始,岑司靖此後寫的三本小說,皆是歷史權謀類。

也不知是不是筆下寫了太多勾心鬥角、攻讦揣度,岑司靖在蘇令嘉的問題上,更傾向于打直球。

樓道燈光明亮,空曠的樓道裏似乎還回蕩着岑司靖的回聲。

蘇令嘉背對着他,怔在原地。

岑司靖一手抄袋,另一手挂着西裝,看着她的背影,又問了一句:“蘇令嘉,真的不記得我了嗎?”

言辭懇切又溫柔,差點讓蘇令嘉以為他們是老情人重逢。

可她清楚,事實并非如此。

她默了兩秒,很快擺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長長地哦了一聲,回身笑道:“難怪我看你有點眼熟,我們是不是高中同班?你叫岑……岑……”

“岑司靖。”

岑司靖看着她,眸光淡了淡。

蘇令嘉:“哦對,岑司靖。”她笑容愈發明豔,透着幾分客套的寒暄,“你現在在做什麽?看你的樣子,一定混得不錯吧?”

岑司靖嘴角輕抿,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半晌,他點了點頭:“嗯,還不錯。”

蘇令嘉覺得自己笑得臉都快僵了,想要快點結束這場對話,想了想,又說:“那有空一起吃飯。”

“好。”岑司靖擡起手腕看了下時間,聲音也從剛才的溫和變得寡淡,“時間不早了,晚安。”

蘇令嘉:“晚安。”

目送蘇令嘉進門,岑司靖才開門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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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書櫃最上面放着一個玻璃瓶,裏面是金色紙折的星星。

他去浴室時路過,不由停下腳步多看了兩眼。

大概蘇令嘉一直都不知道,她從來不是個擅長說謊的人。

至少在他面前不是。

--

次日清晨,太陽還沒出來,一場細雨便悄然而至。

寧城的春天總是這樣,四季循環播出,一會兒陰雨綿綿,一會兒又朝陽似火。

岑司靖從跑步機上下來,拿毛巾擦着汗走到茶幾邊,手機上有幾條未讀信息。

他點開一一翻閱,最後是劉浩發給他的微信,提醒他今天下午要到廣電開會。

事實上,昨天剛開過選題會議,還把錄制流程都順了一遍,并不需要急着開第二次會議。

只不過,昨天的會議除了節目組大部分幕前幕後人員出席之外,還有總導演趙文輝等三人刻意稱病沒有露面,意在給岑司靖施壓,讓他知難而退。

岑司靖原本也是看在林志遠臺長的情面接下這個節目,并未料到節目組的人事安排會出現纰漏。昨天會議上幾個關鍵人物的缺席,難免遺留一些重要內容無法讨論。

岑司靖并非初出茅廬的小孩,自然不會把這些事捅到林志遠面前。

他做事向來平穩沉靜,當下輕巧揭過這幾位的刁難繼續開會,會後又叮囑劉浩親自聯系,這才把第二次會議定到了今天下午兩點。

早上的雨只持續到十點,十點之後,太陽撥開雲層,露出了模糊的臉。

到下午兩點,一縷縷淺金色的陽光自寧城廣電十八樓會議室窗戶灑入,在灰色地毯上,落下淡淡的光影。

“請坐。”

岑司靖坐在主位,謙和有禮地請昨天沒出面的總導演趙文輝、總編導餘光以及策劃李正入座。

這三人從建臺之初就已經在寧城廣電供職,幾十年來合作過好幾檔紀實談話類節目,其中不乏獲獎之作。

原本節目部推出今年重點節目《人物》,依照這三人的經驗,整個節目風格必須往穩重且富有文化氣息上靠,那麽主持人必須是圈中德高望重的前輩。

誰知,最後竟三催四請找來這麽個小年輕。

一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仗着家世,出了幾部爆款小說,竟然也敢自稱作家。

總導演趙文輝第一個不服。

臺長那裏,他們不敢多言,那就只好從岑司靖這邊下手。

原本以為昨天撂了他一次面子,這年輕人就會沉不住氣。卻不想,人家倒是不急不躁,将各項讨論內容安排得明明白白。

趙文輝憋着一肚子氣,臉色自然沉郁。

岑司靖卻仍是謙和地笑着,身體微微後仰靠上椅背:“三位老師,今天我們可以讨論節目核心內容的編排問題了嗎?”

趙文輝後背挺得筆直,聲音也冷硬:“讨論倒是不敢,岑大作家有什麽想法,直說就是,我們照着辦。”

他顯然在說氣話,岑司靖輕笑了一聲,也沒惱。

“節目組不是我的一言堂,許多想法自然要交流碰撞才能有更好的呈現。”

坐在趙文輝下手的餘光和李正互相看了一眼,神色未定。

趙文輝冷笑一聲:“闵章文化操縱着演藝圈內半數資源,又與我們臺有二十幾年的交情。岑大作家作為闵章文化的少東家,區區一個節目組,不是一言堂又能是什麽?”

岑司靖笑容未變,微微颔首。

闵章文化做出版發行起家,二十多年前林志遠帶領寧城廣電頂住壓力與闵章文化合拍電視劇《雙嬌》,又在寧城衛視獨家首播。播出後,《雙嬌》一舉火遍全亞洲,除了讓當時幾位主演至今仍位居一線之外,更奠定了寧城廣電、闵章文化在業內的地位。

而他的母親章桃李女士,作為《雙嬌》的編劇,也順利跻身一線大編劇的行列,影響了兩代人的青春與童年。

有這番淵源在,也難怪趙文輝等人對他頗有微詞,當他是百無一用,只會沾家裏光的小開。

岑司靖朝一旁的劉浩使了個眼色,劉浩會意,為三人分別送上一份文件。

岑司靖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因樓內常年恒溫,這會兒他只穿一件白色襯衫,腕上的圓桌騎士閃着低調的光,矜貴而冷淡。

他是濃眉星目的長相,明明是笑着,可身上卻不乏疏離感。

“這是一份我的讀者年齡、收入、性別以及受教育程度的調查表,另外還有根據我的小說翻拍的電視劇電影的所有數據。資料顯示,這些作品幾乎是全民向。我想,這應該不只是幸運之神眷顧。”

趙文輝看了半晌,從資料上擡起頭,目光變得閃爍:“那又怎樣?你能寫書能做電影,不代表你能做好節目內容。節目的深度、廣度、話題性,這些都需要經驗。”

岑司靖點了點頭,不疾不徐:“我可以把受衆略偏的權謀類小說做成全民向讀物,自然也可以讓節目變成全民向的節目。不管做節目還是寫作,根本目的都是調動情緒引發共鳴,殊途同歸。”

趙文輝身上的勁兒開始繃不住,過了會兒,他身子往椅背一靠,垂着眸,雖有妥協之意,可仍最後嘴硬了一句:“你一個年輕人,你的經驗閱歷,能引發多少共鳴?”

岑司靖輕笑出聲,目光從容地掃過三人臉色,謙遜道:“所以臺裏才安排了三位老前輩來主持大局。我的父親一直教育我,永遠保持謙卑,因為術、業、有、專、攻,很多事還要請教前輩才好。”

他說完,嘴角輕巧一勾,視線與趙文輝對上。

趙文輝僵了兩秒,自然聽出他這是以退為進。可偏偏,于情于理又叫他無法反駁,若再多說一句,倒顯得自己狹隘。

岑司靖漫不經心地摸了摸襯衫袖口,目光灼灼,勢在必得,偏偏嘴角的笑容卻溫潤如春風化雨。

趙文輝背上有些汗濕,他沉了沉氣,最終站起來,朝岑司靖伸出手:“岑老師,合作愉快。”

岑司靖輕笑着起身,微微朝他颔首,伸手與他一握:“合作愉快,趙文輝,總導演。”

其他兩人皆是看趙文輝行事,這會兒見趙文輝妥協,便也沒了抗争之意。與岑司靖握手言和之後,三人便相攜離去。

待人走遠,劉浩收回桌上的文件,輕嘲一聲:“這三個老古董還真搞笑,以為誰稀罕這個節目呢。你今年的行程忙都忙不完,新書要籌備,幾部電影還等着你去做監制,還有摩托車賽訓練,今天浪費時間在這兒哄他們……”

岑司靖沒什麽表情,只漫不經心地擡起腕表看了眼,聲音輕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也說了是老古董,難免轉不過彎,好在實力确實出衆,有收服的價值。”

劉浩說不出話,朝他豎了一個大拇指,實在佩服他的耐心與籌劃。

--

“然後呢?”

MOONLIGHT酒吧內,李夢一邊擦着酒杯,一邊壓抑不住好奇追問。

蘇令嘉與她隔着吧臺而坐,正講到昨晚跟岑司靖相認。

李夢是蘇令嘉的大學閨蜜,當年蘇令嘉剛上大一還是個土圓肥,幸虧遇到李夢,幫她減肥改造,這才有了後來光彩照人的蘇令嘉。

畢業之後,蘇令嘉一心投身新聞事業,而李夢則放棄專業,轉而創業,做了MOONLIGHT酒吧的老板娘。

如今畢業幾年,兩人在事業上各有小成,也算皆大歡喜。

蘇令嘉喝了一口蘇打水,擡頭望着天花板:“還有什麽然後,然後當然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這會兒才是傍晚,酒吧人少,蘇令嘉今天難得調休,便來李夢這兒坐坐。

李夢按捺不住八卦,捏着擦酒杯的毛巾說:“就這?不是,你當年喝醉酒說起這男人還摟着我爆哭,現在好不容易重逢,就這?”

“拜托,是十年,不是十個月更不是十天!”蘇令嘉把空杯子遞給李夢,“我承認心情是有點波動,但我發誓,絕對不是因為什麽愛恨交織。”

她頓了頓,眼神有些渺遠,想了想又輕聲說:“畢竟也是青春裏的一段回憶,有波動是正常的。”

李夢給她續了一杯水,正想說些什麽,一個高挑纖細的女孩子走到蘇令嘉身邊,打了聲招呼。

“令嘉姐,沒想到能在臺裏之外的地方碰到你,還真是不期而遇啊。”

是唐琪。

蘇令嘉見到來人,喲了一聲,輕笑:“哪裏是不期而遇,分明就是心有靈犀嘛。”

她話一說完,兩人便各自嫌棄地別開頭,輕飄飄翻了一個白眼。

唐琪與蘇令嘉的淵源要從剛進新聞中心說起。

唐琪雖與蘇令嘉同歲,但唐琪晚一年上學,而蘇令嘉早一年,再加上唐琪是大四才找實習,工作起跑線可以說比蘇令嘉整整晚了三年。

偏偏唐琪與蘇令嘉背影有幾分相似,也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臺裏就有人開玩笑稱唐琪是“小蘇令嘉”。

唐琪從小是班花級別,性格也傲,自然忍受不了“小蘇令嘉”的稱號。而蘇令嘉工作拼命,行事果斷利落,當然也看不上唐琪這種嗲精跟她捆綁。于是,兩人莫名其妙就開始不對盤。

而這兩年,唐琪資歷漸深,資源也比之前多,跟蘇令嘉一争高下的想法擋都擋不住,兩人見面互嗆,便成了常态。

唐琪想到些什麽,又看向蘇令嘉,閑閑開口:“令嘉姐,聽說你追的化工廠污染案快兩個月了還沒進展,這可不符合你的風格呀。”

蘇令嘉笑得雲淡風輕:“沒辦法,環保是重中之重,臺裏響應號召把這個案子作為重、點、素、材,肯定要細工雕琢,急不來。”

唐琪的注意力放在了“重點素材”四個字上,酸溜溜地撇了撇嘴。

蘇令嘉笑容更加明豔,又狀似關心地問:“诶,聽說你跟《人物》節目組那邊的王導關系不錯,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唐琪一噎。

她為了趕超蘇令嘉,另辟蹊徑地想要跳出新聞中心,這才找上了那個王導,想做《人物》的嘉賓蹭點熱度。誰知套了好幾天近乎,直到昨晚才知道,這個王導根本說不上話,不但如此,走後門這件事還成功踢到了岑司靖的鐵板。

唐琪有苦說不出,偏偏今天早上王導還發微信問她周末有沒有時間一起看電影。

唐琪随便打發幾句,正趕上今天休息,便找了個酒吧散心。

原本蘇令嘉并不關注這些八卦,無奈梁茱那個人間小喇叭,昨天早上八卦不成,到了今早來給她送車,全須全尾地将唐琪這件事告訴了蘇令嘉,還順便補充了後續。

這會兒唐琪被戳中痛處,哼哼兩聲,強自鎮靜地扯着笑說:“沒想到令嘉姐這麽關心我的終身大事,不過,令嘉姐才比我大半年吧,這麽早就步入公園大媽行列了嗎?”

蘇令嘉也不惱,手中漫不經心地轉着杯子,輕笑道:“我對別人的私事沒什麽興趣,只不過……”

她頓了頓,湊到唐琪耳邊,笑容收斂,紅唇一張一合:“本宮不死,爾等終究是妃。”

唐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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