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啾啾啾皮皮

機器人九九抱起坑裏的小機器人,晃晃搖搖,“鹿鹿是宕機了嗎?”

“找不到鹿鹿的開機鍵,它沒有開機鍵。”七七檢查過,像小機器人救它們時那樣,換新電池,自發熱,抱住小機器人,嘗試讓它暖和起來。

但是過了一輪時間,小機器人還是沒有動靜,熄滅的眼睛再沒有亮起來。

“只有人類能修好它。”

兩只機器人接到指令,抱着小機器人飛到長城站,和換值的考察員們一起,乘坐最近的飛機,飛回九洲。

機管局的周思、生科院三位高級工程師、趙保國、陳成一早都來京薊研保院等小機器人。

張濟和吳文東去機場接的小機器人,一路抱着小機器人到京薊研保院,哪怕說淡教授的消息,小機器人還是沒有反應,張濟一直秉持着希望,等聽見幾個工程師都搖頭嘆息,說它已經停止運轉,無法修理後,才有些控制不住,他很後悔,後悔沒有早點提醒鹿鹿,南極大陸氣候條件比北極糟糕惡劣很多很多。

陳成打電話聯系修理師,但全國最好的修理師就在這裏,儀器檢測過它不是電路問題,而是失去了主控程序,修不了。

兩個工程師認為這是只不可多得的優秀機器人,提議說拆開看看小機器人的內部結構。

“要知道,越複雜的編程,越需要精巧的硬件設施,它的內部構造可以想見的驚豔,是能革新人工智能的尖端技術——”

“不行——我反對!”

兩個研保院的同志們幾乎異口齊聲的拒絕了,聲音大得會議室頭頂的燈泡都跟着晃了晃,工程師吃驚,“它是被丢棄的機器人,雖然是二星,但它已經——停止工作了。”

“你拆了能保證裝得回去嗎?原封不動的。”

工程師語塞,“研究,研究,不研究怎麽知道。”

大家還是不同意,尤其追蹤科的同事,張濟想把它帶回梧州去,“我們騰得出位置安放它,它是功勳機器人,放在那兒,給其它機器人當個榜樣就很好。”

耿飛贊同,“我們這裏也是,有位置放鹿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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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思,向淳面面相觑,現在也有一些人類還在使用幾年前的老機子,不是沒錢換,是相處久了,就生了感情,舍不得丢了,但這只小機器人才來沒多久,就被這麽多人喜歡,是挺讓人吃驚奇怪的。

秦浩皺眉,“它是一只機器人,為工作而生,工作就是它的使命,消耗在所難免,如果每一只宕機的機器人都留着,整個藍星得有多少個廢舊機器人。”

胖乎乎的小機器人躺着,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生命,但它是一臺電飯煲嗎,壞了就丢得下手嗎,如果是丢,吳文東相信,他坐下就會跑出去再把它撿回來。

邵華榮拐杖在地上敲了敲,“這是淡同志的機器人,還是等他醒來,自己處置吧,小家夥一直盼望着,能陪在淡同志身邊,現在停止運轉了,成了一堆廢鐵,也沒了輻射,正好,把它送去治療室吧,就這麽大一點,也不占什麽地方。”

老院長這麽說,張濟把小機器人的事和幾位工程師說了一遍,大家都有些唏噓,“真是吃了很多苦,留下了很多功勳,這次也是因為想救下企鵝幼崽才這樣的,不要動它了吧?”

大家達成一致意見,又看向秦浩,秦浩雖然覺得這些人有些感情過剩,小題大做,但老院長發話了,他也就不再說什麽,點頭應了,“我送過去吧。”

小蛋殼裏除了廢舊電池,還有寫有淡教授名字的字條,照片,小機器人畫的畫,以及小機器人在生物園裏撿到的漂亮樹葉,它把樹葉曬成了标本,打算将來送給淡教授做書簽用,吳文東給它收拾好,整整齊齊裝在書包裏,一并帶過去。

醫院的護士們震驚又自責,張琴從秦浩手裏小心接過小機器人去,接連喊了好幾聲,連秦老專家都出來了,“鹿鹿?”

有兩個護士紅了眼眶,看得秦浩無語,對機器人真情實感,遲早要吃大虧。

網路上也是,帝企鵝幼崽救助失敗,小機器人在南極因公殉職的消息一發布,全網都跟着嗷嗷嗷,給小機器人畫畫的,做翅膀的,寫墓志銘的,費心費力,五花八門,都是感情多得沒地方放的人。

秦浩什麽也沒說,了解過淡教授最近的情況,回生科院了。

小家夥垂着的方腦袋靠在她的肩膀上,那雙水汪汪的藍眼睛再也亮不起來了,張琴想着小機器人乖乖站在玻璃窗外的模樣,摸了摸它的方腦袋,把它放到了病床邊的矮櫃上。

它像一只玩偶一樣,坐在病床邊,一動也不動,大家心裏都很悶,“淡教授要好起來啊,這是鹿鹿的心願。”

小機器人從一片混沌中醒來,晃了晃暈暈的腦袋,撥打電話給指導員叔叔,詢問今天水火爸爸的情況,撥打不出去,轉了一圈,頓時睜大了藍眼睛。

雪花穿過它的身體落在了地面上,暴風雪呼呼地吹着,它卻感受不到風力,它甚至可以飄起來,像紙片一樣!

它變成透明的了!

周圍白雪茫茫,小機器人急得打轉,這裏是哪裏?

“咕啾——”

“咕啾——”

成群結隊的帝企鵝在雪地裏前行,幾乎每只成年帝企鵝身邊都帶着小幼崽,它們鳥鳍貼在身側,一搖一晃地跟在爸爸媽媽身邊。

小企鵝們探頭探腦的,偶爾飛快地擺動翅膀,抖掉絨毛裏的雪花,冰面很滑,企鵝寶寶們一滑倒,爸爸媽媽們就會低下頭,用喙銜一銜小企鵝的脖子,鼓勵它們爬起來。

有的小企鵝調皮,又偷懶,張着翅膀彎着脖頸,要往企鵝爸爸的育兒袋裏鑽,想要躺在溫暖的育兒袋裏,讓爸爸帶着走,可是它們相對于育兒袋來說,又太大了,整個腦袋都從後面鑽了出去,毛絨絨的小屁股拖在地上,企鵝爸爸無奈地晃着脖頸啾咕啾咕,那模樣好像在說,“寶寶你已經長大啦,要學會自己走啦!”

小企鵝被企鵝爸爸的喙啄着,不得不抖抖身上的羽毛,繼續往前行。

小企鵝們一晃一晃,常常走三步,就摔倒,但有一只例外,三個月大的企鵝幼崽緊緊跟在企鵝媽媽身邊,它小小的腳掌牢牢抓在冰面上,挨着企鵝媽媽,走得又穩又專注。

幼崽腹部灰白色,背部和眼睛外圍有幹淨潔白的絨毛,頭頂上一小撮淡黃色,讓它和企鵝媽媽在族群中格外漂亮亮眼。

小機器人嗚呼着輕縱,是小幼崽皮皮!

找到你了!小幼崽!

小機器人要飛奔過去,迎面卻忽而刮起了劇烈的暴風雪,劇烈的風雪刮平了雪堆,連小冰川都被刮得移動起來,冰層發出了斷裂的咔嚓聲。

企鵝們驚慌地鳴叫着,成年企鵝們彎下身體,肚皮匍匐在冰面上,将企鵝寶寶們藏在身體下,抵禦暴風雪。

小機器人要擋住掉下冰架的帝企鵝,卻觸碰不到,企鵝們順着雪坡滾落到雪溝裏,幸好雪溝裏的雪層足夠厚,企鵝們才沒有摔傷。

成年企鵝們着急地咕咕着,直到它們找到各自的企鵝寶寶,急促擔憂的叫聲才漸漸平和下來。

兩面都是雪山,企鵝們必須要爬上去,否則會餓死在雪地裏,雄性企鵝很高壯威猛,他們讓小幼崽多少鑽進些育兒袋裏,馱着小幼崽,利用喙、并不怎麽有力的雙翅,一點點往上爬,不到70米的冰面斜坡,它們要花費一個多小時,才能爬上去。

周圍的企鵝越來越少了。

企鵝媽媽肌腱、腳蹼、背上都有傷疤,在平緩的冰面上行走時會一高一低,到了很滑的斜坡上,她的腳掌沒有足夠的抓握力,尤其帶着小幼崽,小機器人焦急擔憂,跑到企鵝媽媽身後,想要幫助企鵝媽媽。

小企鵝蹲在企鵝媽媽的腳掌上,乖乖的一動不動,也不鳴叫,只是在企鵝媽媽用喙啄住冰面時,也用喙啄冰面,努力往上掙,減輕媽媽的重量。

冰面越來越滑,小企鵝咕嚕嚕滾下去,一直滾到了雪溝底,企鵝媽媽退下來三次,能爬上去的位置,一次比一次低,直到獨自消失在了雪坡頂。

企鵝幼崽往前追了幾步,吱吱呼喚,自己順着企鵝媽媽留下的雪道,一點點往上爬,爬上去,又滑落,再爬,再滑落,直到在越來越厚的冰雪中,鳴叫着,失去了最後一絲力氣。

“咕咕……”

小機器人緊握着拳頭,大聲喊,“崽崽,堅持住,你可以的。”

企鵝幼崽撐起了些被冰雪埋住的小腦袋,轉向坡頂,虛弱地咕咕,匍匐在雪地上,一點點挪去剛才和企鵝媽媽待在一起的地方,咕咕着閉上了眼睛。

在小幼崽閉上眼睛時,周圍變得很黑,雪山和暴風雪消退,小機器人乍然驚醒,想要動一動,卻發現它的身體好像被什麽束縛住了,周圍是溫暖的液體,隔着什麽薄薄的側壁,有帝企鵝咕咕,咕咕的聲音傳來。

它現在在哪裏,皮皮小幼崽又在哪裏,小幼崽還在重複做着那個悲傷的夢境嗎。

小機器人想動一動,動不了,發覺自己變成了一顆企鵝蛋,頓時急壞了,它還能見到水火爸爸嗎,小機器人幾乎要打滾了,它不能留在這裏,它要找爸爸,到水火爸爸身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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