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韓渝起身出來,何緩奇怪的道:“怎麽你也要去,不是倒數五十嗎?”

韓渝心中有不好的預感,只搖頭道:“不知道。”

走廊上,寒風如鬼魅呼嘯,下午三點,天空早蒙上茫茫的霧,整個教學樓罩在昏茫中,蕭條荒涼。

韓渝邊走,邊極目辦公室半敞的門,拳頭捏出了汗,才放松又下來,複又捏緊。

寒風穿梭而過,讓他微張的指縫間發涼。

回想周一的時候,鄭雄發了消息以後,下午就被叫談話了,具體也沒告訴他後續的事。

韓渝自己留意了,有好幾個同學都依次去了辦公室,就他一個人沒有。

時隔了幾天,那事他都快忘記了,班主任這時又突然叫他……會不會跟那件事有關系?

不知不覺,走到了門前。

韓渝深吸一口氣,擡起頭,擡手覆在木門上,輕推了下,門發出嘎吱一聲。

他視線望向門內,傅一炤和另外一個同學站在吳紀面前,吳紀低頭看着本子,再寫字。

現在是上課期間,其餘老師均不在辦公室。

三人同時轉過頭,望了過來。

吳紀道:“進來吧。”

韓渝點頭,邁步走過去,站到傅一炤的身側。

傅一炤很快的掃了眼他,眼神多餘的情緒傳達,看不出是有事,還是沒事。估計傅一炤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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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渝心中不明,和傅一炤對望一眼後,轉而看着吳紀,等着被問話。

這些天談話下來,吳紀明顯十分疲憊,她的眼下青黑,浮出的眼袋粉底都遮蓋不住。

吳紀喝了水,放下杯子,說:“你們三個,搬椅子坐下。”

韓渝轉身提了兩張椅子,一把遞給傅一炤。

三人坐了下來。

吳紀看着筆記本,道:“下面,說傅一炤的情況。”

“品行,态度,作風沒什麽大問題。成績這一塊,相比初升高的,十分不理想…”

吳紀分析傅一炤的期末考,月考的各科變化,總結出傅一炤基本都不會,成績要提上來,以後要多加用功。

吳紀邊說邊寫,篇幅很長,卻講得簡練。

順着她寫字的動作,工作服下,露出了半截手腕,手腕貼着膏藥。

幾人都看到了,傅一炤沉思的表情,“……老師,我…”

吳紀擡頭看了眼,拉了衣袖蓋住,淺笑道:“以為我要批評你們?一年兩年後,你們就走了,能不能記得有我這個班主任,都不一定。”

吳紀頓了頓,又道:“這是我的責任,要對你們負責。”

傅一炤聽了,垂着眼,掃了眼吳紀的本子。韓渝餘光看了眼,知道傅一炤心裏不太好受,他也一樣。

小插曲很快過去,吳紀翻開下一頁,繼續對另外一個同學道:“你的成績起伏不定,知識點不牢固,偏科特別嚴重。”

吳紀看了兩眼男生,輕緩道:“我跟你們父母打過電話了。”

吳紀欲言又止,又道:“只是單純聊天。他們問你在學校怎麽樣,吃的住的還習慣嗎,現在天冷,記得添衣服……”吳紀說着,聲音有些哽咽:“...…好好念書。”

男生家庭困難,聽到這裏,已經開始小聲抽了兩下,道:“謝謝吳老師。”

尚陽學費一年幾萬,一般的家庭肩負一個學生,還是很困難,面前的男生家庭并不好。

吳紀捏了捏眉心,翻開了下一頁。

“嘩啦”聲停下後,紙張被手掌撫平的聲音。

韓渝知道到他了,腰背慢慢挺直了起來。

吳紀看看本子,又合上了,把筆記本放回了桌面,轉而看着他,沒有出聲。

那視線下,韓渝心跳不禁加快。

安靜了數秒,吳紀道:“韓渝。”

韓渝擡起眼,也看着班主任,靜靜的等着。

吳紀照樣先說成績,讓他在什麽地方提高,要注意學習的方法。不急不躁的說了很多。

韓渝聽着聽着,聽了進去。

那些關心、安慰、鼓勵的話,緊扣上,像頂魔咒的高帽。

再是想摘,都摘不下來了。

他自己知道,那成績是假的,全班五十個人,只有他一個是被鼓勵的身份坐到了這裏。

吳紀針對他的情況,也寫了一份總結。

周一,下了晚自習,韓渝回到宿舍,坐在桌上,一頁一頁的翻開總結來看。

那一頁頁工整的字跡,一句句深醒的字句,都像深刻在了心裏。這總結,是吳紀,他的班主住,日夜挑燈,再寫了二十八份總結之後,專為他一個人而寫的。

他讀着讀着,怎麽也沒有拾起勇氣看下去。

韓渝關掉桌上的臺燈,回到床上。傅一炤的媽媽好了,回了家。他現在躺在床上,連個取暖的伴都沒有,只覺得通體生涼。

韓渝蜷曲着身,拿出手機,猶豫很久,還是發消息過去了。

--我受不了了,我去擔白吧。班主任信任我,我辜負她了。我從來不知道一份期望會這麽重,它已經壓得我透不了氣了。

傅一炤很快回複了消息。

--你聽我的,不能去。

韓渝--我現在很迷茫,沒有主意了。

傅一炤--她已經做了,你這個時候說出來,更讓她傷心。

韓渝看着傅一炤發來的信息,他的确不能說,任誰都不會信,而且沒準還會連累傅一炤。

抄是他自己答應的,作弊也是他一個人的事。

只是一堆東西,把他腦子擠成了一團。

韓渝看着消息,回道--我再想想吧。

傅一炤回--別沖動,等我回學校再說。我媽向你問好,想和他聊兩句嗎?

韓渝--暫時不了,我腦子有點亂,過段時間去看他。

熄滅了手機,周圍陷進一片黑暗,韓渝翻身,拉被子蓋頭,又冒頭透氣。

睡不着。

他下床來,去櫃裏拿布偶和糖,吃着糖,抱着小布偶,閉眼睡覺,眼睛閉痛了,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過來的。

第二天上課了,傅一炤沒回來。韓渝自己的坐在位置上,衛衣帽蓋住腦袋,只露出下半張臉和深沉的灰瞳。

他一邊練字,一邊不停的吃糖,吃到口腔麻木。

他想讓自己靜下來。

打鈴,要上早課,好一會,老師沒都來教室。

他們六個老師走了三個,有點關系的調去了其他學校,另外兩個也在申請去其他班級和其他年級。

這樣的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了,顯然這一節,又是自習課。

自習課教室裏鬧哄哄的。

吳紀剛輸完液,趕回來上下節的數學課。大家看到她才安靜下來。吳紀的手暫時寫不了板書,只用多媒體講,講課的過程中,心不在焉的,講錯了幾個知識點。

吳紀停下講課,看着講臺下的學生,一個個面容青澀,心思純樸,都仰頭望着她。

她暗嘆了聲,道:“狀态不太好,聽不懂的,複習時再講一遍,自己看看書吧。”

等到下課,吳紀的臉色煞白,叮囑道:“下節課課代表帶着大家學習,都安安靜靜的。老師的事,我跟學校說了,會盡快分配老師來給你們上課,盡量不影響課程。”

其實,她早申請過了,上面的意思清楚,老師們不願意來,理由合情合理,要帶其他班級,顧不了那麽多,其他班基礎好,不能放大抓小。

學校自然要照顧老師的情緒。

為此,教導主任找過她,商量了兩個辦法:一是把三班打散,插到其他班。二是再等一段時間,讓新老師來帶他們。

吳紀也不知道現在是在安慰學生,還是在安慰她自己,她理解學生的心情,同時,也有些力不從心。

但重新分班,對學生影響不好,班裏的學生,調皮的也好,不聽話的很罷,都再努力了。

她看到了。

在這關鍵的時候,吳紀不想做推倒他們的人。

最後兩個科任老師,下午的課也沒來,說家裏有事,請假了。

老師接二連三的态度,也激怒了三班的學生。

“我們沒交學費嗎?自習自習,自特娘的習!”

“對啊,這樣還不如直接回家得了。”

“勞資不上了,要去找教務處退學費。”

“憑什麽一班六班的老師都是特級老師,如果一開始分給我們,我們能這麽差?”

學生們越說情緒越激憤。

“班主任就不說了,其他老師上完好像跟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平時問個問題,愛理不理的,這樣也有資格當老師?”

“禿頭天天嘴巴講得厲害,現在也不見他來看看。”

“我們聯名上教育局告他們!”

幾個人當即下主意,先寫聯名書,再去陳峰辦公室,問他到底負不負責?

聯名書從何緩手機遞下來。

韓渝擡頭,擡手拉了下帽沿,露出了眼睛,接過來聯名書淡淡的掃看。

他們同學有的請假,有的轉學,現在來的都簽名了,情況似乎越來越糟糕,突然就發展成了這樣。

韓渝小幅度的搖搖頭,食指勾筆,下筆簽名。

“渝”三點水,剛落下一點,紙被抽走了。

韓渝轉頭,看着身後面色陰沉的人,道:“回來了?”

傅一炤對他點了下頭,拿着聯名書,掃了眼,幾下撕碎了,丢進一旁的垃圾桶中。

韓渝:“...你幹嘛呢?”

話音未落,先前說話的男生幾個回過頭,頓時憤憤的道:“幾個意思?沒看到現在的形式嗎?”

他們氣洶洶的走下來。

韓渝一把拉帽站起身,身體稍稍前傾,擋住了傅一炤。

他皺眉道:“想幹什麽!”

“你們兩個懂不懂團結?”男生們一看,氣惱的道。

傅一炤側出身,低溫的聲線:“不懂。”

男生正義凜然的态度,把先寫聯名書,後再去辦公室鬧的計劃重複一遍,随即氣勢昂揚的道:“明白,我們現在只有自己去争取。”

傅一炤看着他們,道:“争取了又怎麽樣,不會還是不會,換一百個老師,照樣是一樣。”

“那總不能就我們班沒老師?”男生的表情一凝,大聲說:“你一個倒數第一的,好意思說我們不會!”

傅一炤下颚微擡,明明一樣高,他的視線卻是俯視。韓渝掃了眼傅一炤,立刻撸起了袖子,露出校服紅袖下,白皙且線條健壯的雙臂。

“別吵了!”這時,班長站起來吼了一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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