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奢侈品
夏冬青睡得迷迷糊糊,就聽見床頭的手機響個不停,他閉着眼睛摸到手機,放到耳邊就聽到王小亞的“河東獅吼”:“夏冬青,趕緊來我們學校,帶着阿海的玉佩,臣妾找到線索啦!”
電話被挂斷,半醒不醒的夏冬青花了好長時間才消化了王小亞的話——阿海的身世有線索了,而且線索就在她的學校。
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事情的夏冬青“噌”一下從床上坐了起來,查看通話記錄确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以後連忙起床梳洗,用最快的速度趕到了王小亞的學校。
剛到校門口就看到一臉焦急的王小亞抓着手機站在那裏來回踱步,一見到夏冬青,她趕忙迎上去,把一張傳單遞到他眼前:“冬青,你看。”
夏冬青接過傳單,認真地看了一遍,是張很普通的宣傳講座的單子,正面印了些宣傳标語,講座時間地點等,背面是主講人的介紹,似乎是個知名書法家,可惜夏冬青不認識,除此之外,這張傳單再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
“給我看這個幹什麽?你不是說有阿海身世的線索嗎?”
王小亞遺憾地搖頭,她就知道以夏冬青的觀察力,是沒有辦法看出傳單裏面的重要線索的。她抓着夏冬青的手把傳單翻過來,指着背後印的主講人照片:“你看他脖子上挂的。”
夏冬青眯起眼睛對着約莫一寸大小的主講人照片看起來——穿着白色唐裝的老人雙手交握放在桌上,在他胸前,挂着一塊綠色的玉佩,若是看得仔細,可以看出這個玉佩是個半圓型。
夏冬青難以置信地看向王小亞,王小亞則拼命朝他點頭,當她看到傳單的時候,她也沒有想到,竟然這麽快就見到這麽相似的半塊玉佩。
“這個書法家的講座已經開始了,要到十點半才能結束,負責講座的人是我們系的學長,我跟他講好了,等講座結束了,讓我們和書法家見個面,到時候你就拿着阿海的半塊玉問他,說不定他能知道些什麽。”
王小亞一邊說一邊拉着夏冬青往學校的禮堂走去,兩人悄悄進到演說正酣的禮堂裏,年約古稀的老書法家正站在臺上和學生們訴說自己的生平趣事。
老書法家姓方,江蘇人,出身書香門第,方家在當地是個歷史悠久的大家族,至今在文壇都具有一定的地位。在傳統文化日漸被電子科技取代的時代,方老一直致力于弘揚和振興中華傳統文藝。
方老閱歷豐富,言語風趣,講座結束,掌聲如雷,夏冬青和其他學生一樣,沉浸到老人精彩的人生當中,要不是王小亞拉着他往講臺方向走去,他幾乎差點就要忘了今天來的目的并不是聽一場精彩的講座。
王小亞找到他的學長,學長引着兩人去到方老休息的後臺,夏冬青一進門,就看到坐在一邊喝水的老人脖子上挂着的綠玉,那沒有半點特色玉佩和阿海的幾乎一模一樣!
學長不知他們兩人找方老的本意,只對老人介紹是兩個對書法有熱情的學生。
方老和藹慈祥,起身與王小亞、夏冬青握手,欣慰于年輕人對書法的熱愛。
夏冬青臉上一陣發燙,總有一種欺騙了老人的感覺,随即愧疚道:“方教授對不起,我們不是研究書法的學生,今天來找您是為了別的事情。”
方老聽到夏冬青,難掩失望,但在看到夏冬青拿出的玉佩之後,驚喜交加,抓着他的手就問:“你……你是在哪裏得到這塊玉佩的?”
老人的反應顯然是知道這快玉佩的事情,夏冬青便半真半假地把自己得到玉佩的事情和方老簡述了一遍。
聽完夏冬青的話,年邁的老人感慨萬千,眼裏竟泛起了濕潤:“想不到,我以為在我這輩子都沒辦法找到的東西,竟然能讓我在踏進棺材前找回來,我也對得起方家的列祖列宗了。”
老人顫着手取下脖子上的玉佩,和夏冬青手裏的半塊拼在一起,嚴絲合縫,一個完整的繁體“福”字,躍然眼前。
夏冬青倏然而笑,阿海的身世,該是找到了吧。
阿海的名字其實不叫阿海,方崇文是他在方家族譜上記錄的名字。
清末明初時期,留洋浪潮盛起,方家雖是傳統書香世家,卻也樂于接受新的文化。當時的阿海,也就是方崇文便踏上了出國留洋的道路。誰知他乘坐的遠洋大船在海上遇難,一船人全都屍骨無存。
方老的祖輩是方崇文唯一的弟弟,哥哥遇難的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懷,找回哥哥的屍骨和方家祖傳的另外半塊玉佩,是他畢生的心願,這個心願在他生前無法達成,他便囑托給他的兒子,代代相傳,猶如方家的使命。
方老一生除了為書法界貢獻自己的力量,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回方家遺落在外的另外半塊玉佩。直到他年逾古稀之際,原以為此生必然無望完成的事情,卻在一場講座後出現了轉機。
是夜,當夏冬青把方崇文的身世告訴他的時候,他的臉上難掩痛苦,他依然無法想起自己生前的事,但血脈裏的這份牽絆似乎在冥冥中起着某種作用,讓身為鬼的他都有想要落淚的沖動。
方老在王小亞的陪同下,到444號便利店取回了方崇文的骨灰。老人拿到藍布包的那一刻,淚水無法抑制地落下。
夏冬青一邊安撫老人,一邊婉拒了他的謝禮,在老人的千恩萬謝中把人送出了門。
看着王小亞攙扶着老人離開的背影,夏冬青嘴角微揚,心裏似有暖流淌過,眨了眨眼睛,好像也有些濕潤。
“喲,這是感動得哭了?”不合時宜的調侃在身後響起,夏冬青轉身,果然見到了趙吏一臉戲谑的表情。
“阿海經歷了這麽多坎坷終于能夠落葉歸根、入土為安,難道不值得感動嗎?”大約是習慣了趙吏對鬼怪的事情總是漠然的态度,對他這樣的反應,夏冬青竟是沒有半點意外。
“這樣都要感動,那我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裏有三百六十天都得哭得像個傻逼,另外五天我休息。”趙吏撐着巴掌在夏冬青眼前晃悠,一臉的不屑。
夏冬青揮開眼前的巴掌,撇嘴:“王小亞說得真沒錯,你這人真是冷血無情。”
“啧啧啧。”趙吏搖動食指,一臉不贊同,“又說錯了,我不是人,當然沒你們這麽感情豐富。”
“你不是人?”夏冬青上下打量趙吏,“對,你是鬼差,是靈魂擺渡人,但是在你當上鬼差之前呢?你難道也不是人?是石頭裏蹦出來的?”
夏冬青也曾好奇過趙吏的過往,但是他自己不願意說,他也沒有辦法,此刻無意之間,卻是又把心中的疑惑脫口而出了。
原以為趙吏會顧左右而言他或者幹脆不理睬自己,沒想到趙吏臉上的表情卻突然嚴肅起來:“冬青,鬼差不是沒有感情,而是不能有,我們不是人,我們做的事情不能用感情來衡量,在經歷過太多生離死別之後,感情對我們,已經是奢侈品。”
夏冬青一瞬間愣住,從沒想過趙吏會如此坦白地對自己吐露心聲,混在着無奈和無望的話語,針尖一樣刺在心上,輕輕一下,有點兒疼,又好像不那麽疼。
無意識地揉了一下心口,夏冬青抿唇,隐隐有一種感覺,趙吏的過去,似乎有很多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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