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藥劑師09
楚路并沒看見,那位被自己疑惑嘆息的廚師後續反應卻和他想象中不大一樣。
很有橫向生長趨勢的男人轉到後廚,才摘了那頂廚師帽,抹了抹額上的冷汗,借着冷水沖了好幾把臉才冷靜下來。
他剛才都覺得,自己快要被周圍的目光給灼穿了。
稍微平複了一下心情,他連忙拿出光腦把剛才對話中的要點都記下來。
這位廚師本來是因為這邊開出的高價薪資才跳槽過來,“源”雖然只是一個研究機構,但其名聲在整個聯盟都是有名的,不管是産品效果還是員工福利待遇都有目共睹。
當然這跟一個廚子沒什麽關系,甚至于那些資料都是他接到這個高薪邀請之後,擔心是騙子,所以才在光腦上查出來的。
袁宏才跳槽過來的原因很簡單,它給得錢多。
在一衆前同事“目光短淺”的譴責中,袁弘才跳槽跳得毫不猶豫。
星際時代的自然食物價格高昂,相應的廚師地位亦是水漲船高,但是這絕對不包括員工食堂的大師傅。從名廚林立、有上好學習機會的私人菜館,跳槽給一家打着“提供自然食物”名頭、但絕對大部分供應都是營養液的員工食堂後廚,任誰聽了不得說一句“堕落”。
但是對背負着一堆即将到期的助學貸款的袁弘才而言,實在沒有別的選擇,就是前面是個坑,他也得跳下去。
但是等他來了以後才發現,這是什麽坑?這分明是個金礦!!
高薪不說。
高薪同時,還有專人指點!
——這tmd分明是帶薪進修!
針對性指點,精準到每道菜的點評。
一針見血、每一條都正中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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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他把現在的薪資倒貼出去,也請不來這麽一位美食評鑒家一對一指導。
噫噫嗚——
這到底是什麽神仙日子?!
他這工資拿的實在心中有愧,扒拉出去還貸款的部分,剩下的全都貼補到食材上,盡全力滿足“大師”對食物材質的要求。
當然這其中也有一點點小問題——
就是……他得知大師和“源”簽訂的是臨時合同後,隐約透露出想要大師轉行的意思後,差點直接被辭退,好不容易留下來,但接下來每次餐後去尋求指點的時候,都會被人怒目而視。
假如停留的稍微久一點,甚至會被食堂經理親自過來,“請”回後廚。
袁弘才:沒關系,那都是小問題!可以克服!!
#握拳.jpg#
楚路并不知道因為路德少爺那挑剔的舌頭,自己被人當做了專業的美食鑒賞家。
他依舊陷入每頓飯之前、懷疑裏面有沒有什麽“加料”的遲疑中,畢竟就算是在私人菜館,他這每頓飯都能挑出一堆毛病的行為都十分讨打,更何況這還只是個員工食堂?
楚路面無表情地往實驗室走去,心裏的忐忑無人知曉,他最後只能以主角手下員工的有足夠道德标準這一點安慰自己。
但是這自我安慰方式收效甚微,他覺得對方更有可能的選擇是“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态”。
或許……
他在這個世界最後的結局是死于毒殺。
……
…………
面部特征識別、瞳孔虹膜特征識別通過,眼前的電子門向兩邊打開,楚路擡腳邁入,只是走了還沒兩步、就迎面撞上了一位身材略微走形、看面容十分和善的中年男人。
楚路對他還隐約有點印象,昨天兩人的工作有些交接,這人被路德少爺嘲諷的滿臉通紅,要不是旁邊來人攔着,恐怕就要沖上來打他一頓。
這會兒在這遇見,楚路神色如常,但心裏卻琢磨着一會兒對方真沖上來動手,自己是往左邊倒、還是往右邊躲?
不怪他這麽想,因為楚路還記得這人的實驗室明明在另一棟樓裏,這會兒專門過來,顯然不是“碰巧”和他碰上一面就完了。
兩人的距離逐漸縮短,中年人的表情也肉眼可見的糾結起來,但直到楚路和他擦身而過,對方還是僵立在原地,什麽動作也沒有。
楚路:果然是研究人員,不擅長動手。
看來今天逃過一劫。
他剛這麽想着,就聽見身後喊他的聲音,“魏研究員。”
楚路:果然是來找他的。
想着,他腳下卻不停,畢竟“魏路”只是個假名,他對這個姓氏不敏感也非常正常,何必這會兒回頭,上趕着被人找麻煩?
但對方這麽特地過來,顯然不是這麽容易就放棄的。
中年男人小跑了幾步,超過楚路,總算在他進入升降機前把人攔了住。
看對方體型也知道,這是個整天待在實驗室裏、疏于鍛煉的純研究人員,這幾步小跑就讓他喘了個夠嗆,撐在升降機旁,上氣不接下氣道:“昨……昨天……”
楚路這下子沒法無視了,只能擡眼看過去。
視線相接,坎伯蘭卻又一愣。
青年蔚藍的眼眸就這麽落在他身上,他的眼神和昨天并沒有什麽不同,像是看透了他的來意,但又全然不在乎。
坎伯蘭到嘴邊的話突然又頓住了。
他昨天怎麽會覺得對方傲慢呢?
不、他确實是“驕傲”的。
但這種驕傲放在眼前人身上,又那麽理所應當。
天才與凡人的差距猶如天塹,普通人苦苦鑽研、耗盡一生也探尋不到的結果,眼前人甚至不必對這個領域有過多的了解,只要一眼就能看透。這樣的情況下,他又有什麽緣由生出傲氣呢?
……
XI84計劃裏來了一位天才研究員的事,坎伯蘭早就聽說了,也有不少同事過去圍觀。坎伯蘭當然也好奇,只不過他當時被手裏的一個關鍵性實驗絆着,要全天候監控數據波動,吃住都在實驗室,沒有空閑去關心那些雜事。再加上一開始過去的都是年輕人,他索性沒去湊那個熱鬧。
守了數日的實驗結果不出意外又是失敗,他習慣性地消沉了幾天。
連續三年的失敗又失敗,坎伯蘭已經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他甚至對自己的研究方向産生了懷疑。
他的研究真的有意義嗎?
……這個方向真的沒問題嗎?
……
…………
或許……
他從一開始就走了岔路?
這些疑問在三年間時常在腦海中冒出,但是這一次的拷問卻尤為尖銳、特別刺耳,他好像突然就失去了力氣。
如果不是班羅博士正好對γ-377因子有些興趣,早先向他請求了這次的測試結果,坎伯蘭甚至都懷疑自己這次是不是會抛棄多年下來的習慣,直接放棄整理這次的數據。
坎伯蘭完全是依靠本能,木然地整理了這次結果。
等傳給班羅博士後,才發現自己報告上幾個關鍵數據竟然抄錄錯誤了。
他平日裏最厭惡這種粗心大意的行為,卻沒想到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雖然發現問題後他就倉促地發了第二封郵件解釋,但那也是隔天的事了。
希望班羅博士還沒來得及用這組數據。
坎伯蘭這麽想着,卻也覺得自己該去當面致個歉。
……
于是,就碰見了這位聞名已久的天才。
坎伯蘭當時并沒有認出這人的身份,但是看見這位坐在班羅博士位置對面的金發青年,他的第一反應是皺眉。雖然長得好看的人确實更容易在第一眼博得人的好感,但是坎伯蘭卻并不喜歡這種類型。
他曾經有一個寄予厚望的學生,那孩子也确實很有天賦,最初也非常勤奮努力,坎伯蘭幾乎是手把手地教導,甚至動了将人培養為接班人的念頭。
但是那孩子後來卻被星探發掘,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當然,坎伯蘭不至于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那孩子選擇了一條對他更為輕松的路也無可厚非。只是不可否認,對于那些好看的孩子而言,他們的人生有太多的選擇餘地,面臨的誘惑太多,這讓他們很難全神貫注地将精力放于枯燥的研究上。
若是平日,坎伯蘭不會做出這麽失禮的表情,但接連失敗的陰影還籠罩在身上,他實在有些控制不自己。他還是盡力讓自己的表情不至于那麽難看,只是收效甚微。
“你好,我找班羅博士。”
對方好像并不意外他的來意,卻連起身的意思都沒有。而是扭身在一旁的屏幕上操作了幾下,将一份報告調了出來。
“這是你的測試結果?”
他并不掩飾語氣中的不滿。
坎伯蘭不知怎麽竟生出些緊張來。
他晃了晃腦袋,将這莫名其妙的思緒抛到腦後,只不過這次眉頭卻真的皺緊了。
班羅新招的這個助理似乎不太禮貌。
——當時還沒有認出眼前人的坎伯蘭是這麽想的。
坎伯蘭的心情本來就不好,這會兒忍耐的阈值格外低。
但他總算記起自己這次來是道歉的,深吸了口氣,并不想和這個不禮貌的助理多加糾纏。
他維持着平靜的語氣解釋道:“是的,但上面有幾處疏漏,我過來正是為了這事。”
既然班羅博士不在這裏,那他這次的道歉也不能成行,還是回去再發一封郵件,表達一下歉意,或許還可以詢問一下……
“疏漏?”青年聲音上挑。
坎伯蘭的思緒被打斷,還不待他再說什麽,就被緊接劈頭蓋臉的奚落砸了個一臉,他甚至都是懵的。
“……抱歉?”坎伯蘭憋着氣艱難道。
說實話,他這時候體會到有一張好看的臉的重要性了。
要不是對方确實有一張能讓人生出一切原諒想法的面龐,坎伯蘭覺得自己的心情指數還要再往下降好幾個百分點。
但這也太過了!!
人們對于同性的俊美天然存在抗性,坎伯蘭的心情還是呈直線下跌趨勢。
他幾次想要開口,卻發現自己無從打斷。
并不是對方語速太快的原因——如果不聽話中的內容,他的語氣稱得上和緩——而是……對方說的似乎都很有道理,他竟然一時無從反駁。
坎伯蘭忍不住生出點自我懷疑來。
真的如此嗎?他這次的實驗真的有這麽多問題嗎?
坎伯蘭尚陷于迷茫,青年的話鋒卻是一轉,竟從這個測試結果直指“漏洞百出”的實驗流程,好像他這些年的研究都是白費力氣。
……
要是先前坎伯蘭還能以這畢竟是他的失誤為由勉強忍住怒氣,這次卻真的有些失控了。
坎伯蘭只覺血液往頭上直沖,剛才一直被壓抑的怒火洶湧而來,連帶着接連三年日複一日的失敗積累的壓抑憤懑萦繞心頭。
——你懂什麽?你又知道什麽?!
你知道我頂住了多少壓力?!知道我這些年付出了多少嗎?!!
坎伯蘭已經想不起自己當時嘶吼了些什麽,要不是班羅博士臨時趕回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那種血氣上頭的情況下會做出什麽事來。
……
心緒不穩的情況下,憑借實驗來平靜心情,是坎伯蘭多年養成的習慣。
因為滴取藥品的時候,手要非常穩定,身體的平穩帶動了心情的安寧,這對坎伯蘭來說,是一種僅次于睡眠的恢複精力方法。
也确實有效。
等坎伯蘭終于覺得心情平定下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下意識的按照腦海中那道一直重複的嘲諷聲音修改了實驗步驟。
坎伯蘭:“……”
算了,到時候把這次的實驗結果發給對方,也好讓那個不禮貌的青年知道,各種非同族因子的配合提取不是那麽簡單的事。
抱着這種隐約的“報複”心态,他接着完成了下面的步驟。
然後——
成功了?!
困擾他整整三年的難題,就這麽毫無預兆又輕而易舉地被解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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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