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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蘇州本是黛玉家鄉,他們這一趟說是游玩,亦有陪黛玉回鄉之意,便多呆了會子。
這麽些日子自然也不止白白消磨。此回南下,賈赦将林家在南邊的産業整理好了,慢慢交給黛玉,讓她自己看賬簿子、自己拿些主意、甚至親去自家莊子鋪子瞧瞧。賈赦順帶教她如何管理這些外賬、若有天災如何救濟莊戶。迎春姜昭自然旁聽,賈琮過耳不入,偶爾抱怨他爹偏心,“最喜歡林姐姐”。
賈赦啞然,這幾個孩子他委實偏心黛玉一些。終歸他是穿來的,待這些孩子親疏上差不多,像個師長似的對待這些小家夥。老師麽總會不自覺偏心聰明的學生。黛玉顯見是後世那種文理雙全的學霸女神,哪個老師不喜歡呢。
姜昭他也喜歡。這孩子雖只是近些日子才跟在他身邊的,撇去聰明不說,還勤奮肯學。與須得賈赦追在屁股後頭求他好生聽話的賈琮相反,姜昭總能聽見些并非重點提及的東西,追問出許多推而廣之的話題來。如大災之年賈赦只告訴黛玉替莊戶們預備些錢糧衣物,姜昭卻順口問數十萬災民該如何安置。才說了一大堆後世的救災之法,黛玉又順着問可有法子治河。
作為一個純工科生,賈赦兩輩子都沒學過治河。只是三百年後的人都知道,黃河植被破壞嚴重導致水土流失。故此他特意在莊子上做了個實驗,以十桶水分別沖過兩處相似的土溝,一處長着草木、一處挖淨草木。挖淨草木的那處果然被沖掉許多泥土。賈赦指着下面的淤泥道:“便是因此、黃河河床才逐年愈發高起來。河床一高,河中蓄水量自然少了,上頭一下雨,便滿溢出來了。”
姜昭嘆道:“竟是如此。”
偏黛玉歪着腦袋瞧了半日,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會子才開始種樹也來不及呀。”
賈赦笑道:“種樹自然是治本。然近些年只得治标。朝廷年年都在修建堤壩,或是可預備些……”他又想起後世防洪時期電視裏說的那些沙袋,大略說了一番,後瞟了姜昭一眼。姜昭便明白這玩意是後人想出來的,臉上不禁生出幾分神往來。
唯有迎春對什麽治河治水的全無興趣,頗有幾分無聊在一旁折樹枝子編小籃子頑;賈琮早上樹欺負小鳥兒去了。賈赦望天——誰也不能指望全班同學都很有事業心不是?
這日回去,賈赦仿佛有了點想頭。他素日常常發愁。迎春那女婿是個小呆子,二人有共同愛好,還預備着一塊兒編棋譜大全;婆家又想借助自家之力在朝堂上有所嶄露。且不論家世模樣都不顯,招惹他的想必不多。迎春的日子當是無礙的。黛玉這個就麻煩許多。姜文額頭上刻着“準權臣”三個字,姜昭又聰明,兩個孩子除了一點小浪漫,還得有別的什麽才行。偏賈赦想了許久想不出來怎麽将他倆捏合到一塊兒。如今瞧着,黛玉倒是頗能融會貫通,諸事若多教她些,她許能幫着姜昭想不少主意。以私心而言,他也是非常願意黛玉那聰明的小腦袋瓜子多派上些用場的。他終歸還是欣賞前世那些聰慧能幹的女子。
這一日,姜昭忽然來找他。
原來那日賈赦丢給人家一枚來自三百年後的炸彈便沒管了,姜昭卻一直想着。“小侄只不明白,我朝兵強馬壯的,”姜昭道,“何至于百年功夫竟讓外族打入江南了。”
賈赦愣了一會子,想想自己來處的那段國恥,感慨萬千。因負手踱出屋子,仰望頭頂那一方被院子圍成的方天,許久,終長嘆一聲:“兵強馬壯頂什麽用。百年後打仗不靠那個了。”因苦笑道,“咱們歷來士農工商,又講求男尊女卑。咱們瞧不起人家外族的時候,外族早爬到咱們頭上去了。”
姜昭肅然道:“小侄便欲求教其中緣由,何以至此。”
賈赦搖搖頭,又隔了一會子才說:“人有天資,不論其為士農工商、是男是女,昭兒以為然否。”
姜昭點頭:“自然。不論男女、不論何等人,俱有天資絕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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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道:“外族人少,然不論男女、不論士農工商子弟俱讀書。而後論天資擇業。善商者為商、善農者為農、一視同仁。故此,他們有許多聰慧子弟俱學了工。”
姜昭大驚:“學工?”
賈赦苦笑:“咱們歷朝歷代都不甚看得起工匠,故此工匠中聰慧子弟多覓得時機便改了行,不改行的總歸有限。偏外族重工。工者可以利其器,亦可利兵器。”
姜昭倒吸一口冷氣。兵器長則兵士強,這個他早已知曉。
“我朝工匠聰慧子弟有限,亦可做些粗略火器。人家外族舉國聰慧子弟不論男女多有為工者,漸漸火器強我十倍百倍。百年後,其火器有輕便者,不論男女手持于千步以外可射殺敵人;我朝弓箭射程不過百步。其火器有重炮者,于城外數十裏轟塌城牆。昭兒,我知道你不服氣。你想吧。以百步弓箭對千步火器,這樣跟人家打仗如何能贏?”
能贏才怪!不是屠殺才怪!姜昭呆若木雞。好一會子,咬牙道:“我向父親進言興工。”
賈赦笑道:“自然不單單是工匠。人家有一種人喚做工程師,便是專心研制器具的。研制完了,有工匠去做。又有一種喚做科學家的,專替工程師研究些自然格物,好讓工程師依照這些去研制器具。”
姜昭先是一愣,旋恍然大悟:“伯父的物理學!”
賈赦淡淡一笑,随手折了院中一條柳枝子道:“你當我心裏服氣麽?”以柳枝為鞭指長空,“我國君臣多以為天只有這麽點大,你當我甘心麽?”
姜昭走過來向賈赦一躬到地,并不言語,眼中稍潤。
這日起,姜昭也随賈赦學些物理。因賈赦在家裏懶得整什麽男女大防,常讓黛玉一并來聽課,橫豎他倆過幾年便是兩口子。上課時他二人常争得面紅耳赤,倒也十分有趣。
後李三又悄悄溜來見了賈赦兩回。賈赦想着,一只羊也是放、兩只羊也是趕,遂認真向他宣傳了一番剩餘價值與無産階級理論,算是為後來的民主多撒一顆種子。李三可比姜昭少顧慮多了,聽罷熱血沸騰,好懸沒尊賈赦為民主教教主。
眼見日子過去飛快,五月底就要到了,他們幾個不得不預備回京了。賈赦忽然一拍腦袋,假裝剛想起來:“咱們回去揚州那會子竟是忘了上甘泉書院了,那兒還有一位叫沈潼的老山長呢。”
那會子姜昭本來是記得的,說了幾回,都讓賈赦設法搪塞過去,姜昭以為他有什麽想頭,便不再提及。其實賈赦只是怕那老頭對這小子說些什麽、妨礙他洗腦。
黛玉此時已知道這位老先生是她父親替她請的保人,暗自垂淚一番。
衆人遂收拾行裝往揚州而去。臨行前一日賈赦忽然心血來潮往玄墓山蟠香寺溜達了一圈兒,不曾見到有個叫“妙玉”的尼姑,頗有幾分錯過名人的遺憾。
甘泉書院從前朝便已建立,曾幾度興廢,出過數百名進士,中有狀元三人,如今恰在鼎盛,海內文士豐集維揚。賈赦等人前去拜訪時恰逢滿院的石榴紅開得甚是耀人眼,另有栀子香氣傳來,頗使人神清氣爽。
沈潼老頭兒年逾六十,須發皆白,長着一張極為端方的正人君子臉,恰是賈赦最對付不了的類型。故此相見後寒暄幾句,他便把姜昭往老頭兒跟前一推:“此為文淵閣大學士姜文長子,名昭,數月後即滿十八,便是我為玉兒所擇夫婿。”
沈潼大喜。起先他得了京中程林來信,說榮國公替林海之女選定姜大人長子為婿,尚有幾分不信。此等好事為何賈家不留給自家女兒?後又有傳書道,榮國公南下祭祖,欲攜姜大公子前去拜見,才信了幾分。偏他從早春等到暮春,不見人影兒,以為又什麽變故。今日果然見人來了,不由得贊道:“如海端的有眼光!”
賈赦嘴角一抽:分明是爺挑的人,怎的成了那厮有眼光了——雖然跟死人計較這個也沒啥趣。
沈潼與姜昭的祖父早年也甚為熟悉,姜昭見了禮,一老一少自然說些《中庸》《大學》。賈赦父子沒事做,偏都不是願意忍着無聊裝斯文的人,乃向沈潼告了失禮,上外頭溜達去了。
賈琮從沒來過書院;賈赦上輩子旅游的時候雖也買過兩三家古代書院的門票,不過看些虛熱鬧罷了。故此爺倆都覺得新鮮有趣,見那些往來的書生個個都文質彬彬的,也順眼得很。賈赦悄聲問:“琮兒,想來書院念書不?”
賈琮皺眉,爽利道:“不要。”
賈赦笑道:“見了這些哥哥風度翩翩的不羨慕?”
賈琮老實道:“羨慕。也只羨慕罷了,我才不要天天念書,姜大哥哥說他們學裏半個月才得一日休沐,況他們這書院的人好斯文,沒準連蹴鞠的人都湊不齊的。”
賈赦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臉蛋子:“說的對!我琮兒才不要這麽辛苦。”
偏這話讓旁邊一書生聽見了,插道:“閣下,若無十年寒窗苦,哪得金榜提名時?”
賈赦笑道:“我本不強求我兒金榜提名,自然無需吃這個苦了。”
那書生倒生出幾分趣味來,奇道:“人皆望子成龍,閣下竟然不欲令郎成材麽?”
賈赦道:“這個自然也願意的。只是成材有千途,他若不喜讀書,何苦逼他。不如尋個他喜愛之事,哪怕是頑兒呢,能頑得出人頭地亦無不可。況他還小,我惟願他好吃好睡、旁的過三五年再說。”
他一壁說,賈琮在旁一壁點頭如雞啄米。
那書生道:“只是三五年後旁人怕早讀完四書五經了。”
賈赦只搖頭:“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咱們只不比世上大部分人差便是了,何苦跟那些個佼佼者比去!沒的累死個人。天資尋常才氣尋常人品尋常,一樣開心過日子。”
那書生忽然笑道:“我原以為尊駕欲說,天資尋常才氣尋常,只人品不俗的。”
賈赦也笑:“你這書生誠心說笑,人品不俗最是累人,我這老子也不過一凡夫俗子,犯得上讓孩子費力氣去當什麽君子麽?”
那書生點頭:“先生這般竟是不俗的。”
賈赦連連擺手:“莫提,我一生樣樣皆俗,唯不愛往自己臉上貼金這條不俗。”
書生大笑,乃問先生姓名。
賈赦因道:“姓賈名赦字恩侯,金陵人氏。”
書生拱手道:“小生姓方名靖,尚無字,揚州人氏。”
賈琮也拱手道:“小子姓賈名琮,金陵人氏,爹還沒取字呢。”
三人算萍水相逢,擦身而過。
許久之後賈赦摸着腦袋自言自語道:“方靖這名兒好似聽過一般。”
他們在書院裏逛了幾圈兒,回去姜昭已讓沈老夫子稱贊無數回了。
當晚接了黛玉迎春一道往沈家赴了一回家宴,沈老夫人見了她兩個自然贊了一回,如此黛玉的終身算是定了下來。
兩日後,賈赦領着四個孩子帶着兩船江南土儀,其實多為替兩個女孩兒預備的嫁妝,往京城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艾瑪,今日又是掐點兒,打游戲這事兒太浪費時間了,可咱就是忍不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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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賈赦領着幾個孩子在江南游夠了終于回京,一路無話。這日離舟登岸,賈琏與姜家的管事老早便等着呢,彼此相見說幾句閑話,各自回府。半道上賈琏便告訴他老子,姜武此時已在他書房等着了。
賈赦眉頭一皺,“前些日子書信不都說一切皆安麽,京中可有變故,”
賈琏苦笑,“書信中卻是說不明白,父親見了姜二叔自然知曉。”
一行人回府,賈赦倒是先領着兒女去拜見賈母了,一壁告訴賈琏,“橫豎他已等了那麽久,不怕多等一會子。”賈琏仍是苦笑。可巧鳳姐兒在賈母院子呢,順帶着便請安了。
賈赦從賈母院子出來又見過邢夫人,便直往書房而去。
才進門,便聽見姜武在吩咐:“待會兒給我和你們老爺預備晚飯,直送來這裏就是。”
因笑罵道:“當這是你家呢。”一面親掀了藕色撒花軟簾進來,回頭道,“這都夏日了,換冷色的簾子,不拘什麽水色霜白的都好。”下人應了一聲。
只見姜武癱倒在自己那張新藤椅上有氣無力道:“國公爺回可來了!末将還當您讓水鄉漁娘勾住了呢。”
賈赦哼了一聲,恰下人送了茶上來,不管不顧先喝了兩盞,方看着姜武:“朝中又生事了?才安生幾日。”
姜武見王恩親将人趕了出去,順手阖上門,才爬起來走過賈赦對座來,口裏懶懶的道:“老二因着他外祖是吳閣老,已然失寵了。老四也不知是真機靈還是假無意,成日吟詩作賦,一副詩人皇子的模樣,橫豎他母家也不顯。老六老七還小點兒,這會子尚老實,然母家并不老實。老八老九還在吃奶,母家也動起來了。宮裏又診出兩個皇子來,蘇貴人肚子裏那個大約是老十,你家賈貴妃過幾個月能生出來老十一。”
賈赦頭皮都麻了。“沒生出來誰知道是男是女,煩人。”該死的原五狐貍還真有什麽生子秘方不成?幾百年後都拿不準這個的。
“這一撥準能平平安安生出來,沒見自打太後不管事兒,宮裏沒滑過一胎麽?”姜武幸災樂禍的湊在他跟前直晃茶盞子,“如今人人圍着你家老二并你家賈斯汀拉攏呢。”
賈赦翻了他一個大白眼子:“扯了半日,無非老三同老五在鬥罷了。”
姜武點點頭:“老三比老五能幹多了,又是嫡子,按說老五是鬥不過老三的。偏如今他兩個明面上勢均力敵不說,反是老五更得聖心些,聖人常贊他聰明又純孝。”
賈赦笑道:“這倒不甚稀奇,老聖人壯年之時不也更愛笨些的兒子?”他心知肚明,必是司徒塬那謀士出了力氣的。司徒塬與聖人鬥了那麽些年,所謂最了解一個人的不是他朋友而是敵人,他教小五讨好聖人還不小菜一碟兒。
姜武苦笑道:“前陣子聖人終于尋着證據将健銳營的何将軍給弄下去了。朝會上,三皇子舉薦了我。”
賈赦随口道:“好哇,你也多得些俸祿。”
姜武接着說:“聖人應了。”
“恭喜賀喜。”
“聖人要我自己選人接特種營。”
“好啊……等等!什麽?”賈赦好懸将手中的茶潑出去,“你要換地方待了,特種營得交出去?”
姜武道:“是。”
“聖人還讓你自己挑人?”
姜武苦笑道:“如若不然我這般發愁作甚。”
賈赦脫口而出:“聖人太缺德了!”這人太不好挑了。既得壓得住特種營那幫人,又得不偏不倚不結黨,還得聖人放心。最要命的一條,他兩個私心可是欲挖皇帝牆角、将特種營私有化的。“你心中可有人選?”
姜武幹脆道:“沒有。”說着自己倒了杯茶,過了一會子才說,“既是聖人的人,又是自己人,又能管的了特種營的,沒有。故此我來尋你。”
賈赦罵道:“我就不認識幾個武将!”
“讓你出出旁的主意,可能暫時不調我去別處。”姜武瞥了他一眼,“總得多給我一二年的,讓我将後頭的人教出來。彭小六倒是個坯子。”
賈赦便明白他如今已然不願将特種營交出去了,心下暗喜。因思忖了一會子:“只怕不能。然我心中有個好人選,只看聖人敢不敢用。”
姜武大喜:“就知道你有主意!”
賈赦微微一笑:“彭潤。”
姜武一愣。
“能文能武、有智有謀、管得住特種營、她是女将又不欲嫁人,故此聖人放心——比用她哥哥放心、比你還放心些。橫豎你們特種營是秘營,朝中那些老家夥不知道。”賈赦側臉望向窗外,天色尚明,“經由上回在江南那一番折騰,她如今已是自己人了。”
姜武聽罷愣了半日:“……她是女的……”話說回來,有了齊老爺子那事兒,顯見這位姑奶奶與自己這幫人乃是同類。
賈赦又轉過臉來笑道:“日後若此營再由她交予彭小六,她也可以建一個女兵特種營,戰時常較之男兵能出奇制勝。”他忽然笑了起來,“連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做火鳳凰女子特種營。”
過了好一會子,姜武忽然道:“恩侯,我總覺得你有旁的意思在裏頭。”
賈赦笑道:“你不覺得多一個特種營咱們便多一份安全麽?這些皇子我瞧着一個都靠不住的。”
姜武皺眉,半日方小聲道:“你侄女兒肚子裏那個呢?”
賈赦連連搖頭:“我們家前些年什麽樣子你也知道。那會子往宮裏謀富貴的,縱然天資聰穎,也無有大智慧,至少不知道取舍。我可不敢拱她當太後,外戚還不定什麽下場。”
姜武點點頭,嘆道:“惟願聖人能選出一位好的來。”說罷蹙眉。
二人各自發了會子愣,姜武恍然道:“天色尚早,我回府裏用飯去。”
賈赦哼道:“快走!我還沒見着我家小葉子呢。”
姜武笑着拿起腳來走了,賈赦立時讓人帶小葉子壯壯過來。
不一會兒便聽見小葉子的聲音在屋門口喚“祖父祖父”,賈赦嘴角立時咧上耳朵根子。“我的小葉子!”只見門簾子一動,小葉子鑽了進來撲向賈赦。賈赦忙蹲下去抱了個正着,口裏喊:“想死祖父了!”
小葉子摟着他的脖子直蹭:“祖父可回來了!媽媽要我學打絡子!小葉子不想學!”
賈赦順口道:“不想學便不學!我們小葉子還小呢,過兩年再說。”忽然想起來,這小胖妞竟七歲足了!怪不得這麽沉手呢。不由得沮喪,小孩子怎長得這麽快。
小葉子歡呼一聲:“我就知道祖父最好!”又問可給小葉子帶禮物了不曾。
賈赦笑道:“帶了好些呢,都在那箱籠裏堆着。明兒收拾出來小葉子先挑可好!”
小葉子脆生生道:“好!”
才說着話兒,乳母抱了小賈茁進門來請安了。
賈茁如今會說不少話了,見了賈赦雖依着吩咐喚了聲“祖父”,并不親熱,烏黑的亮眼睛咕嚕嚕四面打量。
賈赦便知道這一去五個來月的,孩子把自個兒忘了。忙伸手接過來笑問:“壯壯不記得祖父麽?”
壯壯又喊了聲“祖父”,賈赦不滿意,将大孫子頂在肩上晃了幾下。
壯壯立時興奮起來,又是笑又是哇哇亂叫,兩只小爪子直拍他祖父的大手。
賈赦也興奮起來,頂着他在屋中轉悠了好幾個圈兒,小葉子在一旁拍手湊熱鬧。待轉悠完了再将壯壯抱回懷裏,這小子已快活得直拱賈赦的脖子,口裏嘟嘟的喊“祖父祖父”。
賈赦大笑:“小祖宗,這回想起來是祖父了吧。”
小葉子在旁道:“弟弟想起來了,從前便是祖父日日頂着他頑的。”
賈赦笑道:“可不麽?你爹哪有這閑功夫。”
祖孫三個又鬧了會子,寶玉他們幾個過來請安,賈政也下衙了。兄弟二人彼此相見,草草說了幾句話,又各自用了晚飯。
飯畢歇了一會子,賈政賈琏乃過來賈赦書房說事兒。
原來這些日子各位皇子母家都在拉攏他二人,連宮中的元春也得了不少照顧,尤其皇後将她安置得極為妥當。賈政本是讀書人,也無意讓元春之子奪嫡,倒是願意擁立中宮嫡子,故此與賈赦商議。
賈赦“啊呀”一聲,吓了他二人一跳。
原來他前月在揚州甘泉書院遇見一書生名喚方靖,當日聽在耳中頗有幾分熟悉,此時方想起來。不就是皇後那侄兒的名字麽?當日各處求娶黛玉的人家中,唯他是看着最靠譜的一個,乃是托了北靜老太妃來說的媒,連賈母都心思晃動了半日。
賈赦心道,也不知道那小子是有意是無意,橫豎不理他。因叮囑賈政賈琏二人:“躲遠些、有多遠躲多遠。奪嫡一事萬萬沾不得,莫忘記聖人也不是中宮所出。你們瞧着當日義忠親王一系如今可是何等下場?”
說得賈政打了個冷顫。
賈琏嘟囔道:“我說了不要理他們的麽……”讓他老子橫了一眼,低下頭去不再吱聲。
賈政嘆道:“反是琏兒看得比我還通透些。”
賈赦哼道:“罷了,是我叮囑過他的,他本來就不穩當,我恐他胡來。”因道,“皇後照料咱們娘娘本是她皇後本職所在,咱們為臣子的也當只效忠聖人才是。”
這般言語對賈政最是有用,哄的他連連點頭稱是。賈琏心中暗笑,面上也不敢露出來。
他們竟不知,此時京中方家恰得了揚州來書。方靖信中言道,榮公淡泊,必不欲入局。他不幫着咱們,也必不幫着旁人或是賈妃之子。姑母既為中宮皇後,他無所為便是有所為了。
數日後信中所言傳入宮中,皇後細思了一會子,笑道:“靖兒說的是,榮國公無為即助我了。”因愈發照料元春不提。
後來這些日子榮國府悉數忙着替迎春備嫁,賈赦心中萬般不舍,偏又實在賴不得了。他忙忙碌碌不知道外頭的事,忽門吏來報,外頭有客人來,道是姓彭。
賈赦這才想起他給姜武出的主意,莫非聖人允了?彭小六他爹來了?因笑往前頭接待廳而去。
只見彭潤依然一身青色男裝,淡然負手而立。
賈赦先是一愣,旋即回過神來,向她施禮道:“彭将軍。”
彭潤靜靜立着,不曾還禮,也不曾說話。賈赦也不言語。
半日,彭潤道:“我自幼耳聰目明。”
賈赦不知好說什麽,依然不語。
“那年在太湖水寨,你與李寨主說了一夜的話,我在外頭都聽見了。”
賈赦笑了,只說了一個字。“嗯。”
又靜了半日,彭潤忽然笑起來,道:“我走了。”
賈赦笑道:“好走。”
半個月後,姜武調任健銳營翼長。特種營本是秘營,故此彭潤之任命不曾為人所知。
作者有話要說:阿米豆腐我明天一定先碼字後打游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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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花落蓮蓬出,早桂已悄然吐香,八月就在眼前。迎春出嫁的日子愈發近了,賈赦萬般不痛快,榮府裏人人皆看出來了,個個屏氣凝神的,生怕讓他排揎上。
這一日三味書屋有幾位先生來看他。上學期賈赦南下了,物理課乃是請了化學老師代課,那位德國洋和尚茨威格也欲與他說些課業上并水泥之事,幾個人終是湊在書房裏蘑菇了一下午。臨行時教機械的丁魯班悄悄告訴賈赦,今日五原醫學院的那位校長來了本校一趟,看着像是有什麽事似的,故此他特拉着幾位先生來一回。賈赦登時坐不住了,唯恐那狐貍又什麽稀罕消息。惦記了一宿次日終是去了學校。
果然司徒塬在他們學校是留了耳報神的,不過半個時辰,人便溜達進賈赦的辦公室了。
賈赦嘆道:“你安生弄學校、利國利民不好麽?”
司徒塬笑道:“我可不一直在安生弄學校麽?”因說,“有個好消息,你聽了必然高興。”
賈赦哼道:“左不過我那侄女兒診出男胎罷了。”
司徒塬擺手道:“那個想必姜大人早告訴你了,況那本是我母妃的方子,焉能不好?”
賈赦又哼一聲。
司徒塬捧起茶來裝模作樣喝了一口道:“我就知道你不會追問,罷了。聽聞前日你那親家母昌齡郡主打死了一個丫頭。”
賈赦一激靈:“這是何意?”
司徒塬笑道:“你且安心罷,你有個聰明的親家母。”
原來,前幾日莫家有個俏麗的大丫鬟收拾得妥妥當當的特趁了好月色去給二爺送宵夜,誰知莫瑜正專心研究功課,竟視而不見。那丫鬟眼見他不上鈎,心下着急,又恐過些日子少奶奶過門了愈發尋不着門路,竟去廚房使錢弄烈酒。可巧昌齡郡主身邊的一位老嬷嬷也去廚房傳話兒,見了她的模樣心下生疑,幾句話便猜了個八九分。吓得忙讓人拿了那丫頭轉身去回郡主。郡主聞言大怒,吩咐不得驚動府中爺們,将那丫鬟生生打死了。
賈赦聽了慶幸親家母果然是個有規矩的,又擡頭撇了司徒塬一眼:“這等秘事你也知道?”
司徒塬笑道:“京中秘事我知道許多。”
賈赦搖頭:“閑的慌!”忽然想起一事來,“你哥哥家那個小五是你的人幫着的?”
司徒塬道:“赦公不是早猜出來了麽?”
“我說,當日你告訴我這個作甚?”賈赦一直想不明白,“你悄悄的不好麽?”
司徒塬道:“因姜大人也是個靈通的,我恐一日讓赦公知道了誤會我。”
賈赦搖頭:“不是為着這個,你的手段比隽之強,犯不上防着這個。”
司徒塬笑道:“如今我那三侄兒強,五侄兒弱,我幫着小五方能讓他們鬥些年月。”
賈赦瞧了他半日:“縱然你打着那主意,也犯不上連底子都告訴我吧。”
司徒塬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有種極度不爽的預感從賈赦腳底下升起,随即一拍大腿:這種高情商生物自己原本對付不了,就該去尋小齊的嘛。想着想着他兩腿自動朝外走。
不多時到了齊府,見阖府喜氣洋洋的,賈赦奇道:“你家也辦喜事麽?”
門口的小幺兒笑道:“我們家老爺孝心一動,連太上老君都感念到了。如今我們家老太爺預備下個月便還俗回家呢。”
賈赦腹中暗笑,算算日子齊老爺子出家也快兩年了,該還俗了。因笑着進去尋齊周。
恰齊周鋪了一桌子畫稿正比着瞧哪張好呢,見他進來了笑道:“不是忙着嫁閨女麽?”
賈赦嘆道:“莫提傷心事。哪有十七歲的女孩兒就嫁人的。”
齊周搖頭不語。
賈赦自去尋茶喝,回頭見齊周仍在看畫兒,直過去将司徒塬那謀士賣了。
齊周皺眉道:“姓郝?莫不是郝石先生?”
賈赦才說了一大通話正喝茶呢,立時嗆着了,咳嗽好一陣子。心道,這厮必是誠心取給我聽的。
“啧啧,那是位奇人。”齊周想了會子說:“既然他告訴你,旁的不說,必有兩條。”
賈赦忙問哪兩條。
“其一,他不預備天長日久的瞞下去,早晚會讓世人都知道。不過你早了兩年罷了。”
賈赦點頭:“這個我倒是想到了,他肯告訴我的必非秘密。”
“其二,只怕他算計你什麽時候幫這位郝先生一手。你處事随性,忠誠王爺精于算計。”
賈赦哼道:“我懶得多管他的閑事。”
“這就是了,”齊周笑道,“日後若遇上這位郝先生要你幫他,只想着這是原五的一個坑,你自然不跳了。”
賈赦想想也是,不搭理他便完了。遂安心回府預備嫁女兒去了。
此次榮國公嫁獨女,嫁妝自然是數一數二的。除去榮國府預備的不算,賈赦另替她預備了上百萬的東西。倒是姜武告訴他,莫鲲的老子本是個書呆子,莫瑜便像他祖父,也像姜老爺子,未必喜歡那許多金珠寶貝堆在屋子裏。故此賈赦便将自己預備的那一份挑了些體積龐大惹眼球的丢進迎春的嫁妝擡子裏進行大包裝。另有百寶箱四對,拿棉花綢布簡單裹着些尤其值錢的珍寶古玩,少占空間;精鋼保險櫃一只,裏頭擱着些沉甸甸的金條并一些賬簿子;保險櫃內存“單據一匣”,整整齊齊碼着莊子鋪子的地契房契并許多銀票,乃是全部嫁妝中最值錢的一份。以上箱子櫃子匣子悉數由丁魯班親手打造,無鎖無鑰匙,旁人也壓根開不了。
這些直至喜事前不久才使人從大江胡同那邊擡過來。實物終究與單子上的白紙黑字不同,又是大珊瑚樹又是大玉山子的,還有許多鎖在箱子櫃子裏看不了,鳳姐兒見了多少有些眼熱,趁晚上抱怨給賈琏聽。
“少說比阖府賬面上銀子翻了兩個個兒,還不知道那幾個鎖着的箱子裏頭擱着什麽。”
賈琏躁道:“那是父親的體己,他愛給那個兒子女兒,旁人哪裏管的了。”
鳳姐兒道:“二爺才是老爺後半輩子的依靠,原該多留些給二爺才是。”
賈琏哼道:“我如今這官印是如何來的?”鳳姐兒方欲辯幾句,他先堵上了,“父親早年可喜歡琮兒?”
鳳姐兒一愣。
“你可莫想着父親應當如何,他是從不‘應當’的。他只‘高興’。”說完賈琏翻了個身朝那頭去了。
鳳姐兒卻是繃着身子半日毫無倦意,翻來覆去的腦中少說有一萬個主意。
終是賈琏煩了,嘆道:“你還怕壯壯小葉子沒有好東西麽?那才是老爺的眼珠子。”
鳳姐兒一想,可不是麽?老爺子最愛的卻是自己那一雙兒女,豈能不留好東西給他們?連那大江胡同的宅子早晚也是留給壯壯的。笑嗔道:“我何曾惦記老爺的東西了,不過替二爺不平罷了。”
賈琏軟軟的道了聲“我竟是謝謝二奶奶了”,他先睡了。
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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