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06

許諾挺起胸膛回來了，完好無損，像只驕傲的大公雞，後面跟着回來拿教案憋氣憋到內傷的數學老師。

好一出大戲。

然而課間，啧啧！唐子健給他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突然襲擊，扯過他手底下的紙張，“你這是在……幹什麽？”

許諾風一般地奪回恥辱的證據，特別有氣勢地瞪了他以及不經意圍觀的吃瓜群衆程琤and路曼曼N眼。

“看什麽看，沒見過人寫檢讨啊？！”

被莫名其妙瞪了，本來不知道怎麽回事現在卻搞清楚的路曼曼，點點頭，意味深長地微笑：“噢，現在見過了。”

“……╰_╯”

別看許諾一天到晚裝得氣勢挺足，其實面子比紙還薄。

你不是挺能耐嗎？怎麽現在蹲在這兒寫檢讨？

許諾覺得她嘲笑的目光裏百分之百是這意思！然後他不淡定了。

傍晚不知從哪兒捉來一只蜘蛛放在了路曼曼頭上，倒是把不經意看到那鬼東西的程琤吓得不輕，臉色白得跟紙一樣，指着她的頭頂，話都抖不清。

“……蜘、蜘、蜘、蜘蛛！”

這家夥怕蜘蛛。以前在那種破舊的老房子進行大冒險的時候見了簡直要命，也就因為這個，許諾才一時興起準備吓吓同樣身為女孩子的路曼曼。

路曼曼怔住了，程琤跑得老遠，指望她是不可能了，所以還是路曼曼自己動手，往頭上摸，摸到一個輪廓，才把小家夥給逮了下來。

這蜘蛛也是奇怪，待在人家頭頂，半天也沒動彈一下，路曼曼移到眼前，發現是一只早就死了，幹得只剩下軀殼的死物而已。

路曼曼有些愣，琢磨着蜘蛛從哪裏來，她擡頭望了一眼天花板，看見了零星糾纏在一起的蜘蛛網。

學校的教室，真可怕。

路曼曼這幾天大姨媽造訪，她有痛經的毛病，間歇性抽瘋地疼，此時她的臉就疼得有些白。

配上現在這一副呆愣的模樣，活脫脫就是被吓傻了嘛！

許諾咧開嘴，露出好看的牙齒，叫你笑話我，活該！

然而下一刻就怔住了。

路曼曼把那只死蜘蛛塞進了他大張的嘴裏！

“啊啊啊！呸！呸！嘔嘔！——”

被惡心到了的某人抱着垃圾筐，生不如死，慘敗！

晚上，許諾躺在床上，餓得睡不着，腦子裏一想到那死蜘蛛就沒有吃東西的欲望。

黑暗中手機屏幕閃了一下，是程琤發來的消息。

【許諾你不對勁啊？】

【？？？】

【為什麽捉弄曼曼？】

【誰叫她看我不順眼！】

【放屁！】程琤直接爆了粗口:【你他媽什麽時候見她看你不順眼了？！！！】

哼！反正就是！

許諾正在暗自不爽中，程琤又發來消息。

【對了，曼曼讓我轉告你兩個字。】

【什麽？】

【幼稚】

程琤趴在床上笑得抖肩膀，路曼曼是這麽評價的，跟老師對着幹幼稚，捉弄女同學也幼稚，她想想，覺得還真是這個理。

許諾:幼稚？！！！

呵呵！神他瑪幼稚！他可是初中老大！去尼瑪的幼稚！

次日。

許媽媽一臉慈祥溫柔地拉着路曼曼的手。

“曼曼，阿姨拜托你了。”

路曼曼面上挂着絕對乖巧的笑容，心裏卻不住地罵自己沒腦子，為什麽要跟着過來？

這事兒要從數十分鐘前說起。

正所謂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許諾去學校都已經三天了，這可不止隔三秋，而是三個三秋了！要知道從幼稚園到小學，再從小學到初中，許諾從來便沒有住過校。本來高中也可以不住校，每天回家好吃好喝，但是許諾不想和他爸在家裏兩看兩相厭。

而且正處于叛逆期的許諾，才不願意受到家裏的管束，巴不得離得越遠越好。

所以才過了三天，想兒子的許媽媽提着吃的來看望許諾，然後帶他和程琤唐子健三人去吃飯，恰巧這些天程琤和路曼曼兩人形影不離，四人常在一塊兒，于是許媽媽便邀請幾人一起。

本來路曼曼是不去的。許諾的媽媽，她又不認識，對方也不認識她，沒什麽關系的人吃什麽飯？

但是耐不住許媽媽的盛情，許媽媽說話聲音動聽，溫柔和善，是個走幾步就得帶喘兒的嬌柔美人兒，說實話，不美也生不出許諾這麽精致長相的兒子了。

可是、可是這跟她沒拒絕，稀裏糊塗厚臉皮地跟着一起過來吃飯有個毛關系啊？！！她又不是程琤那個顏控！

“諾諾～，學校的床軟不軟……，嗯？寝室有蚊子嗎？對了，諾諾，花露水你帶來學校沒，沒帶的話讓你張叔給你送過來～”

“諾諾你蚊帳挂好沒有啊～”

“現在天氣還比較熱，小心中暑，平常多喝點水，知道嗎諾諾？”

“諾諾～，食堂飯菜合胃口嗎？子健說不怎麽好吃，你是不是都沒吃飽？”

“諾諾～，我看以後午餐還是讓家裏的阿姨給你送過來吧。”

“生活費夠用嗎？不夠記得跟媽媽說一聲，寝室缺什麽也要和媽媽打個電話知道嗎？”

“諾諾，嗯？”

許媽媽一邊招呼衆人吃飯，一邊用慣常的慈愛語氣詢問許諾的校園生活。她沒問兒子的學習狀況，一心只關心兒子生活過得好不好。美麗的婦人渾身散發着母性的光輝，如果愛真的會發光，那眼前的光芒已經足夠照亮路曼曼她黑暗的天空。

這也許才是路曼曼沒有拒絕她邀請的原因，她拿這類身體嬌弱又慈愛的美麗女性一向沒辦法。

“諾諾，媽媽帶來了你最喜歡的蛋糕，你一會兒記得分給大家吃啊”

一聽到蛋糕，許諾就更加別扭了，幾乎是許媽媽話音一落他就急着反駁，“我才不喜歡吃蛋糕！”

許媽媽奇怪：“諾諾，你不是一直都喜歡吃嗎？”

許媽媽是一腔慈母情，奈何許諾是越聽越煩躁，諾諾，諾諾，諾諾！都這麽大了叫什麽諾諾，思及昨晚路曼曼說他幼稚，他臉上挂起不耐煩的表情，眼睛卻在偷瞟對面的路曼曼，他媽媽怎麽一直絮絮叨叨的，他又不是小孩子，還有身為一個男孩子卻喜歡吃蛋糕，她會不會覺得自己更幼稚了？

然而坐在餐桌前的路曼曼根本就沒有在意他想的事，而是裝作不經意地瞄了許媽媽一眼，卻撞上對方看過來的眼神，許媽媽沖她溫柔地一笑，眼神柔得快滴出水來。

路曼曼忽然忐忑，低下頭去，無意識地攪動手裏的湯匙。

啊啊啊啊！許媽媽沖她笑了！

啊啊啊啊！她忘了禮貌地回笑！啊啊啊啊！許媽媽會不會覺得她不禮貌，對她印象不好？！

路曼曼走神了許久，直到旁邊的程琤擡起手肘碰了她一下，她才恍然發現說話聲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了，唐子健和程琤他們也沒有交談了。

她聽見面前的女人對她說：“曼曼，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路曼曼先是點了點頭，思及這樣可能不太尊重對方，緊接着回複道：“當然可以。”

“曼曼你長得真漂亮。”

路曼曼臉紅着腼腆地笑，“阿姨您才漂亮！”

程琤：都漂亮都漂亮！

唐子健：吃吃吃，說話浪費時間！

許諾：商業互吹。呵呵，女人！

“聽程琤說，曼曼你是你們年級的第一名呢，真的好厲害！”

“還、還好。”面對對方發自內心的誠懇誇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向沒覺得自己考第一有什麽了不起的路曼曼突然生出股自豪的愉悅來。

許媽媽說完又長長地嘆了口氣，嘆得路曼曼心揪了一下，“怎麽了？”

“唉，我家諾諾成績一直都不太好，只喜歡打游戲，他爸爸經常因為這個生氣。”

何止不太好，簡直是爛泥扶不上牆。

許諾并沒有參加入學考試，沒有排名的情況下，問路曼曼是怎麽知道的？

呵呵，她坐許諾前面，每天他的作業卷子都會由她經手，不想看都看到了，題目做得簡直一塌糊塗，老實說，說成績不太好都是在奉承他。

想是這麽想，但路曼曼面上是不會表現出來的，她是一個合格的聽衆，擺出的是此時最合适的表情。

許諾：見了鬼了，她對他媽的表情，可比對着他要多多了，就這一頓飯的功夫，她臉上變換的表情比他三天見得還多！

唉聲嘆氣只是一瞬間，下一秒，就握上了路曼曼的手。

許媽媽挑的是個雅致的餐廳，餐桌不大，方便交流感情。

所以她現在才能笑眯眯地夠着路曼曼的手。

“阿姨想請曼曼有空的時候教一教他功課。”

！ ！ ！

晴天霹靂，這一下驚得可不止一人。

……

他們幾人出去的時候許媽媽是跟班主任請了假的，回來的時候許媽媽就送大家到校門口，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車窗搖下，沖大家揮手再見。

學校現在是午休時間，從正門往高一教學樓走，一路上只有寥寥幾人。

程琤和唐子健聊着聊着就走到前頭去了，路曼曼他們要落後幾步。

前面聊得熱火朝天，後面卻安靜到尴尬，形成鮮明的對比。許諾覺得氣悶，剛剛對着他媽媽不是笑得挺開心，話挺多的嗎？怎麽對着他就沉默了？意難平的許諾咳了一聲。

“我媽媽叫你給我補習，你打算什麽時候開始？”

“阿姨說的是請，不是叫？年紀輕輕的耳朵倒是不好使了。”雖然有些後悔當時頭腦發熱地答應了許媽媽的要求，但剛剛許媽媽跟她說有空去她家做客，她心情好，不跟沒禮貌的許諾計較，難得和他說了一個長句。

被怼了的許諾生出一股賤賤的心理，也不生氣，又問了一遍，“那你什麽時候給我補習？”

“你同意我給你補習？”看許諾每天一有機會就玩手機的樣子，真不看出他這麽急切地想要學習啊。

——當然不同意。

他其實一點也不喜歡學習，看着課本練習冊什麽的就煩不勝煩，以前家裏面請的家教老師都把他教不好，全被他攆走，本來提出補習這個問題只是想找點話題聊，所以她一問，他條件反射就想回答不同意。

可如果他那樣說，她會不會認為他是對她不滿，真就不給他補習了？

可是，不補習不是很好嗎？

那到底是同意呢還是不同意？許諾腦子裏正在天人交戰，一度攪成個漿糊，路曼曼卻又再度開口了。

“你知道嗎？在中國，類似于「下次來我家吃飯」這樣的話，通常是客套。所以，你媽媽說的，有空幫你補習，重點是有空。”

他還在考慮同不同意這個問題，沒想到人家倒是不想給他補習，這種感覺怎麽說呢？氣憤？惱怒？還是失落？有些微妙。

路曼曼回眸看他，大概是他氣惱的表情取悅了她，第一次對着他笑得真心。露出八顆貝齒，惡意的開口，咬字清晰：“你說是吧，諾諾？”

“你……”

路曼曼自以為故意的捉弄帶着點促狹的意味，然而這兩個字從落地開始許諾就不太正常了。

他呆呆地看着在笑的女孩子。陽光親吻她的臉頰，嗯，皮膚很白，眼睛很大，牙齒很白，笑容很閃，然後是他的心跳——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