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一更) 我是什麽人?……

沈棠心下樓的時候, 徐晉知已經坐在車裏了。

車子橫停在單元樓門口的路邊,顯然是正在等她。

駕駛座車窗半敞着,窗裏露出男人輪廓分明的側臉, 穿戴整齊的襯衫和領結。他微微低頭垂眸, 舉着手機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塊精致的手表。

氣質和昨晚判若兩人。

當他轉頭看過來的時候, 沈棠心慌張地錯開視線,從車屁股後面繞過去,坐進副駕駛,低眉垂眼地系上安全帶。

不等他開口, 乖巧禮貌地說:“對不起徐主任, 讓你久等了。”

“沒事, 我也剛下來。”男人彎唇輕笑了聲,把手機扔進中間的儲物盒,發動車子。

早高峰還沒開始, 加上路程近,不堵車幾分鐘就到了。

在醫院停車場下車, 徐晉知叫住她:“你先上去吧。”

沈棠心疑惑地擡眸:“徐主任你呢?”

“買早飯。”

“……我也去。”沈棠心轉身往街邊走。

剛一擡腳, 身後飄來男人輕淺發涼的嗓音:“你今天已經晚了十分鐘。”

“……”

“上去吧, 抓緊時間學習。”男人擡起手,溫熱的掌心在她頭頂揉了揉,卻很小心沒有弄亂她的頭發。

和沈司瀾揉她的力道完全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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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一絲居高臨下的欺壓和玩弄,只有淡淡的安撫和寵溺。

***

自從搬了個家,生活被拉進全新的節奏。

每天早上她和徐晉知一起上班,為了節約時間, 她學習,他買早飯。

他不再把她交給別人了,所有的日程, 查房門診,手術會議全都親自帶着她,無一例外。

七月的最後一天,沈棠心第一次拔下患者一顆長了十年的阻生下牙。

“這針口兒縫的,一看就是徐主任的徒弟。”前來觀摩的醫生調侃道。

“是啊。”時露剛做完手術,脫着手套從隔壁走過來,“小沈這是趕上好時候了,我當年可沒這待遇。”

沈棠心笑笑:“那是我太笨了,不教不會啊,哪像露姐這麽聰明。”

時露戳戳她額頭,“就你嘴甜。”

“對了小棠,下周二青湖大學的交流會,老徐打算什麽時候走啊?”晏瑞陽從對面診室過來問,“我這兒有個血管瘤患者想給他做,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沈棠心放好器械,手微微一頓,淡聲道:“我怎麽知道,你自己問他呗。”

晏瑞陽:“他沒跟你說?”

“沒有啊。”沈棠心搖頭。

晏瑞陽一臉驚訝:“他不打算帶你去?”

“徐主任好像從來不帶實習生去的吧。”時露回頭說了一句,“國際會議的入場券,哪那麽好弄?”

“就是。”沈棠心附和,“反正我去了也聽不懂。”

晏瑞陽略思忖,點頭:“行,那我自己問他。”

五點半了,沈棠心脫下手術服和手套。

忙了一個下午,終于一身輕松,今天看來是能準點下班的。

她站在窗戶邊伸了個懶腰,忽然感覺身體不太對勁。在診室裏瞄了一圈,朝時露小跑過去。

“露姐。”沈棠心抱住她胳膊,表情有點可憐兮兮。

時露望過來問:“怎麽了?”

“你有沒有帶那個?”沈棠心咬咬唇,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小聲說,“我好像那個來了。”

時露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趕緊去櫃子裏給她拿。

“多大人了還不記得自己帶。”時露微嗔的表情夾着些寵溺,“幸好是今天,明天我休班你找誰?”

沈棠心笑嘻嘻道:“這不是老天爺幫我嘛,下次一定記得。”

***

徐晉知朝副駕駛看了好幾眼了。

大清早的,小姑娘蔫了吧唧,連個表情都懶得給他。好幾次試着和她說話,她都只是低低地回一聲“嗯”。

在辦公室學得倒挺認真,只不過早飯沒吃兩口,就給他收起來擱角落了。

徐晉知默嘆着把被嫌棄的早餐扔掉,遞給她一杯熱豆漿:“吃飽了沒?”

沈棠心握着筆在畫病理圖,“嗯”了一聲,态度很敷衍。

徐晉知微微皺眉:“你今天怎麽回事?”

“沒怎麽。”沈棠心嗓音悶悶的,“就是不想說話。”

“可你就吃了兩只小馄饨。”他俯身看着她,是很想縱容卻很無奈的表情,“能頂一上午嗎?”

沈棠心眉頭擰起來,腳往前踢了踢,聲音有點甕,也有點煩躁:“你去忙你的不要管我。”

話音剛落,沈棠心就有些後悔,小心翼翼地擡眼。

她沒看見他的表情,視野裏只有一個高大挺拔的背影,似乎和往常沒什麽區別。

***

上午,門診忙得腳不沾地,沈棠心一邊給徐晉知幫忙,一邊接分診臺那邊的電話。

幾乎每隔十多分鐘都要打過來問問,這邊有沒有醫生可以加號。

忙成這樣,偏偏還身困體乏,小腹時不時翻攪起來,存在感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

她大姨媽要是來得晚,第二天就會特別難受。

沈棠心只覺得胸口裏随時憋着一團氣,整個人火燒火燎的,一點即爆。

剛送走一個患者,徐晉知指了指器械臺那邊:“Protaper和K3記一下次數。”

“知道了。”沈棠心原本就打算去看,畫蛇添足的指示讓她語氣略煩躁。

放在平時是不會這樣的,可她沒能控制住姨媽期的小宇宙。

男人回頭睨她一眼,口罩外露出的雙眸眯了眯。

這丫頭從早上到現在,沒給他一點好臉色。

中午快結束的時候,楚白筠過來喊沈棠心吃飯。

今天崔盈休班,飯搭子只剩她們兩個。

沈棠心還在脫手術服,語氣淡淡地說:“你等我一下啊。”

楚白筠抱怨她磨蹭,她也沒發脾氣。

徐晉知此刻正在電腦裏查下午的號,聞聲擡眸,眼底光澤流轉,沁着薄涼。

可以的,這丫頭。

對別人就那麽溫柔。

***

晏瑞陽剛忙完,拿手機回了個微信,轉頭看見徐晉知站在門口,目光冷冷地盯着他,忍不住從頭到腳一個激靈,狗腿地笑起來:“怎麽了領導?”

“沈棠心怎麽回事?”徐晉知開門見山地問。

晏瑞陽愣住:“我怎麽知道?你家孩子你問我?”

“不問你問誰?”徐晉知眉心緊蹙,“昨天上午還好好的,我就半天不在,回來跟我鬧脾氣。”

晏瑞陽:“……”

徐晉知嚴肅地質問:“是不是誰欺負她了?”

“沒有啊。”晏瑞陽啼笑皆非,“我的徐大主任,整個科室誰不知道小棠是你心尖兒上的寶貝?誰敢欺負她?也就你自己了吧。你別賊喊捉賊冤枉我,先反省反省你自己。”

徐晉知扯了扯唇:“我有什麽好反省的?”

他把這姑娘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就差每天出門都栓褲腰帶上。

昨天裝修材料的簽單出了點問題,臨時叫他去趟建材市場,才把她一個人留在醫院。

“青湖大學的國際合作交流會,你是沒打算帶她去?”晏瑞陽問。

徐晉知蹙眉:“誰說我不打算帶她去?”

“那我就愛莫能助了啊,你家小孩你自己哄。”晏瑞陽瞥他一眼,“昨天我就問了句這個,她好像也沒不開心啊。”

兩秒後,咋了咋舌:“女人心海底針,還真是。”

徐晉知眸色微暗,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

***

中午的食欲比早上略好一些,沈棠心吃飽肚子,喝了碗熱湯,小腹的墜痛稍微有所緩解。

下午工作時也沒那麽煩躁了。

臨下班,她打算去包裏拿衛生巾換一下,結果剛打開櫃子,發現裏面多了點東西。

一塊她平時總吃的那款巧克力,下面壓着一張,青湖大學口腔醫學會國際合作與交流會議的邀請函。

副券上寫着她自己的名字。

她驚訝地張着嘴,差點連呼吸都忘了,直到門口突然有腳步聲靠近。

回神一看,是已經換掉手術服,穿着襯衫和西褲的徐晉知。

沈棠心呆呆地望着他走進來,一只手插在西褲兜裏,倦懶而優雅地站在她面前,唇畔勾着和以往一樣的弧度。

“不打算說說?”

沈棠心手還在櫃子裏,摩挲着那塊巧克力,把它和邀請函一起拿出來,雙手攥住,低着頭小聲地問:“這個是你放的嗎?”

“不然呢?”男人尾音翹高,笑意明顯。

沈棠心摸着邀請函上的名字,好似手裏的東西有千斤重,指尖微微發抖:“為什麽帶我去啊?這個邀請函,不太好弄到吧。”

“再難不也得試試。”徐晉知垂眸看着她撲扇的睫毛,“你這都跟我鬧一天脾氣了。”

“……”他居然以為自己是為這個生氣。

她哪裏是這種人。

沈棠心忙不疊否認:“我沒有。”

“還嘴硬。”他手指挑開她額前掉下來的碎發,“以為我看不出來,全世界你就對我有意見?”

沈棠心委屈地擡起頭,又強調了一遍:“我沒有。”

小姑娘表情可憐得緊,好像真是冤枉了她,徐晉知哪還敢再多說什麽,語調夾着寵溺:“行,你說沒有就沒有。”

“真的沒有。”沈棠心十分認真地望着他,想解釋清楚:“我今天,是——”

男人輕笑一聲:“是什麽?”

沈棠心咬咬唇,忍着羞赧,用最小的聲音告訴他:“大姨媽。”

“……”徐晉知短暫地面色一僵。

随即他微微傾身,似笑非笑地把手扶在櫃門上,“大姨媽就對我發脾氣?”

“我沒有發脾氣。”沈棠心緊緊捏着邀請函和巧克力,“我不是叫你別理我嗎。我那個……的時候,對我爸媽和哥哥也忍不住的,就別理我就好了。”

徐晉知勾了勾唇:“那怎麽不兇別人?”

“別人是別人。”沈棠心不假思索地說,“那我不得裝一裝。”

“我呢?”摁在櫃門上的手朝她腦袋貼近了些,熟悉的氣息也驟然貼近。

沈棠心顫顫地擡眼,險些被男人近在咫尺的眸子吸走了魂,慌忙垂下來,屏住呼吸,連他身上的香味都不敢多聞。

徐晉知卻不容她逃避,兩手都撐在她身側,再次低聲發問:“我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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