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都可以嫁人了

沈棠心覺得自己好像在夢境和現實的邊緣來回穿梭, 聽到的一切都是真假交織的回音。

直到那人走過來,站在她面前,炙熱的體溫将周圍空氣都熨燙起來, 如同溫暖的浪潮撲在她臉上, 銜着微微的釋然和不舍:“我喜歡你, 棠棠。”

他的聲音毫無阻隔地鑽入她耳膜。

沈棠心不自覺屏住呼吸,手緊緊揪着門把手,聽見他的聲音持續地從頭頂籠罩下來:

“過去那些事,我沒資格求你原諒, 我也沒法原諒曾經的自己。但現在, 我對你是真心的。”

他望着女孩低垂的睫毛, 捉摸不透的臉色,自嘲地勾了勾唇。

人犯下的錯,終歸是要自己來償的。

“我不逼你, 也不催你,但你也別這麽快拒絕我。”他眉眼深邃, 溫柔的光溢出來, “給我一次機會, 好不好?”

沈棠心咬咬牙,悶着嗓音:“那是你自己的事。”

徐晉知心口一震。

三年前,他對她說過這樣的話。

你喜歡我是你自己的事,我沒有必要非得配合你。

當初只是一個尋常午後,如今他卻清晰地記得,那天下着毛毛細雨, 小姑娘頭發上沾着晶瑩的小水珠,像透明的絨花一樣。

細想來,連第一次見面都記得。

她來醫院給沈司衡送資料, 從學校匆匆跑出來的,丸子頭紮得十分随意,素着一張圓潤漂亮的小臉,黑色長羽絨服的裏面居然是一件家居服,腳上穿着毫不搭調的鵝黃色雪地靴。

她局促地站在電梯背牆的山水畫前面,低着頭像只小鹌鹑的模樣,居然,十分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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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棠,你這剝得夠幹淨了,能吃了。”崔盈看着沈棠心手裏的橙子,表情複雜地提醒道。

指甲不小心戳破橙子皮,汁水冰涼地澆在手上,她才猛回過神來,把那塊放到嘴邊吸了一口。

“想什麽呢魂不守舍的。”崔盈嗑着瓜子睨她一眼。

“沒。”沈棠心搖搖頭,目光落到電視上,“可能是有點困了吧。”

“才八點就困?你忍忍,睡太早半夜會醒的。”崔盈又抓了一把瓜子,“我跟你說,我今天可算見着隔壁有動靜了。”

沈棠心興趣缺缺:“哦。”

“我說的是隔壁哦,就是你特別特別喜歡的那扇門——”崔盈坐過來怼了怼她的肩膀,“我偷偷在門口瞄了眼,裏面也好漂亮诶,雖然還沒裝完,不過很像你喜歡的那個丹麥設計師的風格。”

“那他還挺有品位的。”沈棠心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

崔盈狐疑地盯住她:“你今天怎麽了到底?”

“沒怎麽哇。”沈棠心把剩下一半橙子塞她手裏,站起身,“幫我吃掉寶貝,我去睡了。”

“你确定你現在就睡?”崔盈望着她背影喊道,“你別又半夜起來修仙啊,吓死人了。”

“不會的。”

沈棠心洗了個澡,有點困,躺在被窩裏翻來覆去,卻怎麽也睡不着。滿腦子都是下班前徐晉知對她說的那些話。

如果是在三年前聽到那些話,該多好呢。

可惜她不再是那個一腔孤勇的小女孩了。

***

跟黃旭天去一醫院交流的名額最終落到崔盈頭上。說來奇怪,這麽難得的機會,楚白筠居然沒和她争。

崔盈走的前一天,幾個實習生提議一起聚個餐。

“黃主任還在住院部交接呢,我下班的時候叫他一起。”時露這邊有個患者正在拔牙,“你們出去商量吧,別在這兒妨礙我。”

“得嘞露姐,咱定好地兒給你發位置。”劉簡站在門口說,“一定要來啊。”

“那徐主任呢?”崔盈問。

沈棠心揪了揪手指,說:“徐主任在手術室呢,下午才進去的,雙側完全性唇腭裂。”

“那應該是來不及了。”張思浩要笑不笑地睨她一眼,“你咋不跟着進手術室呢,少你一張嘴給我省錢。”

張思浩是個浮誇富二代,平時愛秀,骨子裏又摳得很,這次被大家撺掇着請客。

沈棠心哼了一聲:“我偏要去吃你的,我還要把徐主任的份兒也幫他吃了,吃窮你。”

張思浩抱着胳膊裝模作樣:“我好怕怕哦。”

沈棠心被他惡心的,抖了一身雞皮疙瘩。

***

“辛苦了徐醫生。”

“沒事,你們也早點休息。”

徐晉知從手術室出來時,已經九點多了。

他朝窗外看了眼黑漆漆的天,揉着酸疼的手腕和指骨,從休息室的櫃子裏拿出手機。

手機裏沒有裝很多app,只有一些常用軟件,不重要的推送也全都關着。一下午加一晚上,也就醫院考勤軟件例行推送的兩條新聞,和黃旭天發來的一串微信消息——

【科室聚餐,把你家小朋友帶走了。】

【真是想不到啊,這幫丫頭還挺能喝。】

【你好沒?在手術室生孩子呢?】

【吃完轉場,城東路大地飛歌C11。】

徐晉知很快換好衣服,邊往出走邊給黃旭天打了個電話,響到自動挂斷也沒人接。

打給沈棠心也是一樣。

他只好直接開車去KTV。

***

今晚說是給黃主任和崔盈的踐行宴。

不過去其他醫院交流一個多月,弄得跟長亭送別似的。

黃旭天知道這幫年輕人就是太久沒放縱了,于是也沒管着,任他們借這個由頭玩盡興。

連小姑娘們都喝了不少酒。

KTV包廂裏,男生們圍着桌子玩牌的玩牌,幹杯的幹杯。

崔盈已經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沈棠心也醉得差不多了,腦袋擱在她肩膀上,和楚白筠一人拿着個話筒,大眼瞪小眼。

音箱裏是《喜羊羊》主題曲的前奏。

沈棠心從小學過不少樂器,鋼琴和小提琴都拿過獎,可偏偏唱歌五音不全。

一開口清甜柔軟,分明是格外迷人的嗓音,卻沒有一個字在調子上。

同事們都憋不住笑,連崔盈都被她魔音給弄醒了,揉揉她腦殼:“寶貝我睡覺呢,能別要命?”

“不好聽嗎?”沈棠心嘟了嘟嘴,滿臉撒嬌的表情,“那我們換一個呀,我最最最最拿手的——青,藏,高,原——嘿嘿……獻給你,我親愛的,盈盈小寶貝!”

為了這一屋子人的耳朵,崔盈摁住她腦袋連聲哄:“乖,寶貝,你還是陪我睡覺吧。”

“我不要,我不困~”沈棠心舉着話筒命令楚白筠,“白白切歌!”

楚白筠瞪她一眼:“懶死你算了,自己切。”

“……”

包廂裏依舊是《喜羊羊》的歌曲聲,突然從門□□進來一道亮光。

包廂門被打開。

男人站在門口,背着走廊的燈光,身影顯得格外高大挺拔。

屋裏太暗,看不清臉,衆人剛剛疑惑地看過去,舉着話筒的小姑娘已經激動地站了起來:“徐主任!你好呀!”

徐晉知先愣了一瞬,随即面色一松,眸底銜着微微暖意走過來。他挨着黃旭天坐下,旁邊就是格外亢奮的沈棠心。

“徐主任,我唱首歌送給你呀。”沈棠心一臉真誠地望着他。

在滿屋子驚恐和警告的眼神當中,男人只是滿臉縱容和期待:“好。”

“你想聽什麽呀?我會唱粵語歌!還有外國歌!”沈棠心興奮得兩眼冒光。

衆人:“……”

徐晉知毫不克制眼底寵溺:“都行。”

《喜羊羊》放完了,下一首是《最炫民族風》,平時安靜文雅的小姑娘歡脫得就像只兔子。

雖然唱歌五音不全,但跳舞還挺好看的。

徐晉知端着飲料杯側頭看着她,面上始終是輕輕淺淺的溫柔笑意。直到沈棠心連唱了三首,黃旭天終于忍不了了,拍拍好兄弟的肩:“老大,你能不能管管她?”

徐晉知眉心微蹙,看過來:“為什麽?”

“……”黃旭天喉嚨一哽,臉色頓時像吃了蒼蠅一樣難看。

“不好聽嗎?”徐晉知漫不經心地扯了扯唇,“你這是什麽表情?”

他繼續縱容并欣賞沈棠心的“表演”,直到她唱累了,抱着抱枕和崔盈歪在一起。

K歌系統自動播放下一首。

徐晉知從她的手裏把話筒拿過來。

小姑娘半睜半閉的眼睛頓時精神了些,望着他,看見男人清俊的側臉,話筒前翕動的薄唇。

磁沉的嗓音因為混響而格外動人心弦。

“細雨帶風濕透黃昏的街道,抹去雨水雙眼無故地仰望。望向孤單的晚燈,是那傷感的記憶。”

他粵語咬字很标準,沈家有從廣東嫁過來的嬸嬸,她從小聽慣了粵語,也說不出哪裏不對。

這個年紀的男人唱歌,和十幾二十來歲的小夥子是很不一樣的,沒有故作飽滿的情緒,或刻意的昂首高亢。這種娓娓道來的感覺,就好像細水長流,能帶着絲絲縷縷的愛意流到人心裏去。

沈棠心覺得自己好像慢慢地開始做夢。

夢裏那道天籁般的嗓音,綿延不止。

“喜歡你,那雙眼動人,笑聲更迷人。願再可,輕撫你,那可愛面容,挽手說夢話。像昨天 ,你共我……”

***

第二天,沈棠心是在額頭隐隐的鈍痛裏醒過來的。

睜眼只看見一片白色,她以為自己是在醫院,吓得從床上一骨碌坐起來。待視力恢複,環顧四周,才發現是一間普通卧室。

卧室裏裝修簡約,大部分家具都是白色,此刻她正躺在一床淺灰色的被子裏。

所有的一切都很明顯——

這不是她自己的卧室,而且,不像是女孩子的卧室。

腦子裏一陣轟隆作響,聯想到一些很可怕的東西,她趕緊低下頭檢查了一下身上的衣服。發現還是昨天那身,也沒有被動過的樣子,才稍微松了口氣。

床邊放着一雙嶄新的白色拖鞋,可是鞋碼太大,她踩上去就像一艘船。

沈棠心努了努嘴,趿着這艘“船”走出卧室。

外面是完全陌生的,但戶型幾乎和她住的那套一模一樣。心底突然浮現出一絲預感,并且随着她一步步走到客廳,這種預感越來越強烈。

屋子裏有股熟悉的味道,從茶幾上的香薰機裏散發出來。

“醒了?”廚房門口傳來一道男人的聲音。

沈棠心目光從香薰機上挪過去,嗅着滿屋子淡淡的佛手柑香味,已經不太驚訝,但還是有些慌亂和緊張:“徐主任,我昨天……”

“你昨天喝多了,又不肯拿鑰匙開門,我只好把你送到我這兒。”徐晉知端着一個冒熱氣的玻璃杯走過來,“崔盈回學校住了。”

沈棠心斂眉垂眸:“哦。”

“把這個喝了吧。”徐晉知把手裏的杯子遞給她,“蜂蜜水,會讓你舒服一些。”

沈棠心低着頭接過:“謝謝。”

“早餐想吃什麽?”他還沒有系領帶,當着她的面扣好襯衫袖口的扣子,“時間還早,我去做。”

沈棠心一口咕嚕完蜂蜜水,連連搖頭:“不用了徐主任,我去醫院再買好了。”

徐晉知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輕笑一聲,半寵溺半揶揄:“就一頓早餐,不會讓你把自己給賣了。”

“……”

“炒意面可以嗎?”

“……可以的。”

“番茄味還是黑椒?”

“番茄吧。”沈棠心想了想,跟到廚房門口。

徐晉知從冰箱裏拿出面,忍不住笑了一聲:“還是小朋友。”

“我才不是小朋友了。”沈棠心努了努嘴,很不滿意他這個稱呼。

“是啊,不是小朋友了。”徐晉知滿腔的寵溺,“都可以嫁人了。”

“……”沈棠心咬咬唇,不想讓他再繼續這個話題,便問:“徐主任,我昨天沒做什麽很丢臉的事情吧?”

徐晉知唇角一勾:“比如說?”

“比如說……”她摳着門口的木頭框,小心翼翼地問:“我沒有……唱歌……吧?”

空氣中有一瞬的寂靜。

但很快,徐晉知把面放進燒開的水裏,單手插兜,轉過頭好整以暇地望着她:“唱了。”

沈棠心頓時面如土色。

她唱歌是個什麽熊樣,自己實在是太清楚了,她也萬萬想不到随口點的韓國米酒,三杯就把自己喝成那樣,以至于後續劇情完全脫離了掌控。

“不過。”徐晉知眉眼裏笑意冁然,溫柔得能溢出水來,“挺好聽的。”

“真的嗎?”沈棠心一臉不可置信,眼中還有些驚喜的光。

難不成喝醉酒可以點滿唱歌技能?

徐晉知十分真誠地點點頭:“真的。”

說完讓她去外面等,別讓廚房裏油煙出去了。

沈棠心坐在餐廳椅子上,興奮地拿出手機。

群裏一大早就有好幾個人艾特她。

劉簡:【沈醫生牛逼大發了。】

張思浩:【是啊,沈醫生天籁之音,拜你所賜我可做了個好夢。】

崔盈:【就是寶貝你以後可千萬別随便給人唱了哈。】

沈棠心:【為什麽呢?】

【徐主任說我唱得很好聽呀!】

崔盈:【……】

劉簡:【……】

張思浩:【……】

楚白筠:【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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