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曾經的未來
“你們覺得自己所做的事情都理所當然。”劉珍兒仰頭看着這大殿高高的房梁:“對,都是有理由的。可你們都沒沒問過我, 沒有問我願不願意!我也是人啊!活生生的人。”
趙永澤摟着珍兒, 不停的喃喃:“對不起,對不起……”
“你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呢?你一直都在用心照顧我, 我知道。”劉珍兒自嘲一笑:“我又有什麽理由怨你?除了最初,哪次收到關心, 不是自己也心中歡喜?”
趙永澤的心剎那回暖, 激烈的跳動起來, 雖然還能感受到密密麻麻的疼,暗啞的聲音裏帶着一種特別的堅定:“是我的問題, 那些事兒以後不會有了。”
“不是你的問題, 是我不該……”不該帶着以前的記憶穿越到這個時代。
趙永澤的心被珍兒語氣中的那種疲憊感狠狠的攥了一下,心中的某個想法愈發的堅定了,他輕輕拍着珍兒的被哄道:“你很累了,先休息好不好, 我們暫時不想這些了。”
這是哄小孩子吧?劉珍兒雖然這樣想,卻被趙永澤拖長的輕音帶出了困意:“催人睡眠還挺有一手的啊?”
“我可是有意無意學了好多年呢。”現在終于該我哄你了, 趙永澤想起記憶深處那些靜谧美好的時光, 唇角染上了一抹輕笑。
趙永澤後面還說了很多話, 但聲音越來越輕,劉珍兒聽得也越來越模糊……。
确定懷裏的人睡着之後, 趙永澤才小心的抄着她的膝彎站了起來, 他動作有些慢, 但一直很平穩, 以至于懷裏的人絲毫沒有被驚動。
“殿下,太後娘娘的旨意是……”剛才一直裝空氣的守殿宮女不得不站了出來,本想加大聲音以壯聲勢,但話一出口立即被皇長子的眼神吓了回去。
那個宮女的直覺告訴她,只要驚擾了殿下懷裏的那個人,她很可能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但她的職責不允許她就這樣放人走了,咬了咬牙直接進內殿禀報。
趙永澤沒有理會那個宮女,他抱着珍兒走出殿外,放在馬車的小榻上,安置好了,吩咐侍人将車安穩的駕入長壽宮後,又轉身進了慈安宮。
珍兒今晚的話,讓他清楚的認識到他原先想法的錯誤,他不能再慢慢的等了,即使按照上一世的軌跡,他也要十多年後才能在宮中掌握大權。難道就讓珍兒擔驚受怕十多年?別說珍兒,就是他只要一想着就認不了。
他說過要護珍兒一世安穩喜樂,哪怕為此堵上性命和前程。重回大殿的趙永澤步履堅定。
內殿
“就這樣沒有交代走了?”皇太後憤怒又失望,她的孫兒怎麽能如此目無尊長,大慶的皇儲怎麽能以這種逃避的方式解決問題!
趙永澤冷靜的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孫兒,這就過來給皇祖母交代。”
皇太後詫異回頭,才看見趙永澤已經闊步走了進來,他身後跪着的慈安宮宮女讓她不由皺眉。
“皇祖母不是一直想要探尋,孫兒為何會性情大變嗎?”趙永澤的臉上的笑有些冷,“孫兒今晚就告訴你。”
殿裏其他人只覺得氣氛有些緊張,皇太後卻十分清楚趙永澤身上的氣質又變了,也許不是變了,只是這種氣質先前被隐藏了。
“為何?”皇太後的聲音異常平靜,但經歷過幾十年風雨的她,內心已經不自主的繃緊了弦。
趙永澤看了看左右的宮人,沒有說話。
“你們都下去!”皇太後揮手命令。
貼身女官看着皇長子殿下有片刻遲疑,但最終還是帶着侍人都下去了。
“現在可以說了吧?”皇太後此時還沒發現她對這個孫子發生的态度改變。
趙永澤直視着皇太後的眼睛:“那是因為,孫兒莊周夢蝶,看到了自己,被立被廢,被幽與禁宮十幾年啊。”
“不可能!”皇太後失手打翻了手邊的茶盞,厲聲道,“不可能被廢!勿要再胡言亂語!”
趙永澤見皇太後的反應,心裏安慰了些,但語态卻沒有絲毫變化:“怎麽不可能呢?夢裏的事情那麽清晰,那麽真實,而且已經驗證了。請問孫兒怎能不信?”
“不會的,你父皇說什麽都不願廢了你的。”皇太後搖頭全然不信。
趙永澤心裏有些異樣,但對原先的計劃卻格外堅定,繼續道:“當然不是父皇廢的,是皇伯父廢的呢。”
“你說什麽!”皇太後大怒,“怎能用這種莫須有的罪名去污蔑你伯父!”
趙永澤對皇太後的怒火視若無睹,甚至又逼近了一步:“我怎麽敢污蔑呢?皇伯父他可是大慶未來的帝王!”
“住口!”皇太後氣的渾身發抖。
趙永澤自然不會在這個關頭閉嘴:“皇祖母,你怕了?你是怕我報複傷了你的養子,還是怕你的親生兒子未來會死于非命?”
“胡言亂語!無稽之談!”皇太後一如既往的強硬,但心裏卻被種下了種子。
趙永澤見火候差不多了,便嘆了一口氣:“孫兒何嘗不想把病中經歷的事情當成夢靥,但已經印證了的事,和即将可能發生的事,讓我不得不信啊。”
皇太後身體僵住:“已經印證了的事?”
“今年大寒沒變冷。”趙永澤拿出了事實。
皇太後仍舊不信:“許是你記錯了,把夢和現實弄混了。”
“來年天災、流民四起、外寇入侵。”趙永澤抛出一系列的噩耗,成功鎮住了皇太後才道,“這一樁樁一件件都還沒發生,我可不會弄混,先看着吧。”
這些事确實是還沒發生,但經趙永澤一提醒,皇太後才發現這些事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但她還是不願相信:“朝廷已經在為災情準備了,定不會流民四起。”
趙永澤笑道:“皇祖母可還記得,朝廷是怎麽發現明年可能有天災的?”
就是她眼前的這個孫子提出來的!皇太後瞳孔一縮。
靜,寂靜,大殿裏死一般的寂靜。
“天災、流民、外寇……,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良久,皇太後才頹然的坐下。
趙永澤不願再回想:“是真的。”
“那,那……”執掌大權幾十年的皇太後聲音止不住發顫:“那你父皇和你皇伯父是怎麽回事?”
趙永澤心中有些不忍:“皇祖母還是不要問了。”
“說!”皇太後的聲音像是老邁受傷的母獸在嘶吼。
趙永澤閉上眼睛,聲音有些發澀:“國中災禍四起,朝廷全力赈災,導致國庫空虛;又有外寇趁亂入侵,肆意搶掠屠殺我大慶子民,然邊軍節節敗退;父皇為鼓舞士氣,決定禦駕親征……”
後面的話,趙永澤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不需他說,聯系着剛才的話,皇太後也能拼湊出大概。
皇太後木木的坐在椅子上,本來保養的很好的臉,像是一下子就蒼老十歲。
時間緩緩流逝,內殿裏也有些清寒。然而,無論是站着的那人,還是坐在的那人都沒說話。
夜十分漫長,對于浸在悲傷中的人來說尤其如此,但也都會過去的。
晨光破曉時,皇太後想通了,現在一切還沒有發生,只要努力,他的兒子不會有事的。
“永澤,過來。”皇太後的聲音有些沙啞。
趙永澤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一下子被蒼老的手拉住時,才發現皇祖母沒有他記憶中的那麽強大。
“你說,夢中在禁宮裏過了十多年?”一夜的心态急變,讓皇太後的聲音裏洩露出了些心疼。
雖是苦難,但趙永澤覺得那些記憶沒有那麽不堪了:“是,整整十三年。”
“那後來……”皇太後有些不敢問下去,對于兒子的事她還能安慰自己沒有發生,但孫子卻是親身經歷了啊!
趙永澤自然不會說出後來政變成功,他當了皇帝,簡省了幾句直接說到最後:“後來?自然是死了啊。夢中的我死了,現實的我才能被珍兒叫醒啊?”
死了!兒子死了!孫子也死了?!皇太後唇角發顫。
“皇祖母不必傷心,人終究是有一死的。”趙永澤這話是勸慰,也是心裏話。
皇太後緊抓着趙永澤的手臂:“所以哀家的孫兒,就這樣天不假年?”
趙永澤一僵,但也不糾正皇祖母的錯誤理解,繼續他準備好的說辭:“放心,我去的時候,還留下了珍兒和我們的孩子,我的血脈還是傳了下去。”
“那個劉珍兒,是你的侍妾?”皇太後現在提及劉珍兒态度平和了很多。
趙永澤一字一句道:“她是我的皇子妃,是跟我拜了皇天後土的妻子。”
“她只是個宮女!”
“皇祖母是想讓孫子失信于天地?”
皇太後不願接受:“怎麽能娶一個宮女?”
“怎麽不能呢?要知道整個禁宮除了守衛,可就只有我們兩個人呢。”趙永澤有些生氣,說話就更不顧忌了。
皇太後震怒:“即便你父皇去了,你也是嫡皇子,天底下最尊貴的人,怎麽會只有劉珍兒服侍?長壽宮的那些奴才呢?”
“樹倒猢狲散,這不是自然之理嗎?”趙永澤毫不在意。
皇太後拍着桌子道:“豈有此理!”
“患難見真情,身邊還有珍兒這個真心人,其他的我都不在乎。”趙永澤又把話題繞回了珍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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