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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上一次來墓園,還是在兩年前,那是榆木第一次感受到那樣的環境,冷清冰涼的讓人心裏重痛不已。

她似乎從沒設想過榆母會那麽突然離開,那時的她還在羅馬,沉浸在逃離一切的自由感,陷落進了盲目戀愛的虛情假意裏。

她卻也不得不感激這場戀愛,若不是當初周清宵提前回了國,她怕是也不會關注國內的消息,也不會因此被突然告知榆母去世的噩耗。

得到消息的一瞬間,她下意識的反應就覺得這一定是假的,不過是她媽騙她回去的噱頭,她媽那麽強勢不服輸的一個人怎麽可能甘願落得這樣。

可那時的她也像是沒了腦子思考一樣,誰又會使出這樣的借口來,更何況是榆母那樣一個性子暴躁直接的人呢。

匆匆忙忙回國後,母女兩人再次見面變成了隔着小黑盒子的對望,密密麻麻的刺痛感朝着榆木的心上襲來,只覺得悲傷卻又被折磨的說不出來,她沒有大哭,只覺得難受的就連呼吸都像是要停滞了。

那幾天她就像是被別人推着過日子,長久的孤獨感和不真實感充斥着她全身,夜夜失眠都是常态,睡不着的她甚至無數次幻想榆母要是還能起來狠狠打她一頓她都覺得那是難得的幸運。

可她有時候也會在想,她應該為榆母高興的,那算是一種解脫,畢竟那時榆母的精神狀态已經差到了絲毫不能調和的狀态。

她雖痛恨榆母對她所留下的無盡陰影和傷害,卻也控制不住自己地去為她開脫和辯解。

嫁給榆父是榆母的幸福,可有那樣的婆婆也是她不幸遭遇的罪魁禍首。

榆木的奶奶是個傳統僵化思想的根深蒂固的忠實遵循者,在榆母嫁進門後便讓榆母辭了工廠的工作,好好留在家裏忙內,把傳香火的事情當成心頭大事地計劃着。

榆母到底是想着好好經營家庭,便順了意思辭掉了工作,向來強勢有主見的人碰到了比她更強勢的人,能做的只有妥協,而榆母便是那個妥協者。

婚後的日子雖有吵鬧可也過的還算和諧,可榆木的出生就像是個災難,硬生生帶來了尖刺的矛盾。

因為沒能生出來個男孩,老太太的不滿更是爆發,将所有的過錯全推到了榆母的身上,盡數的貶低和打壓的話毫不留情地砸在榆母的身上,仿佛她像是個犯下了滔天死罪的罪人一般,活該承受這一切。

長期生活在這樣的氛圍裏,榆母心理變得極端和尖銳,也不願意再去試着生個孩子,她怕難堪的後果能給她砸的直不起身,老太太對她的怒罵她悉數奉還在了榆木的身上,從那時起,榆母心理已經開始變得與常人相異甚遠。

再後來,老太太去世了,一家子陰暗的生活似乎見了微微的亮光,可榆母卻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對榆木的控制欲變得愈發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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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怕到什麽地步呢,所有的事都要順着榆母的意思,榆木記得最清的一次,那也是她最難以磨滅的陰影。

榆木早起要去學校上課,因為提前看了天氣預報知道那天不冷,她便沒穿了外套,就穿了一個單薄的粉色衛衣,看起來又青春又漂亮,可剛要出門卻被榆母冷聲呵斥住了。

“穿那麽少你是想做什麽去!”

榆木一時被這句話給問住了,後來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知道她媽估計又是犯病了,知道頂撞她沒什麽好果子吃,畢竟挨了那麽多頓打不是白挨的,便認真地解釋了一句:“天氣不冷,我穿這個去學校就行。”

可下一秒,不知道是觸了榆母什麽逆鱗,只見她咬牙切齒地沖了過來一把抓着榆木的書包肩帶把她往外拉扯。

榆木被拖得踉踉跄跄,使出來的一點力氣在發了瘋的榆母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像是要讓所有人都來看看她家的醜事一般,榆母硬是把她從屋裏拽到了樓下,最後推着她的後腦勺狠狠地給她摔在了地上。

“天不冷穿這麽少?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麽!長了副漂亮臉蛋就以為自己能行了,想幹什麽啊你,你說你賤不賤!”

周圍晨練的人見狀都圍了上來,榆木被團團地圍着,憋悶的出不來一口氣。

榆母罵過她,打過她,甚至還是經常性的,可也從未說過如此不堪的話,她想做什麽?她能做什麽?所有正常的行為在疑神疑鬼的榆母面前好像都是卑劣粗俗的行為一樣。

那是榆木第一次無比痛恨能有這樣個極力貶低自己女兒的母親,周圍一群站着的人居高臨下,榆母聲嘶力竭地大肆宣揚着她的“賤”行為,絲毫不把她當做一個女兒去看待,就像是個情緒宣洩器,需要的時候不留情面地被狠狠利用。

無力感、羞恥感和痛恨席卷着榆木,她不敢去看周圍的眼神,逃避地低着頭一聲不吭。那時她多希望能有個人來拉她一把,可終究沒人會站到她這一邊。

榆父追過來看見這一場景的時候,說的也不過是極淡的一句話:“算了,趕緊起來吧,你多理解理解你媽。”

理解理解,這句話她都聽了多少遍了,她是去理解她媽了,可誰又能來理解她呢,她不過也沒做錯什麽,如果說出生也算是一種錯的話,她要是能決定那她一定選擇永遠不給自己這個機會。

像是有了第一次便會無所顧忌地去做下一次,自打那次之後,榆母對她便愈加過分,像是掐着她的死穴一樣,公開處刑是榆母之後最愛做的一件事,也是最能給她帶來快意的事情。

從自小開始的打罵,再到之後的各種侮辱,榆木過的不堪重負,也終于在高三畢業那年有了決定也有了能力,偷着離開了那個她不願意再回到的家裏,只身一個人遠去了羅馬,并自此單方面斷了和家裏的聯系。

榆母不喜歡她玩攝影,認為那不務正業,那她就偏偏要學,還要學的專業,學的極盡快意!

榆木也曾以為自己也就會一輩子恨着這個母親,恨着這個帶給她皆是黑暗陰影的家,可也始終沒想到有一天能釋懷地安然回來,能平淡地走進榆母長息的地方。

榆木懷裏抱着一束花,那是一大束馬蹄蓮,寓意有一切順利那一層的含義,是她擅自做決定買的。

按道理看望逝去的人該是買逝人生前最喜歡的花,可榆木不知道,她不知道她媽生前喜歡什麽花,記憶裏她母親總是急躁火爆,養花這種愛好不是她能培養的來的。

榆木走到墓碑前,平靜地把懷裏花放在了上面,也把她早就買好帶回來的核桃酥拆開擺了出來,眼神直視着照片上的人,語氣帶着些笑意道:“媽,核桃酥給您帶來了,記得以前你能連着吃四五塊呢,這次我帶的足夠了。”

周圍一片寂靜,自然是沒有人回答她,榆木的聲音空蕩地飄散在空中沒一會兒便消了餘音。

可她卻表現的像是有人與她對話一樣,對着冷冰冰地照片解釋。

“不知道您恨不恨我沒送您到最後,甚至去年也沒來看你,不過其實我真的挺希望您能恨我的,這樣我們就算是扯平了,我也确實恨過您很多年。”

“媽,我不想再糾結以前的事了,這次過後您也別怨我了,畢竟我也始終還是您女兒。”

榆木像是丢掉了積壓的沉重負擔,一時輕松了不少,和榆母說話也漸漸多了起來。

又獨自站了一會兒,她看着照片出了神,像是眷念又像是要刻意記住,榆母照片上淺淺的笑意顯露着,帶着她也忍不住輕輕勾了勾嘴角,卻未曾發出一陣笑聲,也沒能發覺到眼角不知道什麽時候擠出來的淚滴,晶瑩透亮。

榆父沒陪着她進墓園,只是在外面守着,說什麽也不肯進來。

等遠遠看見榆木走了出來,這才快步迎了上去,眼神明明充斥着滿是迫切的意味,嘴上卻也抑制着什麽也不說。

榆木怎麽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也沒直接說明白只是隐晦地開口問了一句:“爸,你說媽她會原諒我嗎?”

榆父一聽見這話,瞬間眼裏湧上一陣熱意,激動地手都有些顫抖,連聲應答:“原諒原諒,你媽她高興着呢!”

榆木雖沒直接告訴榆父他想知道的,可都已經問了這句話答案自然也是顯而易見,既然她能問出來榆母能不能原諒她,那自然是先放下了對榆母的恨意,榆父懂這個意思,像是被打了一劑強力的精心劑,安定穩妥了。

榆父抑制不住地暢快,暗自慶幸,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

榆木緩步走着,感受到身邊人放松的狀态,冷不丁地冒出來一句話:“爸,其實您不喜歡核桃酥的吧。”

榆父從沉浸的喜悅中抽離出來,眼神微愣,榆兒怎麽……

“媽喜歡核桃酥,可您卻不喜歡,為了讓媽開心,您總是買來陪着她一起吃,可說實話您每次咽下去的表情實在算不上多開心。”

榆木扭過頭認真地解釋了一句,随即又恢複了平常的神情。

榆父心裏忍不住地暗湧,鋪天蓋地地愧疚感再次襲來,榆兒這都能發現,可他這個當父親的卻……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麽一樣,榆木故作放松道:“爸,回去吧,我給您買了您愛吃的。”

榆父使勁地眨了眨泛酸的眼,從嗓子裏硬生生憋出來了個“好”字。

父女倆并排走着離開了墓園,潛默中似乎一切都不用說破,彼此心裏都清楚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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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們總要學着與過去和解,那也是對自己的一種解脫。

(PS:對了,我換封面啦,不知道小天使們喜不喜歡,還有就是小天使們不要迷路吖!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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