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出門接客(四)

一個是白衣玉帶的翩翩公子,容顏清俊,鳳眸含笑,端的是陌上年少足風流。

一個是黑衣錦帶的精壯青年,周身凜冽,薄唇緊抿,端的是一雙眼光射寒星。

腐之魂一瞬間燒得無比猛烈,明秀忽然想到了李後主那句以輕佻而聞名的詞:“臉慢笑盈盈,相看無限情。”

許是腳步聲打擾了兩人的對視,白衣公子微微側頭向這邊顧盼,明秀連忙道:“我什麽都沒看見,你們繼續。”腦抽的又加了句:“別客氣啊。”

白衣公子:“……”

黑衣青年:“……”

紫衫丫鬟:“……”

明秀突然感到背脊一涼,她震驚了,黑衣青年的全貌展現在她面前。卧了個大槽,難道她夜有所夢日有所見了嗎?

春夢裏的漢子,騎馬的漢子,雲居寺裏的漢子。不覺得見面的幾率太大了些了嗎?

明秀突然覺得蛋疼了。

驕陽,無風,燥熱。

對于看到穿着衣服的活生生的貌似搞基的春夢裏的男主角,明秀稍微淡定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往黑衣男子腹部以下修長大腿之間的部位看過去。

猛男,快到我的碗裏來。

嗷嗷嗷,四十五度望天,下面已經放血了,上面可不能再流了。圓潤的臉蛋兒緋紅,眼含春水蕩漾,晶瑩的耳垂跟火燒雲似的,輕咬紅唇。

……無我境界開啓。

空氣漸漸凝結起來了,默然,寂靜,尴尬,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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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白衣公子以拳抵唇幹咳兩聲,試圖打破這莫名其妙神展開的詭異氣氛。

紫衫丫鬟聞弦歌而知雅意,伸手拽了拽明秀,明秀舔了舔嘴唇:“我渴了。”

白衣公子:“……”

黑衣青年:“……”

紫衫丫鬟:“……婢子這就去沏茶來。”

明秀:“……”姑娘別介,求帶走。

“別擔心,我不是什麽好人。”白衣公子笑着開口。

黑衣青年:“……”

明秀:“……”

白衣公子幹笑兩聲,“明秀——”

明秀怒目圓瞪:“本姑娘的閨名是你能随口叫的嗎?不要敗壞本姑娘的閨譽!話又說回來,你怎麽知道本姑娘的名字?”媽蛋,現在到底是什麽情況,‘沈明秀’記憶力壓根就沒有這號人物好嗎!明秀蹙眉,雖然她原文看的不仔細,但可以肯定文裏就沒有黑衣青年這號人物,話說醬油君一個接一個往出跑,這真的好嗎?

“還有你們是誰?剛才你們在幹什麽?”

白衣公子:“……”

黑衣青年:“……”

不知道為什麽隐隐覺得這句再平常不過的一句話這時候有那麽點不對勁。

陸旭堯也就是白衣公子覺得他今天貿貿然的過來是不是太莽撞了,想不明白原本該是溫馨感人的認親畫面怎麽發展成現在這個局面的。看着對面一副無辜浪漫的少女,他覺得大概是他想多了吧。

大概。

“正、事。”铿锵有力的聲音打破陸旭堯發散的思維。

陸旭堯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旋即搖了搖折扇微笑,開始講正事。

……

“所以說你覺得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姑媽的女兒?”明秀從陸旭堯長篇大論中扯住重點反問道,得到對方确認後,真心給跪了,這矢志不渝茫茫人海千裏尋親的狗血故事是鬧哪樣啊?

“所以說今天這所謂的賞花會只是個借口,讓丫鬟把我引到這裏來,害我虛驚一場,就是為了讓我們……”明秀瞥了一眼至始至終就只吐出兩個字的黑衣青年,又瞧了眼厚顏無恥搖着折扇笑的天地失色的白衣公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可你想過沒,如果我不是怎麽辦?”

明秀淡定如常,淺笑如風。

陸旭堯搖着折扇的動作一頓,道:“表妹——”

表你妹的妹!

明秀心裏一股兒小火在看到陸旭堯挂着溫和笑意,絲毫不覺得這麽叫有什麽不對的俊臉幾乎‘咻’的一下熊熊燃燒起來,當然了是幾乎。

陸旭堯在這種情況下很有本事的繼續開口親熱的喚了聲表妹,笑容可掬:“表妹不必緊張,若是沒有萬分把握,我們也不會貿然認親,萬一壞了姑娘家的名聲可就是大大的罪過了嘛。今兒這事是表哥我考慮不周,介于我迫切的想見到至親的激動心情,再者我也是想給表妹一個驚喜——”

明秀眉心跳了跳,驚喜,有驚無喜。而且這厮臉皮钛合金做的吧,好厚。“表哥是吧?”

陸旭堯一頓,長篇大論被這一聲軟軟糯糯的‘表哥’噎住了,很不優雅的捶胸撓背的咳起來。

眉眼飛舞,明秀面有憂色道:“哎呀,表哥你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麽被口水噎住了呀,真是的那誰怎麽沏個茶需要這麽長時間,郡王府的下人得好好調/教調/教了。怎麽能這麽不知禮數不懂規矩怠慢尊貴的客人呢?”如果不是那幸災樂禍的口氣,這關懷表親的一幕就很完美了。

被排除在表親相親相愛氛圍外的葉子睿抱臂似笑非笑的看着眯起一雙狐貍一樣狡黠的眼睛的明秀,略帶了些揶揄,明秀打了個機靈,這漢子果然是記得吧,那驚天地泣鬼神的狗吃翔,那火辣滾燙的眼神,那活色生香的猛男出浴圖……

此刻紫衫丫鬟端着梅花式雕漆小茶盤搖曳而來,行禮後道:“世子爺,陸公子,沈姑娘請用茶,後頭兒賞花會可是熱鬧的緊,這會子王妃和貴女們正相互評定,不知是誰能撥得頭籌呢。”——變相提醒他們要注意時間,明秀出來的時間可不短了。

陸旭堯留意着乖巧的捧着青色薄胎瓷盞輕啜的明秀,感嘆不愧是他家妹妹,靜若處子動若脫兔,斜睨了坐在一旁巋然不動的葉子睿,嘴角輕挑:“妹妹,父親幾日後就會上到京城來,妹妹且忍耐幾日,到時候有舅舅和表哥給你撐腰,怎麽也不能讓人欺負了去?”

——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給忘記了。

明秀嘴角抽抽,用不用叫的這麽親熱啊?明秀→表妹→妹妹,要不要來一句秀兒妹妹啊口胡!

看着要上演十八裏相送依依惜別的半路殺出來的厚顏無恥的打着扇子裝纨绔斯文的不知道名字的表哥,明秀眉心跳了跳,笑盈盈的開口:“表哥,人家還不知道你名諱呢?”

陸旭堯慈愛和煦的表情頓時裂了。

“噗。”葉子睿扭過頭去,冰山咧開一條縫。

別以為這囧人囧事就這麽完了,就在不知又從哪兒冒出來的紫衫丫鬟領着明秀回花廳時,葉子睿又開口了:“血。”

天雷滾滾,烏雲罩頂。

臉皮厚如明秀在這一刻也端不住她淡定如常淺笑如風的行為準則,紅暈迅速在俏臉上蔓延開來,明秀惡狠狠地磨牙臉上硬擠出來一絲僵硬的笑容:“先、告、退、了。”嘤嘤嘤,真是夠了,這貨是來克她的吧,是吧!裝什麽冷豔高貴!裝什麽酷帥狂霸!

被腹诽的葉子睿看着跟炸毛的小狐貍一樣的少女,竟是眼底滑過一絲趣味,唇角輕翹。

陸旭堯驚訝的看向葉子睿:“你,你……”

葉子睿面無表情,雲淡風輕道:“走。”

陸旭堯眯起狹長的眼睛,他似乎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說明秀是他表妹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表兄妹倆眼睛輪廓很相似,尤其是稍稍眯起的時候,跟偷吃了雞的狐貍似的。

***

換了套衣服的明秀又悄悄的回到花廳,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自己所作的作品以及沈王妃被簇擁着評鑒閨秀們佳作的身影上,所以基本沒誰發現明秀的小動作。

繡鳳拉着明秀道:“姑娘你怎麽才回來?”

明秀簡略解釋:“紫衫領着逛了逛園子,現在情形如何了?”

繡鳳比劃道:“今日參加賞花會的貴女裏最出彩的當屬沈王妃的妹妹沈月茹,勇武伯爵府的嫡小姐魏芷蘭,還有戶部尚書的嫡次女林雪菲。只不過二姑娘在詩畫會上表現的很出挑,寫了一首詩,就連林姑娘都甘拜下風呢,被好些閨秀傳閱,不過大姑娘瞧了之後臉色很不好。”

明秀挑眉,到底沈明嫣創作了什麽驚豔絕倫的詩作,湊到面沉如水的沈明雅跟前,沈明雅見是明秀,臉色稍霁,勉強笑了笑:“明秀你什麽時候過來的?”

沈明雅深沉而冰冷的盯着沈明嫣所在的位置,袖子裏手指用力攥着泛白,其他貴女投來的或打量或蔑視或不屑或同情的視線投在她身上就像是針紮一般的疼痛,可再難,也得咬牙頂着。這裏是郡王府,若是這詩傳了出去,沈府和母親的名聲就被抹黑了,而且明年就是大選之年了,容不得半分差池。

等到明秀看到沈明嫣的大作後,恍然大悟。為何沈明雅臉色難看,這首詩不是其他,是林黛玉的《葬花吟》。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尼瑪你以為你是‘心較比幹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的林妹妹嗎?這‘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又是怎麽回事?沈府是多冷酷無情還是迫害虐待你怎麽的?‘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好一朵美麗的白蓮花,是多麽的高潔和堅貞不屈啊。媽蛋有本事把随身空間給我啊凡愚!啊啊‘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那你怎麽不去死啊快去啊!

槽點太多就不一一歷數了,明秀阖下眼簾,遮不住眼中的幸災樂禍,沈明嫣猶不自知這首詩捅了多大的婁子,在那兒沾沾自喜,淡泊而清雅。

完全沒注意到傳閱過這首詩的閨秀們眼裏的蔑視和不屑,今日來參加賞花會的有嫡有庶,可沒有哪個庶女會拎不清的寫出這樣意有所指、寓意深刻、意味深長的詩詞來。

明秀看出來的她們豈又看不出來,詞雖美,但在這樣的場合作出這樣的詩詞來,言行不忌。閨秀們面面相觑,再看向沈明嫣時,眼神就不對了,大抵不過覺得她嘩從取寵罷。

沈王妃聽了丫鬟的回話蹙眉有些不悅,雖說沈參将這一脈人單式微,和嫡支的關系也并不親密,但到底是同族,若是說以前沈王妃也并不會将這府族親高看,可如今竟不知是多好運有了這麽家位高權重,連自家爺都看重想要拉攏的親戚,可不得不考慮進去。

本來下帖子請了他家三個姑娘,嫡女明雅和妹妹月茹交好,看着又是個娴靜知禮的,庶女明秀也不像傳聞中的驕縱,瞧着也如四月新花,嬌媚可愛,而且有了那樣一門子親戚,也值得高看一眼。唯獨明嫣,饒是沈王妃是個女人,也不得不承認她的顏色和氣質是頂不錯,不說旁的只那一身雪嫩的肌膚就夠吸引男人的。可是卻小小年紀如此心機深沉,而且還是個不安分的,想到丫鬟回禀上來的事,沈王妃就暗自不悅。

沈王妃和勇武伯爵夫人要為在場的貴女們評出出彩的畫作以及詩詞來,魏芷蘭一幅幽蘭圖畫的極好,淺淡有致,勾勒出蘭花的新雅和秀麗,栩栩如生,仿佛鼻間能聞到那淡淡的蘭花幽香似的,被評為畫作的魁首。

在評定詩作的時候,在沈王妃有意無意的暗示下,貴女們也極有默契的将沈明嫣所做的那首詩略過,林雪菲所著的詩作雅致大氣,得了不少誇贊。

看到如此情形,沈明雅總算呼出一口氣,既然沈王妃有意幫忙遮掩,那總算還有補救的餘地。

沈明嫣沒有機會再鬧騰,就在評定詩詞時,就被請出偏廳歇息了,等到告辭時,沈王妃對沈明雅和明秀都很親和,等看向一旁臉色白如玉眼底深處藏不住的不甘的沈明嫣時,似笑非笑道:“本王妃倒是極為喜歡海棠的,待下次有機會定要你替本王妃作一首海棠詩呢。”

柔柔軟軟的話裏,卻帶着一丁點不易察覺的硬刺。

沈明嫣攥着帕子的素手泛白,到現在她要是再不明白沈王妃是在有意針對她,她就是蠢了。可是當時明明除了他們三人就再無旁人的,沈王妃是怎麽知道的?再加上沈王妃高高在上的姿态和命令的語氣,都讓沈明嫣覺得被羞辱了。

最可恨的是詩作評定的頭三名裏皆沒有她,明明她的詩是最好的,她好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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