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佚名的聲音不大,輕飄飄的一句話回響在帝江的耳畔,卻仿若一聲巨雷,震得帝江當場僵在了原地。

帝江的心情難以言喻,千年的變遷,周成旨不一樣了。不再是當年的那個沉默寡言,扶危濟困的周成旨,而是成為了一個披着畫師皮,利用畫技要挾他人的超級無敵大流氓。

倘若讓佚名畫畫的前提是脫衣服,那些佚名曾經畫過的花鳥蟲魚豈不是全部被扒光光了。

另外有一點,也讓帝江十分懷疑佚名的這句話的真實性。

明明剛才,佚名給王府千金畫像都并未要求對方脫衣服,為什麽這回輪到帝江,開口就豪邁的一件不剩。

佚名是不是認為,帝江屬于自己送上門的那類,可以随便欺負。帝江承認,自己長得比王爺的掌上明珠好看無數倍,他也與周成旨十分熟悉,但即使如此,佚名也不應當提出如此直白的要求。

帝江接受不了。

見帝江一副明顯想多了的表情,佚名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幅畫,遞給帝江。

佚名作畫的要求不多,不過給年輕男子畫畫有一條怪癖,就是他方才給帝江提出的那條。佚名有無法告訴年邁智者的其它苦惱,他的夢境內不但有紅通通的神獸,還有一個青年。

這人與紅豔醒目的帝江一樣,經常出現在佚名的夢中。

佚名以前向來都懶得給出解釋,如今面對紅衣青年,這位自稱帝江的青年,佚名才拿出了自己珍藏的畫。

帝江好奇地展開畫卷一看,心裏說不出是何滋味。

這幅畫的主要存在依然是帝江,不過這次佚名畫的是人形姿态的帝江。畫中人的古琴與帝江的古琴外形如出一轍,帝江不會認錯古琴,更不會認錯自己。

然而,畫中的帝江仍舊沒有臉。

帝江不明白,自己的臉有多難畫,讓這位頗具名氣的畫師望而卻步,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願畫出他的五官。

當然,佚名有不愛畫臉的嗜好也就罷了,為什麽佚名畫筆之下,變回人形的帝江竟然沒穿衣服,盡情的展示自己的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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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成旨的心中,帝江到底是怎樣的形象。一直以來,周成旨究竟是如何看待他。是何原因導致佚名畫中的自己光溜溜的,半片薄衫都不舍得給。

帝江在思索,佚名則低聲道:“我在找這個人,你認識他嗎?”

佚名的疑惑令帝江瞬間哭笑不得,他簡直不能直視畫出不帶遮羞布的自己的佚名。帝江可以大方承認六足四翼的紅神獸是自己,但他說不出,佚名畫的頭枕古琴的奔放青年是自己。

帝江實在是丢不起這個臉,哪怕佚名畫出的帝江十分傳神,透出分外迷人的韻味。

靜了靜心情,帝江硬着頭皮,漠然應了句:“不認識。”

這個奇怪的家夥才不是他。

得到帝江的答複,佚名眼底的情緒稍稍變了變,卻也并未多說什麽。他正欲收回畫卷,這時,畫卷的紙張忽然騰起了星星點點的小光球,它們掙脫紙面飛了出來,輕輕緩緩地飄在半空。

帝江新奇地伸出手碰了碰那些小光球,陳舊的景象猛然湧上心頭。他指尖輕微一顫,心有驚訝,他能明顯感覺到,畫卷之內似乎隐藏了什麽秘密。

佚名的畫筆劃過白紙的同時,某些的力量融入了畫中。

“畫裏好像有東西,我去看看。”帝江說完,轉瞬消失在佚名的眼前,進入了那幅畫。

四周白霧缭繞,一切變得模糊不清,帝江不滿地頻頻揮了揮手,慢步走向畫卷的中心。

首先闖入他視野的是一處簡樸的住宅,帝江認得這兒,這裏是周成旨的家。再次見到熟悉的房屋,帝江不由感慨,周成旨往昔的記憶興許仍藏在佚名的記憶深處。

帝江遲疑小會兒,他穿過牆,進入屋內。

正值夜晚,房裏的木桌上燭光閃爍,周成旨默默地站在床邊,他褪去外袍,擺放好。之後,周成旨身穿白色的裏衫,走向小床,準備睡覺。

突然,幾聲混亂的聲音響起,帝江下意識循聲望去。只見一團紅紅的東西以極快的速度眨眼砸壞了屋頂,砸爛了周成旨面前的小床,然後在地面砸出了一個深坑。

這個場景使得帝江頃刻間産生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帝江與幻景中的周成旨不約而同地走上前,警惕地朝床下的深坑裏張望。下一刻,周成旨露出了十分困惑的神情,而帝江霎時滿頭黑線。

沒錯,躺在坑底的那個家夥不是別人,正是喝醉酒,又腳下一滑,從天上掉下來的帝江。

帝江落地那會兒隐約感到自己好像撞到了什麽,奈何記得不太真切。于是,他醒來後,迅速打量周圍的情況,以此判斷出自己極有可能是半夜在周成旨家搞破壞。

當時周成旨并未詳說,帝江也沒有多問。

舊景再現,帝江倍感一言難盡。

然而,這些并不是關鍵,關鍵在于帝江見到的畫面和自己想象中情景有巨大差別。帝江掉入周成旨家中的時候壓根不是人形,身處坑底的紅家夥是帝江的原形。

火紅的身體,六條腿,後背有四個翅膀,他的腦袋朝下,牢牢的塞在泥土之中。

大概是醉酒又撞了腦袋的緣故,坑底的帝江軟軟地拍了拍翅膀,又晃了晃尾巴,他前腿撐着地面,打算拔出自己的腦袋。

目睹這番觸目驚心的場景,床邊的帝江心擰成了一團。他偏過頭糾結地瞄了眼身旁的周成旨,周成旨緊盯坑底的動靜,他的心情一點兒也不比帝江輕松分毫。

當然,這些還足以讓帝江徹底崩潰。變回原形罷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誰沒有變回原形的時候,帝江完全可以把這作為一樁小事,轉身即忘。

但接下來發生的極其恐怖的一幕,帝江終生難忘。

費力拔出腦袋的帝江晃晃悠悠地在坑內轉了圈,他一會兒撞到這兒,一會兒撞到那兒。他的腿抗議地刨了刨泥土,似乎計劃從坑底爬出來。

假如他當真一鼓作氣的爬上來也就算了,偏偏帝江扭頭之際,一下瞅到了自己的小尾巴。他的尾巴在那兒輕輕地晃啊晃啊晃,帝江當即停止了刨泥巴,掉頭追趕自己的尾巴。

他一個勁的原地打轉,追着尾巴拼命跑,越跑越開心,邊跑邊笑。

一系列的古怪行為,使得周成旨的表情愈發凝重。

見狀,帝江有且僅有一個想法,他必須一悶棒敲暈坑底這個瘋子,這才不是他,這絕對不是他。

可惜帝江此時所見所聞僅是一段飄忽的回憶,帝江改變不了什麽,他只能老老實實的在一旁圍觀自己的醜事。

原形模樣的帝江興高采烈地轉啊轉啊轉,很快把自己轉暈了,轉累了,軟綿綿地倒在地面不動了。他的身體騰起紅色光芒,幻化為人形。

但這絕不是帝江噩夢的結束,而是噩夢的延續。

帝江這回的确化為了人形,相貌沒有任何問題。五官精致無比,他的身材也保持在非常完美的狀态,他的枕邊有古琴相伴,畫面美得妙不可言。

不過,誰來告訴他,他的衣服去了哪兒……

帝江環顧四周,痛苦地發現他的大紅衣衫,歪歪斜斜地勾挂在折斷的床板邊緣,一副要掉落又不會掉落的樣子。

一生之中,帝江有許多不得不無視與忘卻的過往,眼前這一幕無疑屬于其中之一。在譽城生活的日子裏,帝江辛辛苦苦的在周成旨面前維持着良好形象,他那麽費勁到底是為了什麽。

他的顏面早在初遇周成旨之際,全部碎成了渣。

幸好,周成旨心善的給帝江留夠了面子,從始至終不曾提起帝江的窘事,不怎麽愛說話的好處體現的淋漓盡致。

屋內的周成旨俯視地底的貌美青年非常猶豫。

至于一旁的帝江,他恨不得一頭撞牆撞死自己得了。他的一世英名,在不知不覺之中,死得如此壯烈。

他心酸的凝視化成人形的自己,對方舒舒服服的毫不知情的躺在泥地打盹。臉頰以及頭發雖有不少泥土,但根本掩不出他的美貌,至于其它,帝江從頭到腳,上上下下全部展現在周成旨跟前,毫無保留。

帝江捂臉,為自己逝去的小自尊默哀。

冷不丁,敲門聲響起,門外有人說話。

帝江仔細一聽,竟是衛峰。

衛峰站在周成旨的門邊大喊:“剛才聽到你家好大的動靜,你還好吧?”

聞言,帝江滴汗,不要告訴他,他光溜溜的樣子也被衛峰圍觀過,那他當真不想活了。

周成旨看了眼坑底的青年,琢磨片瞬,應了句:“屋頂塌了,我沒事。”

“有什麽需要,就告訴我一聲。”衛峰留下話,很快走了。

關心周成旨這類話少的鄰居的基本方式,就是告訴對方,自己樂于助人,值得信賴。假如周成旨當真需要幫忙,肯定會告訴衛峰,如果周成旨什麽不說,衛峰就可以安心回家睡覺了。

衛峰走後,帝江長長地松了一口氣,慶幸自己的面子沒有繼續一路掉到底。

通常情況下,被別人得知了不該知道的重要機密,世間常見的直截了當的處理方式莫過于殺人滅口,毀屍滅跡。然而,佚名現在早已不認識帝江,就算佚名記得,帝江也對這個人下不了手,唯有忍。

即使周成旨知曉了實情,帝江的榮譽也不會崩塌,周成旨向來嘴嚴,絕對不會洩露帝江的秘密,如果不是佚名無意間畫出來了的話。

周成旨在腰間捆了一根粗繩,另一端系住柱子,他慢慢地下到坑底,行至青年的身旁。

他将古琴固在後背,輕輕地抱起了意識不清的帝江。

帝江目前處于雙重暈乎,發覺自己睡覺的位置有所改變,他抗議地擺了擺手,但他并沒直接推開周成旨。畢竟帝江趴在泥地只有冷冰冰的硬床板,縮在周成旨懷中卻分外暖和,于是,他不自覺的往周成旨身上蹭了蹭。

周成旨抱着帝江返回屋內,他在地面鋪上自己的外袍,小心地放下帝江,之後,他将古琴平放桌面。周成旨打濕白布,擰了擰水,替帝江擦臉,又細心地擦拭身上附着的泥。

這一幕令帝江臉頰驟然升溫,他的身體不僅被周成旨看過了,還摸過了,而所有的一切,他居然毫不知情。周成旨守秘密的本事到底有多強大。

好在,這一刻的他總算安靜下來,不再鬧騰,不會丢人丢得更多。偏偏這些僅是帝江的自以為,他的秘密持續掉落。周成旨為帝江擦淨身體後,随即取來懸挂床板的衣服,給帝江穿上。

帝江身穿火紅小褲衩的秘密被周成旨發現了。

是的,他就是喜歡紅色,有什麽不可以。

周成旨安安靜靜地替帝江穿好衣服,又給帝江蓋上薄被。接下來,周成旨着手解決不幸遇難的木床和屋頂,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一個奇怪的家夥從天而降,來到了他的家。

記憶的色彩慢慢減淡,帝江漸漸看不清周圍的景象了,濃濃的迷霧再次将一切籠罩。這些沉睡在周成旨心底的過往,随着佚名的畫筆,流入了畫卷之中。

帝江踏出畫卷,回到牢房,佚名看他出現,淡淡問了句:“畫裏有什麽?”

聞言,帝江的動作頓了頓,他別過頭:“一些零散的畫面而已,不重要。”

帝江打死也不會說實話,他此刻的心情亂成一團。他一邊期待佚名能記起他,一邊深感佚名別恢複記憶比較好,把他的小秘密永遠隐藏。

作者有話要說: 天使蛋:我要忘記……我要忘記……我什麽都沒看見……我什麽都沒看見……

收到時湮姑娘的地雷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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