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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日宴的舉辦地是一棟四層別墅，只有一二層對賓客開放。

二樓陽臺的風景最好，但可惜來這裏的客人大多都是來交際而非欣賞風景，所以将這獨一無二的美景留給了尚川和夏元淩。

傍晚的火燒雲似乎将天空的雜質燒了個一幹二淨，留下了一個黑得純粹的夜景，連星辰都難以窺見。

不遠處有海浪粼粼，在夜色洶湧裏，如同奢侈的天池，将黑色水晶揉碎了堆積。

海浪的聲音空洞又靜谧，像是來自古老紀元的呼喚。黑色的人影點起了仙女棒，只是隔得太遠，有些看不太清。

近處是人聲鼎沸的花園，交杯換盞，互話家常，那嘈雜的聲音裏，偶爾傳來一句女士的驚呼或者是男士的高聲。

為了營造生日的氛圍，花園裏綴滿了星星燈，又随處可見銀色金色的氣球。

但尚川覺得這裏獨獨缺少了白色玫瑰。

那白色的，純潔的玫瑰花，會成為這夜色的點睛之筆。

只可惜這并不是白玫瑰的季節。

說起來，他好像從未給夏元淩送過花。

他适合什麽花呢？

先不論尚淼的去世讓玫瑰在他心裏成為了一個禁忌，他也不可能拿蜀湮的代表物去刺激夏元淩。

可能比較适合奶油花吧。

尚川被自己的想法逗樂了，側過頭去看夏元淩。

夏元淩也在看風景。

只可惜他眼裏的風景并不是那麽美好。

水旁嬉戲的人在他眼中是長着鱗片的人魚，花園賓客手中的酒杯裏盛着的不是酒，而是人血。

他自然知道這些不是真的，但就是控制不住這些幻覺，也控制不住看到這些東西之後，從內心油然而生的恐懼。

“會游泳嗎？”尚川随便找了個話題聊了聊。

“會。”

夏元淩點頭，說起來他之前和尚川去了海邊，但只是看看風景，卻并沒有機會游泳。他記得那天暖橙色的陽光将天空燒紅。

若是蜀湮來畫這幅畫，一定會用金色勾勒尚川的左肩。

因為在陽光下，他的尚先生看起來是那麽地——

耀眼。

“下次帶你去泳池，你最近吃的太多，運動也要跟上。”

這話夏元淩就不愛聽了。

還不都是你喂的。

夏元淩在心裏默默地吐槽。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剛剛問夏元淩要簽名的服務生追了上來。

“不好意思，那個剛才你給我的簽名——”

他的聲音打斷了尚川和夏元淩的交流，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着服務生。

夏元淩隐約意識到了事情不妙，但尚川已經率先開了口：“怎麽了？”

“那個剛才夏元淩給我簽的名寫錯了，你能給我重新簽一張嗎？我剛剛問同事要了一張便簽紙。”

服務生将紙巾和便簽紙都送到了夏元淩面前。

尚川瞥了一眼，便看到了那由黑色簽字筆寫下的，獨屬于蜀湮的簽名。

他遂一伸手，将那紙巾搶了過來。

确實是蜀湮的簽名無誤。

夏元淩心裏咯噔一下，低着頭不知道該說什麽。

服務生送到面前的紙筆也不敢接下。

“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尚川展開紙巾，回過頭繼續看着外面的夜景，“夏元淩，陽奉陰違這一套你玩的倒是很溜啊。”

“尚先生，對不起，我——”

尚川伸手探出陽臺，那張簽了蜀湮名字的紙巾就如同手絹一樣，垂在虛空之中。

“別扔！尚先生！”

尚川手裏的紙巾，在他眼裏卻幻化成為了一只瀕死的夜莺。

夜莺渾身傷痕，血順着尚川的指尖滴落。

它在尚川的手中鳴叫哭嚎。

“不要扔！”

蜀湮最後就是跳樓而死的。

他不想再看到任何東西從高空墜落。

“你放過他好不好！”

可夏元淩的表情卻惹怒了尚川。

蜀湮，蜀湮。

一個已經死去的人，為什麽要成為夏元淩的夢魇？

又為什麽死死纏住，不肯罷休。

他毫不猶豫地松開手指，那白色的紙巾飄落。

夏元淩沖上去想要抓住，可他的速度到底是慢了，那張紙被風卷走，然後飄飄然落下，最後跌進了花園裏的藍色泳池了。

水浸濕了紙巾，浸濕了蜀湮的名字。

他大半個身子探出了陽臺。

尚川冷着臉，伸手拽住了夏元淩的領帶，将他直接從陽臺拉開。

夏元淩一個踉跄就跌在地上。

“怎麽，你還要跳下去一次嗎？”

“夏元淩！你別逼我讓你連出門的自由都沒有！”

“是不是想讓我用鏈子鎖住你！”

夏元淩擡頭看到了尚川眼裏的怒意，他似乎是害怕，又好像是想起了尚川對自己的重要性。

他低下頭，向尚川道歉。

如同破碎的玻璃。

尚川的眼神逐漸落寞：“我放過他，誰來放過我？”

我本來擁有一個和太陽一樣溫暖跳脫的愛人。

又是誰将我的太陽鎖進了雲層？

目睹了這一切的服務生捂着嘴跑開。

他只是想來要一個簽名，卻沒想到目睹了尚川和夏元淩之間，最扭曲的關系。

虐待？囚禁？

他想要告訴別人兩個人之間的不同尋常，又想要做些什麽來解救夏元淩。

只是他也要衡量，得罪尚川的下場。

可就在他的正義與自私相互博弈的時候，尚川牽着夏元淩從二樓走了下來。

兩人看着還是那麽地和睦，還是那麽地深情。

夏元淩永遠依偎在尚川的身邊，尚川雖然有很多的應酬，但每說完一句話，眼神都會放在夏元淩身上。

就好像剛才那場鬧劇不過是夢境。

是不可當真的幻覺。

但唯有一點和剛才不一樣了。

尚川領帶上那泛着銀光的領帶夾。

消失了。

他站着燈光璀璨中，游刃有餘地跟所有上來搭話的人交流。

永遠挂着微笑，永遠若即若離，舉手投足挑不出一點毛病。

溫柔又危險。

明知道是陷阱，卻還是想讓人沉淪。

而他緊牽住的夏元淩。

就是陷阱裏，被纏住的獵物。

“櫻桃酒？比起酒，我更喜歡作為水果的櫻桃。”

“我也是，”尚川接這話的時候，手腕蹭着夏元淩的腰，“熟透的櫻桃嘗起來最甜。”

夏元淩随即挺直了身體。

但胸口扯着的疼痛，卻讓他臉上的笑容像僵住了一樣。

所以，那個領帶夾到底去哪兒了呢？

沒過幾天，尚川帶着夏元淩複診。

這一次，夏元淩的抵觸情緒要降低了不少，他能夠留下來和醫生單獨談話。

醫生簡單地問了幾句關于最近日常生活的問題，他問什麽，夏元淩就回答什麽。

遇到不想回答的問題就只是沉默，醫生也不急躁，就換了個方式或者是跳過這個問題。

“您的陪伴很有用，他現在的問題已經不像第一次來時候那麽嚴重。”

醫生讓尚川進來，吩咐自己的同事在另一個房間照看夏元淩。

“依我的判斷，他應該是能夠分清蜀湮和自己之間的區別，只是因為處于一些原因而放不下這個角色。因為現實中的蜀湮已經去世了，他可能是在用這種方式讓蜀湮繼續地活着。”

“精神上的存續？”

“應該是的，不過這也在說明，夏元淩的精神問題并不是很嚴重。他至少還是能夠分得清什麽是現實，什麽是虛拟。您也是心理學專業的嗎？感覺您很了解這些知識？”

“我不是，只是之前有興趣看過幾本心理學的理論書籍而已，了解過一些很基礎的理論，比如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拉康的理論，還有榮格的心理學。”

“那也不錯了，您多了解這方面的知識也能對夏元淩的恢複有所幫助。時間到了，不好意思我們的對話必須在這裏結束，我接下來還有預約。”

“好的，我也要離開了，謝謝您這段時間的照顧。”

尚川結束和醫生的閑聊，去隔壁診療室接走了夏元淩。

他現在要比之前好很多，偶爾也會主動地跟尚川搭話，不像以前要麽就是尖叫，要麽就是重複機械性地喊尚先生。

夏元淩主動地開口：“尚先生，你剛才和醫生說什麽了？怎麽過了那麽久？”

這話怎麽聽着一股子醋味，尚川側過頭回答：“聊了些心理學方面的東西，怎麽了？”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夏元淩又開始不說話了。

尚川看他又沉默了，就主動地跟他聊了起來。

“他說讓我多看一些心理學方面的書，也能輔助你治療，”尚川伸手摟過夏元淩的腰，“不過我沒有那麽好的耐心，我只認同一個道理。”

“疼痛能讓人意識到，什麽是現實。”

“你說是不是呢？”

夏元淩身子一僵，像是想起了什麽绮麗缱绻的纏綿。

尚川倒是覺得這樣的他很有意思，像被困在網簍裏的鯊魚玩具，于是低下頭吻住了他的唇。

只不過很快，尚川便覺得舌尖有一陣小小地疼痛傳來。

夏元淩咬了他的舌頭。

只是輕輕地咬了一下，像是對這個吻的反抗。

尚川松開夏元淩，結束了這個吻。

夏元淩的眼神搖擺不定，像是害怕自己的小心機被尚川發現了一樣。

尚川卻裝作沒有異常，摟着夏元淩離開。

他在低下頭的時候，嘴角沒忍住，帶了一絲笑意。

他的夏元淩，好像快要回來了。

作者有話說：

嘿嘿嘿，就問你們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