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好,很好

“你買我一盒治疤痕的生肌膏五十文,我把師門不外傳的驗屍秘籍送你一個當添頭。”

男人不堪其擾,從錢袋裏摸出五十文扔給婵夏。

婵夏緊盯着他的錢袋,看清裏面都是些散碎銀角,還有些面值不大的寶鈔。

臉上笑嘻嘻,心裏卻嘆息。

她賣貨是假,探此人身份是真。

此人雖未露正臉,身上氣質卻絕非書吏所有。

她本以為是哪家的公子哥冒充書吏過來看熱鬧,可此人出手摳摳搜搜錢袋還沒錢,不像是那大富大貴之人...

屋內陷入沉寂。

一雙男女不動聲色相互試探,彼此都不願讓對方發現自己底牌。

“真兇是否是流寇暫且不知,但一定是孫秀才見過的熟人,依據就是...”

婵夏指了下死者脖頸。

“之所以說是熟人作案,皆是因為這幾道淺痕。死者脖頸有多處劃傷,且劃傷多集中一兩處,血液流動方向朝下,可見是人已倒下後,又被連劃數刀,若只是見財起意,不至于下此狠手。”

真相只有一個。

兇手是死者熟人。

頭部先是被重物重擊,人倒地後,又以菜刀連劃數下,就是要确保人無生還可能。

查驗後,婵夏倒是覺得陳三被熏暈的很是時候。

這案子若是讓陳三複驗,定會稀裏糊塗按着流寇處理,讓真兇逍遙法外,亡者難以安息,她來的剛好。

“潑醋,熏衣。”

黑衣人挑眉,她在命令他?

“逗你玩呢,我自己來。”

婵夏摘掉雙層手套,取出醋,潑在還燃燒的蒼術上。

霎時輕煙起,婵夏從火盆上跨過去,煙霧熏在身上,便算是消毒。

“案情已經查明,接下來,該說說兄臺你了——”婵夏忽然收斂笑意,正色道,“兄臺,你并非縣衙書吏,冒充書吏擾亂本仵作查案,你膽兒也忒大了。”

“所以?”

男子對她能辨明自己身份并不意外。

她能查出孫秀才案件是熟人作案,眼力絕非常人能比。

婵夏嘎巴兩下嘴,暗示的這般明顯,他還不明白?

“兄臺,我很好收買的,不要二兩不要一兩,只需五十文茶水錢,我只當沒見過你。”

暗示不成,便換成明示。

她用這招曾輕易拿下過趙義。

但眼前這個男人,卻不似趙義那般好糊弄。

“哦?”男人好笑地看着她,不慌不忙,“我的确不是書吏。可你也不是仵作。大燕雖不乏女仵作,但青州在冊的,卻是沒有。”

婵夏臉色一變。

她自認僞裝萬無一失,這人怎麽看出她是女子的?!

“你究竟是何人?”

男人轉身,高大的身影漸漸遠去,手裏抛起一物又接住,正是她包裹裏的藥瓶。

她随身帶了好幾種常見藥,有合适的就推銷下,也是為了今後攢夠盤纏找督主做準備。

這黑衣人不知何時拿了她的藥...

婵夏突覺不妙,低頭清點,眼前一黑,扯着嗓子喊道:

“兄臺你拿錯了!那是大活絡丹不是治疤痕的...你回來!你拿的那個要五百文!!!我這是小本生意啊!”

挑着最貴的拿!不厚道!不講武德!

清脆的控訴回蕩長空,經久不消。

陰雲不知何時散去了,暖陽普照大地,午後的金光灑滿大地。

駿馬飛馳,男人伸手扯掉臉上的僞裝,帷帽遮擋了俊朗絕倫的臉龐,想到那滿身香味的丫頭急得跳腳的模樣,薄唇輕勾。

治疤痕和治嗓子的藥,大可不必。

那疤痕原本就是做出來的僞裝,聲音也是吃了特殊的藥丸變啞的。

男人右手握着的小藥瓶,标簽以小楷寫了一行字,童叟無欺,價格公道。

落款是阿夏。

他此番喬裝前來,便是想着為孫秀才讨回公道。

不曾想,這小小的長平縣,竟藏龍卧虎,有這麽號厲害的仵作。

還是個身有異香的女仵作。

“阿夏麽...名字不錯。”男人順手收好藥瓶,催馬離去。

婵夏滿臉凄色,握緊雙拳,咬牙切齒。

“混球...大活絡丹成本就八十文啊,才給我五十文...”

她賠本了!

從前世到今生,從未有過!!

虧了三十文!!!

傷害不大,侮辱極強。

莫說是個身份不明的,前世就算是督主,想從她這得到真誠的贊美,那也是要給賞銀的!

“下次別讓我遇到你...”婵夏咬牙發誓。

小吏進來了,滿臉欽佩。

“小仵作,你那藥方真有效,老仵作醒來了!咦,書吏哪兒去了?”

“他不是書吏。”

“啊?”小吏滿頭問號,難道還有人冒充書吏不成?圖啥?看死人有瘾?

“此人若不是來自三法司,便是來自廠衛..他便裝查案不想聲張,我這次表現尚可,應該是合格了,他不會為難知縣,也不想聲張。為免麻煩,你只當沒見過他。”

“可是大人真的...不會為難我們嗎?”小吏唯恐被抓去打板子。

“不會,此人雖然狡詐不要臉還坑我錢...”婵夏用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咬牙嘀咕,對上小吏疑惑的眼後才清清嗓子,正色道。

“這位大人是清官,秉公辦事,不會連累你我。”

看他那窮酸錢袋,便知此人還算廉潔,不至于為難手下人,處在這種位置上的人,稍微有點歪心眼,也不至于連她那幾十文都坑...嘤。

婵夏一開始還以為此人是個公子哥。

驗屍時,他表現的也十分平靜,司空見慣的樣子。

期間,他幾次試探婵夏所用的仵作手段,全被她師承不可外傳噎回去了。

就像是看了話本對查案邢獄事有興趣,跑過來過眼瘾湊熱鬧的。

真正讓婵夏确定他身份,卻是他指出她是女兒身。

離開時,更是清楚指出,青州在冊沒有女仵作,口吻篤定。

能夠知道青州仵作在冊名單,并熟悉獄事的,不是三法司來的,便是廠衛的。

趙義那是冒名頂替,這位坑了她三十文錢的爺,才是真正微服私訪來的。

“我想起來了,他那令牌好像跟我們的不太一樣,我着急抓藥沒仔細看...就記得令牌上,有朵梅花。”

“牌子是什麽顏色的?”

“有些泛白,不是尋常材質。”

“象牙材質,還好官不大...廠衛的校尉,好,很好。”婵夏笑了。

小吏一激靈,小仵作這是吓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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