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女孩不要吃那麽多肉

為了報複被扣的三兩巨款,以及之前虧的那三十文血汗錢,婵夏一點都沒客氣。

照着他給的錢買,一文錢都沒給他剩下,買的全都是她喜歡吃且吃不起的。

本以為這陰陽怪氣的家夥會想方設法折騰她,不給她飯吃,沒想到這家夥還挺大方,邀她一起坐下跟他一起吃。

婵夏忙活這麽久,肚子早就餓了,毫不客氣地坐下,借着給人家介紹地方特産的機會一通狂吃。

于瑾厭食症由來已久,如果不是身體承受不住,他是不會吃東西的,卻被婵夏這股對食物異常狂熱的摯愛所牽動,跟着也吃了一些。

婵夏一口氣吃了好幾個餅,轉頭一看,于瑾手裏還握着剛那個餅,細嚼慢咽,比她還像個女子。

“怎麽不說了?”他擡頭。

太監說話素來是陰陽怪氣,婵夏難以斷定此人的脾氣秉性,不知他這話背後是否有陷阱,稍停頓才說道。

“食不言...怕耽誤你用膳。”

“嗯,繼續。”

“...”跟陰陽怪氣的人相處好難啊,到底是讓她繼續說呢,還是繼續不說呢?

婵夏感覺自己跟這家夥相處,宛若在被扣銀子的邊緣徘徊,着實不易。

察覺他又在用那種“答不對問題就扣錢”的眼神看她,婵夏清清嗓子,選擇了一個相對安全的話題:

“我還不知道你尊姓大名,官拜何職呢?”

“王堇,都知監右少監。”

右少監!!!婵夏嘴裏的卷餅差點掉了。

好家夥,這厮來路竟比她想的還要厲害。

她以為他最厲害也不過是五品佥書,想不到他竟然是從四品的少監,都知監裏除了掌印太監,就屬他說得算。

“很驚訝?”

她不吃了,他便停下,覺得有些飽了。

“不...”

婵夏頭腦短暫空白後,迅速做出判斷。

知府也分等級,青州知府屬于下府知府,官拜從四品,跟眼前這位陰陽怪氣的少監是同級,但熟識官場的人都懂,宦官權勢決不能以品級來論。

同樣的從四品,知府等狗官見了宦官必須要畢恭畢敬,見了面也是要點頭哈腰。

哪怕這位爺只是十二監裏最寒碜的那個部門,可畢竟是禦前行走得罪不起,知府也要給他個面子。

這不就是意味着...

抱大腿,這三個字跳躍在婵夏腦中。

她家馬上就要大難臨頭,有這等金光燦燦的腿擺在面前,不抱上豈不是辜負她昔日廠衛第一狗腿的尊嚴?!

“你對宦官是否有何偏見?”她呆滞時間有些過長,讓于瑾的神色漸冷。

世人皆對宦官從來都是表面恭敬背地裏咒罵,如果她也這般想,便也沒有繼續相處的必要了。

“都是人,能有什麽偏見?一樣是爹生娘養的,就像我,出生在仵作世家便常讓人白眼,盡管我什麽都沒做,依然有人瞧不起我,那又如何?”

她還能因別人看不起她,就自暴自棄,覺得過得低人一等?

“我看你也不是拘于身份的人,我便壯着膽跟你說上幾句——”

“你這膽子...還用壯?”他掃了眼食盒。

三分之二都進了她的腹中,吃東西時一點沒見外。

“不要在意細節,我只說我自己。我家隔壁院是做吹手的,你知道吹手是什麽吧?就是紅白喜事吹拉彈唱的,那家姑娘,與我自**好,我們一起長大的。”

吹手與仵作一樣,同為下九流,地位也不比仵作高到哪兒去。

倆女孩一起長大,平日裏有什麽心事都在一起說,兩家大人也常有往來,素來交好。

“倆月前,她要出閣,我為了給她做一罐百花膏,爬到樹上取刺槐花摔了下來。”

就是那一摔,讓她重生了。

百花膏做好了送了出去,閨中密友嫁人了,卻一杯喜酒都沒請她阿爹喝。

兩家自此斷了往來,前幾日在路上見到,她老遠就繞開婵夏,擺明了話都不想說。

“她嫁了戶好人家,脫離了下九流,就不能再與我家來往,我送她的香膏,怕是也被扔了吧。”

“你不氣?”

“昨日的我感謝她與我走過的四時,今夕我雖與她雖是路人,卻依然希望她過得更好,昨日與今夕終究是兩段不同的人生,做人不能只朝後看。”

“這也是你師父教你的?”

“他沒那麽說過,但他是那麽做的。”

婵夏一直覺得,督主對做太監這事是意難平的,要不他怎麽會瘋狂暗示自己...利其器?

切都切了,只能是勇敢面對新生了,多勵志。

婵夏以為眼前的這位王公公跟督主似的,又在糾結出身問題,現身說法後眼巴巴的看着他,看在她這般真誠的份上,扣她的銀錢是不是該漲漲了?

卻見他只慢條斯理地擦手,那雙眼也看不出半點情緒起伏,賞銀無望了...白煽情了!

“請公公贖罪,小的光顧着敬仰你那過人的能力,竟忘記公公您尊貴的身份,還望贖罪。”

婵夏吞下最後一口肉,十分恭敬道。

“你剛剛吃的歡實的時候,倒是沒看出要贖罪的樣子。”他好笑的掃她一眼,吃完了才想起身份差距,真是頗有誠意呢。

“小的也是揣測公公心思,一會公公怕是還要驗李家香鋪小公子吧?不吃飽了哪有力氣幫着您搬運。”

說的是義正言辭,一股浩然之氣,說得于瑾啼笑皆非。

“我還要感謝你能吃?”

“都是小的應該做的!”她篤定眼前這厮不會跟她計較。

這般厚臉皮,倒着實是下飯,于瑾眉目舒緩。

他在這個世界見過很多人,從沒有一個跟她這般對他,比他身份低的怕他,視他為洪水猛獸,比他身份尊貴的唾棄他宦官的身份,只有她,敢跟他搶吃食,滿嘴恭敬,眼神卻清明。

“既然公公您胃口不佳,這最後一塊燒骨——”婵夏喜笑顏開,準備以浩然正氣大義凜然地吃了這最後一塊燒骨。

“女孩子不要吃那麽多肉。”他拍掉那只不安分的爪子,在她痛心疾首的眼神中,慢條斯理的吃下最後一塊。

食物瞬間席卷味蕾,許是她那敢怒不敢言的小表情太過下飯,于瑾頭一回感受到吃飯也不是那麽痛苦。

“不算很好吃,炸的有些老。”他撂筷。

“...”咋不噎死你,婵夏忿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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