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能說人話否
鎏金的牌子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婵夏唯恐他看不清,又把背面反過來,讓他看仔細。
緝事廠
這三個大字映入眼簾,同知大腦一片空白,差點以為自己看花眼了,又仔細查看了下面那行小字。
這是由廠衛掌刑千戶發的通行令。
掌刑千戶雖然只是五品,權勢卻大的驚人。
不用三法司批準,可随意監督緝拿臣民。
這塊令牌賦予使用者随意稽查的權限。
莫說是民間獄事,就是婵夏拿着這牌子查知府府內,也是沒問題的。
同知比知府還小一級,看到這牌子,怎能不肝顫。
“你是從哪弄到的這塊通行令的?”
“昨日與我一同驗屍的那位大人——哦,就是你懷疑是流寇的那個,他給我的。”
“是,當時小民是在茶館附近收的,有很多人都看到了。”陳四出來作證。
同知臉煞白。
“我何時懷疑大人了?咳咳,不要亂說話!”
“大人咳得如此厲害,哪是偶感風寒?”
“呃,是...”不是也得說是。
婵夏順手從包袱裏取出一瓶藥,滿臉真誠:“我這有治療風寒的藥,只要二兩銀子,童叟無欺價格合理。”
同知使了個眼色,跟着他的随從忙把銀子遞過去,婵夏笑呵呵收好銀子,把手裏的瓷瓶遞過去,拱手失禮。
“多謝大人照顧我這童叟無欺的小買賣。這案件您放心,包在我身上,定能查得水落石出。”
“廠衛那邊——”同知含蓄地看着她,意思是說,你錢也收了...
“大人收了我的藥,只管安心養病便是,案件水落石出,廠衛那邊自然會記大人的功勞。”
倆人交換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同知一揮手。
“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配合查案?以後你們幾個,就聽她差遣了,她讓做什麽做就是了。”
主要是忌憚她手裏那塊令牌,得罪不起。
婵夏比了下邊上,示意同知借一步說話。
倆人站在邊上說了幾句,陳四經過這麽大的刺激,整個人都是木呆呆的。
同知的臉色由警惕緊張變得和緩自然,陳四猜女兒打消了他的猜忌。
可陳四卻無法從婵夏臉上讀到她此刻的心情。
這說明...女兒比同知心裏還有底氣,游刃有餘啊。陳四感覺有點不認識這個孩子了。
等同知走了,陳四把女兒拽到一邊詢問。
“你到底跟大人說了什麽?還有,你那瓶藥丸,前幾天我還看你十幾文賣給春滿樓的翠兒,你竟敢跟大人開價二兩?”
從來只有同知搜刮別人的份,女兒今兒這是老虎頭上拔毛啊。
“藥裝在瓶子裏,決定它價值的不是藥材的成本,而是買它的人。”
“...”能說兩句聽得懂的人話否?
“春滿樓的翠兒手裏緊,十幾文對她來說也不算少了。同知富得流油,二兩以下說出去,豈不是丢了他老人家的身份?”
陳四勉強明白了,這不就是...宰肥羊?
“你這麽算計他,不怕他日後找我們麻煩?”
“他不敢,也不會。我若分文不取,他才真要睡不着覺,屆時我們在青州,反倒是不安全。”
這些官場上的道道,陳四不懂,忐忑地看女兒發橫財。
“你這孩子,怎麽膽子越來越大,我只看你最近做的這些事,心裏總是不安。”
一樁樁一件件,感覺女兒越來越大膽。
“你膽子倒是小,不還是被人惦記上了?阿爹,你剛才聽得真切,同知無緣無故怎會找到我們?”
婵夏這一說,陳四才想起來,對啊...
“有人告密?誰?”
他在青州是出了名的好人,無論是衙門內外,還是街坊四鄰,誰能跟他過不去?
“難道...是之前我查驗得罪了人?不對啊...讓我查出來的惡人都伏法了啊。”越想越迷茫。
“是三伯父。”婵夏不忍看老爹費腦力,直接公布了答案。
陳四愣住。
“三伯父找到了同知,告發我與流寇勾結。”
婵夏剛跟同知說的便是這個。
這結果出乎她的意料。
她從重生那一刻,便不斷地查找前世阿爹死的真相。
一開始的查找方向便是“阿爹得罪的大人物”。
經歷了幾次重大案情後,逐漸過濾。
排除了假的廠衛,跟真的廠衛公公又相處了半天。
萬萬沒想到,阿爹死因竟是這個。
兄弟。
不僅婵夏驚訝,陳四也傻了。
好半天愣在那,雙目茫然,猶如遭受了晴天霹靂。
“弄錯了吧...你三伯父為啥跟咱們過不去...不可能的...”
他三哥一開始做的不是仵作,實在是做啥啥不行,沒了別的活路才過來當仵作的。
陳四自認從沒做過對不起哥哥的事,甚至利用職務之便,安排給哥哥的都是簡單不容易出錯的。
“好端端的,他怎麽會這樣對我?”
告發婵夏,不就等同告發自己嗎?
親兄弟手足情深,怎會無緣無故就做這種害人的事?
“原因有很多,他對你必然早就有所不滿,積怨頗深,這次賞銀事件催生了矛盾。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三伯父就沒打算讓你我活着。”
“除了這次告密,還有關于我當街驗屍的事,怎會那麽快傳遍?”
“我們是親兄弟,你還在襁褓時,你三伯母還抱着你...不行,我要找他問個清楚。”
陳四情緒激動往外走。
“這會三伯父應該已經被提到衙門了,你直接去衙門,拿着這塊通行證跟大人求情,讓他少打幾杖。”
陳四接過通行證,馬不停蹄地朝着衙門跑。
殊不知,婵夏剛剛早就跟同知串通一氣了。
陳三謊報,差點牽累到同知,按着同知的意思,是要打八十棍,跟前世的陳四一樣。
婵夏料到打八十棍人非死即殘,便跟同知商量好,先不要打。
等陳四過去了,讓陳四求情,打三十棍。
這樣陳三才會記得弟弟的好,以後也不敢放肆,這等恩威并施的手段,陳四永遠也學不來。
“真正的惡人遠比不上反目的兄弟殺傷力更大...阿爹你學不會不要緊。”
她懂,她會,這就夠了。
那塊令牌,留給她的不僅是一份活下去的底氣,還告訴她一個非常重要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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