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那小知知好厲害哦!”
有那麽一瞬間, 沈烨還以為是韓峰主親自來了,否則怎麽會在他想到四聖劍第三式的時候,面前竟然就真的出現了這一劍。
但他很快就意識到了不對。
這道劍意, 與韓峰主揮出的劍,完全不同。
如果說韓峰主的劍, 是厚重的山脈,那麽他眼前這一劍, 便是山脈中陡峭銳利的峰!
蛇頭被劍意切割,口鼻齊齊碎開,淬毒的牙尖被劍風掃到, 頓時出現了巨大的裂痕, 巨蛇發出一聲奇異的尖嘯,便要如之前那般退去――
沈烨死裏逃生,還沒有反應過來, 保持着仰頭向外看的姿勢。
卻見熟悉的昆吾道服從天而降,青色與劍色一起劃開天幕, 數道劍光一起當空而下!
“七寸!你往哪裏劈呢!斬七寸!”
“老子怎麽知道這蛇他媽有多長!七寸在哪裏!”
“不管了先砍吧,砍到哪裏算哪裏!這麽多人一人一劍我不信沒一個七寸!”
嘈嘈嚷嚷的聲音四面八方而來, 沈烨怔忡地看着無數昆吾弟子持劍, 硬是攔住了那蛇的去路, 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頓亂劈!
又有雪蠶峰的弟子帶人直直沖入,高修德也沒見過這麽多血,但他到底是行藥之人,臉色蒼白,手卻也還算穩, 飛快給鄭成許包紮傷口止了血,中途還有空說一句:“沈師兄, 金玉斷續散雖然好用,但撒這麽多也真的沒有必要!這藥也還是很貴的,我們不能這麽敗家!”
他又伏地捏了寧雙絲的口鼻,再渡了靈氣進去,在寧雙絲體內走了一圈,喜道:“寧師弟沒死!快來個會洌光訣的,和我一起給寧師弟療傷!”
“來了!”頓時有人奔來,在高修德的指導下,先給寧雙絲嘴裏塞了丹藥,再與高修德一前一後,打了洌光訣進寧雙絲體內。
靈氣游走一遍又一遍,寧雙絲本已毫無蒼白的臉逐漸有了血色,睫毛翕動,顯然雖還不能此刻就蘇醒,但顯然至少性命無憂。
沈烨看着面前忙碌翻飛的衣袍,進進出出的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又有少女踩劍低懸,看向他這邊來,她明明見他狼狽,卻好似未決,只挑高了音調,含笑道:“沈師兄,尚能劍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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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背後,虞寺一劍斬落,竟是硬生生将那蛇軀割開了一半!
沈烨深吸一口氣,心頭悸動,他微微閉眼,覺得剛才一直堵在肺腑之間的郁氣倏然消散,他也不管散落一地的丹瓶,只重新握起了劍。
少年霍然而起。
“是誰剛才用了四聖劍!看看我這一劍又如何!”沈烨朗聲一笑,已提劍而出,他身後有昆吾同門,身前更有好友并肩而戰,他沈烨,又有何懼!
劍若游龍起。
既然那麽多人都去斬蛇妖,虞兮枝便悄悄後退了幾步。她擋住了蛇妖蓄力已久暴戾無比的第一擊,消耗實在非常之大。
剛才雖然沖沈烨笑着喊話,但那是為了振他士氣,她轉身找了個無人處,小聲咳嗽了幾聲,将湧上來的腥甜壓下去,又倒了顆丹藥出來,這才臉色好了起來。
一直蹲在她肩頭默不作聲的謝君知小人眨了眨眼:“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才破境?”
虞兮枝都快忘了自己肩頭還有這個玩意,聲音太近在咫尺,又是謝君知的聲線……不,準确來說,是比謝君知稍微稚嫩一點的聲線,她吓了一跳,側頭卻又發現小紙符人臉色嚴肅,一雙眼睛黑恹恹,簡直将謝君知的形态學了個十成十。
只是這樣子若是謝君知本尊,自有一番他獨有的氣質,然而此刻紙符小人實在是巴掌大小,再嚴肅也是一張包子臉,實在可愛。
左右紙符人不過一縷神魂,若是不特意将精神投注在這邊,也不會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想來謝君知在千崖峰還要分更多神識去壓制滿峰劍氣,哪有時間管自己。
念及至此,虞兮枝忍不住般搓搓手指,然後擡起一根食指,在小謝君知……姑且稱為小知知臉上,“啪”地彈了一下。
小知知驚愕地睜大眼,顯然沒想到她居然這麽膽大包天,半晌才擡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包子臉。
千裏之外,千崖雪峰上,窩在椅子裏看書的少年眉頭微蹙,眼神微頓,做出了與小知知一樣的捂臉動作。
“我也才破境又怎麽樣?”虞兮枝笑了一聲:“我們劍修,不就應該在以戰養戰,以殺養劍,再以血淬意嗎?我實戰經驗滿打滿算也只有與你去棱北鎮那一次,如今正是大好機會。說起來,是只有我能看到你嗎?不然為何其他人看到這麽小個謝君知坐在我肩頭,都沒反應?”
小知知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想被發現的話,誰也看不到我。”
虞兮枝“哦”了一聲:“那小知知好厲害哦!”
小知知又是一噎,不可置信道:“你叫我什麽?”
“你是縮小版的謝君知,當然是小知知了。”虞兮枝既然緩過一口氣,便重新提劍,邊走邊道:“比如我是虞兮枝,留在千崖峰陪小師叔的,就是小枝枝。”
她說得頗有些亂七八糟,又因為諧音而有些難懂,但小知知顯然聽懂了,一張包子臉上的表情複雜極了,但見虞兮枝提劍要去看看那只方才襲擊沈烨、此刻卻已經被昆吾弟子斬得七零八落,死得不能再死的蛇妖時,倏然開口:“這裏不止這一只蛇妖。”
虞兮枝頓住腳步:“蛇一般不是獨居動物嗎?”
“……你也說了動物,誰告訴你,妖是動物?成了妖的動物,還是動物嗎?”小知知冷然道:“更何況,現在是冬天。”
蛇喜獨居,但冬天卻會聚集在洞穴裏。
倘若洞穴被驚,那麽從中湧出的,自然是在此聚集的所有蛇群。
又倘若,不止一個洞穴呢?
虞兮枝剎那間便想通了所有關鍵,臉色微白,再擡眸去看遠處。
這是天酒鎮外的村落,已經距離沙漠極近,最邊一戶人家甚至半邊房子都已經落在了黃沙之中。天酒鎮外有城牆高壘,城門此刻早已緊閉,城牆上方隐約有寒芒現,顯然是當地鎮守譴兵于此駐守,一旦有突發情況,也總要百姓先走。
冬日無豔陽,天空雖亮,卻是灰白色的一片,越北城這邊稱這種天為白夜,是說白日無光,雖亮卻如夜。
在這樣的天幕下,空啼沙漠浩瀚無垠,一樣望去,只有湧動的風沙順着空氣撲面而來,沙丘起伏,更遠處則是更深的黃褐,與看不到盡頭的沙漠深處連成細細的一條黑線。
虞兮枝只是窮盡望去,目光卻突然頓了頓。
的聲音極遠,遠到她幾乎覺得是幻聽,但她卻真切地看到那一條黑線,似乎動了一下。
虞兮枝心頭一跳,直覺哪裏不對,來不及多想,已經平地禦劍而起,迎着風沙而去!
“枝枝!”虞寺看到她的動作,忍不住喊了一聲。
“我去看看!”扔下簡短的話語,虞兮枝如離弦的箭般,向着大漠深處而去!
……
程洛岑喘了一口粗氣。
他從凡人引氣入體的一路上,也并不一帆風順,能夠拿到老頭殘魂,也是九死一生勿入秘境,幾乎是于絕境之中,以命相搏。
但興許是在千崖峰的這半年太安逸,他睡過冬夜的冰窟,泥濘肮髒的小巷,也走過滿是血的路,卻從未有過家的感覺。
可千崖峰像家。
他甚至可以在練劍之後有一碗熱面吃,在想睡的時候有一張屬于自己的房間,想笑的時候可以大聲的笑。
千崖峰哪怕是雪,在他心裏都是暖的。
他已經很久沒有聞見過血的味道了。
蛇妖的血帶着腥臭,不少昆吾弟子根本沒見過這麽多血,有人上一秒還在強撐着嬉笑,下一秒就捂着嘴去一旁吐了,這麽多劍斬下去,巨大的蛇妖有一長段都被斬成了肉泥,看起來猙獰又惡心。
老頭殘魂啧啧道:“真是弱不禁風啊,這就去吐了,這要是與妖域作戰,此等場景貶低都是,我看他們有多少東西吐!倒是你,還愣着幹什麽?去挖妖丹啊!這麽大的蛇妖,還是變異妖種,妖丹實在珍貴,乃大補之物!趕快的,一會兒蛇潮就要來了,再摘妖丹就來不及了!”
程洛岑站的位置很巧,就在蛇頭之下,妖丹的位置。
只要他伸手提劍,就可以将妖丹摘出來,此時大家一片混亂,有戰妖之後的懈怠,更有後遺症的惡心,如果他動作快,甚至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動作。
掏妖丹的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少年眸光微動,擡劍直接撕開了蛇妖外層,出手如電,将那鵝蛋大小的妖丹握在了掌心。
然而他突然看到,一襲青衣禦劍,向着沙漠深處而去。
“這小姑娘,啧。”老頭殘魂也順着他的目光看到:“剛才擋了這蛇的一擊,也是夠生猛。這等蛇妖,蓄力一擊,幾乎是元嬰一擊了,再加上之前在太清峰的時候那一劍,她還能撐到現在,真是了不起。”
“你說什麽?”程洛岑提劍的手微微一頓。
“什麽我說什麽?”老頭殘魂道:“我說的不都是你看見的嗎?你不會以為她接了那兩下之後,真的安然無恙吧?丹藥可以強壓下去沒錯,不過老夫雖然看不穿她的境界,但她總不能是大宗師吧?那個掌門也不過化神,我看她劍意許是伏天下,卻應當還沒有元嬰。化神一下,連接這樣兩擊,一般人光是閉關恐怕都得閉個小半年……”
“那她……為何要向着沙漠中去。”程洛岑打斷老頭的絮絮叨叨,只盯着禦劍而去的背影,然而少女速度極快,頃刻間已經變成了天邊的黑點。
“還能是因為什麽?”老頭翻個白眼:“都說了蛇潮要來了,這麽多人,看來也只有她發現了。你快收好妖丹,老夫知道一秘境,恰就在這空空啼沙漠裏,一會兒蛇潮來了,這群傻小子定然被沖散,你也假裝失蹤,我們正好去秘境裏一遭!如果我沒記錯,那秘境中有好劍,還有幾樣天地靈寶,運氣好的話,一趟你就築基了,不比你在昆吾山宗傻傻吹劍風好?”
程洛岑卻怔然不語。
什麽秘境,什麽好劍,什麽天地靈寶。
他只聽到了一句,她受傷了。
程洛岑握着妖丹,血從他的臂膀流下,手心中的妖丹滾燙,其中有黯淡光芒流轉,雖不是什麽上古大妖的妖丹,在這樣妖域凋零的時候,卻也足夠珍貴。
“二師姐!”他突然高呼一聲。
煉氣境的少年也不過剛剛學會禦劍,他的劍不過是三塊下品靈石一把的鐵劍,此刻被他踩在腳下,卻硬是有了絕世名劍的氣勢。
“G?哎?你幹嘛?你做什麽去――?!你有病嗎?!”老頭驚疑不定喊道。
易醉也回頭:“程洛岑,你做什麽?”
“送妖丹!”
少年頭也不回,踩劍沖入黃沙漫天。
易醉愣了愣,也禦劍而起:“這小子突然發什麽瘋,你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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