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着相(三)

精神上什麽也沒做,便已經覺得疲憊。而身體被反反複複地折騰,卻還精神着。

景瑜很不解。

直到他發現陸北津的精氣化成濃郁的靈力,争先恐後地朝他丹田裏鑽。

原本便被桎梏的金丹,在磅礴的靈力中瑟瑟發抖,表面甚至浮現出細細的裂紋。

景瑜的指尖變得冰涼,扯住陸北津的衣袖:“師尊,我的金丹被做壞了……”

陸北津垂眸,便看見少年似惶惑似渴求的神情。

他笑了一聲,罕見地給景瑜解釋:“不是做壞了,是要結嬰了。”

結嬰。

景瑜恍恍惚惚記得,陸北津曾經說過,等他到了元嬰,就用不着加深爐鼎印了。

那樣是不是會有改變?景瑜不太敢确信,因為陸北津的信用在他這裏早已經破産。

他擡眸看了陸北津一眼,發覺這人果然沒有絲毫動靜。少年幽幽嘆了口氣,但很快,身體卻被人撈起。察覺到即将發生什麽,他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陸北津輕揉着他的發頂,但很快,那雙手便鉗制住了他的動作。

陸北津溫柔而不容置疑道:“既然已經快要結嬰,我便送你一程。”

景瑜其實已經不是那麽想要修為了,就算真的只做個爐鼎,他也覺得無所謂了。但是他仍舊努力地笑着,完成陸北津的要求。

他感恩戴德道:“多謝師尊。”

然後想也不想地封閉了五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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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陸北津抱他時很溫柔,一股股靈力灌輸入景瑜的身體,将他的修為強行堆到了元嬰期。

在外面,元嬰修為已經算得上是個老祖。但景瑜卻只感覺到了自己是個玩物,被人從身到心玩弄在股掌之間。

少年茫然地望着陸北津,身體因刺激而瑟縮,他卻好像已經做不出任何反應,像是被弄傻了一樣。

而陸北津顯然很喜歡這麽傻的他,動作更加溫柔。景瑜有一瞬間覺得他在真心地照顧一個情人。

直到他察覺到一股冰涼的神識,躍躍欲試地想要朝他的識海裏探。

景瑜一陣惡寒,不得已接管了身體,牢牢抱住陸北津。

身體已經将情緒醞釀得足夠,他一出口便是哭腔:“師尊,我受不住了……”

少年哽咽着,小心翼翼地求饒:“你疼疼我吧,不要再用神識了。”

他聽見了男人的冷笑。

即便到了這種時候,他依然不容許旁人忤逆他。

景瑜有些心灰意冷,卻發覺陸北津的神識收了回去。但這人顯然憋着一股氣,折騰他的手段更加狠厲。

景瑜眼前如同炸開道道白光,他趕緊切斷了五感,卻仍久久回不過神來。

不知過了多久,身體過于疲憊,景瑜的意識也被迫陷入了昏迷。

在昏迷之前,他連元嬰天劫的聲音都沒聽見。醒來以後,卻已經是個元嬰修士了。體內的金丹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小的元嬰小人,泫然欲泣地坐在由陸北津的靈力編織的籠子裏。

景瑜啞然失笑,悄悄用自己的本源安撫了一下它,小人在籠子裏開心地轉了個圈。

他動了動手腳,卻驚醒了抱着他的陸北津。男人的聲音帶着一點磁性的慵懶:“醒了?”

景瑜微微睜大了雙眼:“師尊還在……”

從前無論将他折騰得多麽狠,再睜開眼時,陸北津總會消失無蹤。

他真誠地問:“師尊沒有事做麽?”

“……”這是什麽話。但陸北津此時心情不錯,便沒有與他計較,仍舊抱着景瑜,慵懶地躺在軟塌上,遠目眺望無念峰的風景。

景瑜睡了不知多久,渾身雖幹爽卻酸澀,也懶得掙脫,腦袋頂着陸北津的下巴,怏怏地閉目養神。

陸北津抱着懷中的少年,淡聲道:“接下來,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你在無念峰,不要與任何人交談。”

說得好像他能見到旁人一樣。景瑜興致缺缺地應下。

陸北津今天的心情真的非常好,破天荒地與景瑜談起了外面的事情:“此次出去,便能與上次收徒大典之上的魔修做個了結。”

收徒大典……景瑜怔了一下,才想起來收徒大典上還有幾個魔修作祟。

是了,如果不是那幾個魔修,陸北津也不會将他獨自丢在閣樓之中。

景瑜耳邊又響起了火焰燃燒的聲音,他輕輕甩了甩腦袋:“那就……恭喜師尊了。”

但比起魔修,他有更關心的事情:“師尊……上次出現在閣樓裏的人,也找到了嗎?”

說起來,景瑜要謝謝那個人。

如果不是那個人放的那把火,他還沒有機會看清陸北津的真面目。

陸北津頓了一瞬:“找到了。”

“他還活着?”景瑜問。

陸北津聲音冷淡:“快死了。”

景瑜于是感到安心,腦袋鑽進陸北津懷裏。無念峰的風景很好,陸北津不常回來,于是看得很專心。但景瑜天天看年年看,連無念峰有多少棵竹子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便覺得厭倦了。

過了許久,陸北津像是忽然對景瑜的生活起了興趣,淡聲問:“平常我走了以後,你在無念峰中做什麽?”

景瑜喃喃着:“釀酒,然後數河燈。”

陸北津問:“沒養些花草?”他記得景瑜很喜歡這些。

景瑜:“……”

他天生親近生靈,原本是很容易養些花花草草的。但這話誰問都行,陸北津問,景瑜只覺得煩悶。

因為他每次想要養些花草時,都會想起那株被燒掉的還仙草。于是便覺得,想養什麽不如渡完情劫再說,不然他自己被人圈禁,還連累了那麽多花花草草,實在太難過。

少年賭氣般道:“沒有。”

陸北津沒有察覺他的情緒,将少年托起,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男人的掌心,出現了一只通體雪白的長毛小狗。

許久沒有見到如此靈動的小東西,景瑜的眼神亮了一瞬,旋即暗淡下去——是只假狗。

狗崽身上靈氣濃郁,生機勃勃,看起來是活靈活現。如果景瑜真是個普通的修士,大概會被它騙過去。

可惜景瑜本源便是天地靈氣,對生靈最為親近。陸北津将這條僞造的小狗拿出來,簡直是在侮辱他多年來神道的修行。

他勉強勾了勾唇角:“師尊,這是你給我的禮物嗎。”

陸北津:“嗯。養着吧。”

景瑜對陸北津給的東西已經有了點心理陰影,男人走後,他就沒怎麽再碰那條假的小狗崽。

小狗崽迷惑地看了他一會兒,蹬着小短腿吧嗒吧嗒地跑遠了。

好像真的啊……景瑜悶悶地嘆了口氣,對上遠處小狗崽濕漉漉的眼睛,不自覺地流露出些許笑意。

雖然是個死物,卻比陸北津還要可愛許多。

景瑜心情不好,便晾了小狗崽一段時間。但狗崽一直在他身側玩耍,景瑜便不管它,暗中觀察着陸北津的用意究竟在哪裏。

少年捏着藥霜,塗抹身上的傷口。之前的事情對陸北津來說已經算得上溫柔,但景瑜身上還是多了不少傷口。有些靈力滲入傷口內,又難以被身體消解,景瑜幹脆用小刀将傷口劃開,将被靈力侵染的血放出。

他放下了小刀,給清洗幹淨的傷口上藥,卻聽見耳邊傳來哼哼唧唧的聲音。

回過神時,小狗崽正搖着尾巴,興高采烈地舔着小刀上,景瑜殘留的鮮血。

景瑜的指尖都泛着冷意,看小狗崽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個要他命的怪物。還仙草的事情,有一次已經夠了。再讓他用精血為陸北津培養些什麽,他絕不願意。

但狗崽舔完了他的鮮血,只是搖着尾巴,眼神亮晶晶地繼續看着景瑜。

少年起身便走。

但他走到哪裏,小狗崽便跟在哪裏。狗崽子乖乖的,也不朝他讨食吃,只是活潑地讓景瑜陪它玩。

景瑜不想理它,卻沒法覺得它煩。

他唾棄自己。

因為獨自在無念峰待得久了,就連看一只假狗,都覺得眉清目秀。

他指尖撫摸着狗崽熱騰騰的身子,忽然生出了一點想法。

雖然是只假狗,但未必不能讓它變成真的。

只要……只要挪用一點點自己的本源。

神道修行到了景瑜的地步,就算不能憑空造出精靈,但捏一個神智未開的靈體,還是不成問題的。

少年愣愣地與小狗崽濕漉漉的目光對視,良久,他自嘲地笑了一聲。

何必呢。

強硬地捏出一個生命,讓它陪自己在這裏受罪嗎。

但他後來還是做了。

因為小狗崽餓得很了,叫得讓人不禁動了恻隐之心。

也因為陸北津離開得太久。景瑜數着日子,在陸北津離開七百天時,他又一次數完了無念峰的竹子,回頭時,看見那只仿佛永遠也不會長大的小狗崽,虛弱地跟在他身後。

見他看過來,小狗崽無力卻興奮地搖了搖尾巴。

景瑜一瞬間忘記了,這只是只陸北津用來搪塞他的假狗。

他擠出一滴心頭血,滴在小狗的頭上:“吃掉吧。”

小狗崽眨着眼睛,新奇地看着景瑜。

少年因本源的抽離而面色蒼白,眼角眉梢卻帶着笑意:“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叫樊樊好不好。”

久在樊籠裏,何時返自然。

小狗崽的神色逐漸變得更加生動,應下了景瑜的這一聲稱謂。在它為自己獲得新生而情不自禁地喜悅時,卻被擁進了景瑜的懷抱。

抱着溫熱的小狗,少年忽然哽咽,跪在竹林中無聲地哭泣。

樊樊濕漉漉的舌頭舔着他的眼角,像是在安慰他。

其實景瑜不是難過,他只是忽然很高興。

這樣也挺好的。

和一條狗相依為命,都比愛陸北津要快樂。

但這樣快樂的日子沒過多久。

半個月後的午夜,陸北津便回來了。

他渾身是傷,滿身血氣,看向景瑜的眼神很恐怖,讓景瑜以為他想要吃了自己。

少年護緊了小狗,望向陸北津。開口時,聲音有些顫抖:“師尊……你回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攻不如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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