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着相(五)
這時候的陸北津脆弱卻恐怖,景瑜忍不住地害怕,用手去推他的肩膀:“師尊,你看清楚,我是景瑜——”
“我不是君卿!”
像是被釘在了原地,陸北津的視線定格在景瑜的臉上,帶着一絲不解。
那種眼光讓景瑜毛骨悚然。
他不知所措地重複着:“我是景瑜,師尊,你醒一醒。”
陸北津看了他很久。
最終,男人的唇角揚起一抹微笑:“我想起來了。”
他緩緩道:“君卿早就不在了。”
說這句話好像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兩人的識海還相連着,屬于陸北津的無力感,讓景瑜的心髒縮緊,他幾乎要在男人的懷裏哭出來。
可陸北津的表情已經恢複了平靜。
明明那麽痛的。不知道為什麽,景瑜忽然很難過。
陸北津就是一直這樣,自己承受着這些恐怖的情感,卻還要裝得若無其事嗎?
他輕輕上前,将男人寬厚的身體擁入懷中,輕聲道:“沒關系的,師尊,你已經很努力了。他會回來的。”
“君卿……”景瑜自嘲地笑了笑,“會回到你身邊的。”
事已至此,他哪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那個從他認識陸北津開始,陸北津就一直想要複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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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陸北津就算神志不清,也念茲在茲的“朋友”。
原來叫君卿啊。
這名字真好聽,“你親愛的人”。
那自己又算是什麽呢?
景瑜泛着惡心,卻沒法掙脫陸北津。
陸北津回過神來,按着肩膀将景瑜壓下。
這種姿勢很像是狩獵,景瑜恍惚間覺得自己成了某種野獸的獵物。
或許是因為,委屈的情緒從識海中,讓陸北津察覺了。所以男人冷笑一聲,淡聲告誡他:“難過什麽?你們終歸是不同的。”
景瑜被困在方寸之地,怔怔地看着男人。
這點愣怔給了陸北津慢條斯理繼續雙修的機會,從未感受過的痛苦與刺激席卷了景瑜。
果然以前不該偷懶,去封閉五感。就算惡心,也只是一時半會的事。習慣了痛苦,總好的過在傷心的時候被人拿捏。
景瑜詭異地想,他已經不太能明白自己在思考什麽。
少年縮起身體,又被人強硬地掰開。他臉色蒼白,眼角卻泛着紅,滾燙的淚珠滑落到了陸北津的手背上。
陸北津若無其事地将那滴眼淚舔去,而後繼續按住景瑜,不讓他掙紮。
從前至少是他将修為度給景瑜,此時卻全然反過來。靈力在景瑜的經脈之中肆虐,帶走他的力氣與生機,源源不斷地供給陸北津。
男人蒼白的臉色逐漸好轉,景瑜卻灰敗得宛如即将枯萎。
這種感覺讓景瑜本能地抗拒,如果景瑜能動,他會毫不猶豫地踹向陸北津,非要讓他三條腿都廢了才行。
可惜陸北津防他防得太緊,景瑜一直沒有機會反擊,反而是淚水不要錢一樣往下流。到了最後他昏過去,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哭得沒了精神,才會昏迷。
恍惚間,他嗅到了一點血腥味兒。
是陸北津的傷口裂了。
景瑜掙紮着醒過來,想要用自己的氣息去安撫陸北津,卻發現了不對勁。
丹田空空如也。
“空了……”他難以承受地哽咽着,雙手抱着頭,縮起了上身,“我被師尊掏空了……”
這說法該說不說有點可愛。陸北津受了鼎氣的滋潤,正是身心愉悅的時候,聞言輕笑了一聲。
他将景瑜抱在懷中,感覺到他的小爐鼎身子一顫一顫的在抖,确實是被征伐過度了。
指尖輕輕捏着景瑜的下巴,他笑着安撫景瑜:“別這麽小氣,以後再還給你。”
景瑜聽了這話,哭得更厲害了。
陸北津安靜地等着他停下,時而動一動身子,便引得景瑜一陣小聲低泣。
陸北津最喜歡他化在自己懷中時,無力而乖巧的模樣。
他用掌心輕輕描摹着景瑜面部的輪廓,被人洩憤般咬了一口。
牙齒含着指尖,景瑜用盡了全力,簡直想将陸北津生生咬死,陸北津卻還以為他在撒嬌。指腹有些癢,陸北津用指尖輕輕點景瑜的齒列,輕微的不适感讓景瑜再也沒力氣咬下去。
陸北津與他玩了很久。
最終,男人貼在他耳邊,留下一串帶着涼意的啄吻。
景瑜想躲開,卻沒有力氣。
他聽見男人說。
“你要記得,我是愛你的,景瑜。”
“無論發生什麽,你都要記得。”
景瑜在心中慘笑。
他當然知道陸北津自以為愛他。
可惜那愛他消受不起。
景瑜被陸北津抱着清理了身體與識海,一直安靜地垂着眸子,任由男人擺弄,像一個精致的娃娃。
直到他發覺,陸北津清理完了身體,還想與他一同小憩。
陸北津想和他貼,景瑜還不願意呢。
少年從陸北津懷裏掙脫,撐着虧空的身體,往後踉跄了幾步,裹緊身上的輕薄的外衣,啞聲道:“既然師尊已經不需要我了,那我就先告退了。”
陸北津覺得好笑:“你如今這樣,還能走得了?”
景瑜氣笑了,陰陽怪氣道:“托師尊的福,早就習慣了。”
陸北津聽出他話中帶刺,面色一瞬間變得陰沉。景瑜感覺到刺骨的涼意往肌膚裏鑽,肩膀顫抖着往後退了半步。
那股涼意慢慢消失了。
陸北津看了景瑜許久,最終微微垂眸,不願再看他:“去吧。”
景瑜輕輕勾起唇角,也懶得謝他成全了,拖着疲憊的身子,一步一頓地往外走。
往日走過千萬遍的路,仿佛布滿了荊棘,每走一步景瑜都要痛苦地歇上一會。
他聽見陸北津在他身後冷笑,景瑜抿了抿唇,不理他。
過了一會兒,他被陸北津從身後抱起。
景瑜擡頭望向陸北津,看出男人“制服”他以後心情不錯,沒力氣與他虛與委蛇,便安靜地垂下頭,任由陸北津将自己抱回了寝殿。
為了避免尴尬,景瑜裝作在他懷中睡着。
也多虧了陸北津根本沒記住,自己的徒弟不喝酒根本沒法安睡。他見景瑜睡得“安穩”,便将人放在寝殿的床上。
景瑜以為他要走了,但陸北津今天不知道抽什麽風,在他床邊等了很久,輕輕撫摸景瑜的頭發,力度輕柔得讓景瑜以為陸北津今天被奪舍了。
陸北津走了以後,景瑜躺在床上,緩緩睜開眼睛。
被褥裏忽然動了動,一團小小的白色小狗忽然出現在景瑜面前。
“樊樊。”景瑜輕輕勾起唇角,聲音是陸北津沒曾享受過的甜軟。
他聽見小狗崽在講話。
景瑜沒意外樊樊已經通了靈智,畢竟他用本源塑造的生靈,要是呆傻傻的,才真是給他丢人。
少年眸中的笑意淡了些:“我不走。沒事的,我只是來渡個劫而已。”
“不喜歡了,但是或許還愛吧……我不知道。”
“換個情劫對象也是一樣的渡……”少年緩緩眨了一下眼睛,“也是哦。我沒有考慮過。”
“如果他心裏是別人……”
景瑜緩緩重複着樊樊提出的這種可能。
景瑜輕輕呵着氣,仿佛是在陸北津懷裏待久了,他指尖裏都透着冷意,搓了好久才恢複溫暖。
他最終淡淡道:“那肯定是要走的啊。我是來渡情劫,又不是來養兒子。”
少年眉目冷然,恍惚間又變回了從前站在山川之間,手握天地靈脈而滋養蒼生的半神。
但很快,他回過神來,輕輕勾起唇角:“但是還沒到那種地步,我們先走着吧。說不定哪一天陸北津就一命嗚呼,我能安安穩穩地渡完情劫了呢……對不對?”
乳白色的小狗翻出肚皮,在景瑜的撫摸下嗷嗚嗷嗚地叫,在聽見“一命嗚呼”時,眼底卻閃過一絲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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