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轉弦(七)

第68章轉弦(七)

在場的人紛紛愕然。

即便不敢與陸北津正面交鋒, 卻有不少人隐隐約約地瞄着陸北津,準備看他的笑話。

師長生斟酌着詞句,小聲問陸北津:“神君這意思, 怎麽……”

話還沒說完, 他便像見了鬼一樣,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因為他竟然從陸北津的眼中,看見了一絲笑意。

陸北津矜持道:“尚可。”

蕭隋:???

這可太不要臉了,希望神君能好好管教他。

景瑜聽他的語氣, 一時間竟然分不清, 他是說在這裏戲弄仙道衆人尚可,還是說做清幽谷贅婿做的不錯。

或者兩者兼有。

陸北津擡眸望向景瑜,透過繁複的冕旒,仿佛能夠看見景瑜似笑非笑的模樣, 眼中全是冷意。

玩脫了就不好了。

主座之上,男人的身影忽然消失。下一瞬, 便出現在景瑜的面前。

方才還氣定神閑的男人,單膝跪在景瑜面前, 伸出手來邀他進入, 仿佛虔誠的仆從。

有冕旒遮擋,陸北津看不清景瑜的面貌, 但可想而知,景瑜方才動了點氣性, 如今不會那麽輕易地原諒他。他已經做好了被晾在原地的準備。

景瑜卻很好說話地搭上了他的手, 雖然只有一瞬。

下一瞬, 景瑜的力量壓在他的肩頭, 聲音裏還帶着笑:“既然你這麽有禮貌, 便在此多跪一會兒吧。”

還是來了。陸北津認命地輕輕垂眸, 心中倒沒有多少波瀾。

在場的人猛然發現,這人竟然只是只紙老虎,打量的視線便明目張膽了許多,甚至不乏帶着惡意的,看戲一般圍觀陸北津被責罰。

陸北津那麽驕傲的人,在衆人面前跪着,就算只是單膝,也夠讓很多人心神振奮了。

景瑜發覺了那些視線,暫且按下不表,坐上主座後,先對陸北津道:“轉到我這邊來,除了我,你還想跪誰?”

這語氣傲慢得理所當然,陸北津轉身過去,身形潇灑得不像受罰,倒像是受禮。

景瑜忍俊不禁,開口時,卻帶了三分冷意:“本君今日正巧有空,聽聞近些時日,關于本君與陸北津的流言甚嚣塵上。”

這是要興師問罪的口吻。仙門修士們這時候終于想起來,景瑜第一次面見他們時,是何等的威壓。

若是惹怒了他……衆人想都不敢想。

景瑜卻還沒提他們聚衆讨論流言的罪過,只是淡聲道:“正好借此機會介紹一下,陸北津如今也算是清幽谷的人。”

陸北津擡眸出聲:“算是。”

景瑜望向他:閉嘴贅婿。

陸北津安靜地垂下了眸子,不是很開心的模樣。

景瑜沒在意,随意改了口:“他是本君的道侶,與本君氣運相通。雖修魔道,但仍受天道眷顧。以待魔修的方式待他,只能說明你們對天道的體悟還不夠深厚。”

就差指着仙門的鼻子罵他們不長眼睛,連天之驕子和罪孽滔天的魔修都分不清了。

喻景神君這話倒不是空穴來風,當初聽說神君與一個魔修有染時,不知多少人用肮髒的心思編排過他,幸災樂禍的更不在少數。

如今陰暗的心思被一個接一個地挑明,仙修們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乖得跟鹌鹑似的,連出聲附和景瑜一句都不敢。

畢竟誰又沒有聽信過那些刻意傳出的流言呢,生怕被槍打出頭鳥了。

景瑜掃視一圈,倒是沒看見敢出頭的。

仙門衆人心裏都在叫苦,希望他沒話可說,就趕緊離開吧——景瑜身上氣運深厚,與天道密不可分。仙門最是崇拜天道,光是感覺到景瑜身上的氣息,便已經從心底感到惶恐。

分明上一次見面時,喻景神君身上與天道的聯系還沒有這麽緊密。僅僅是這段時間,難道他又突破了?

景瑜沒感覺到自己的變化,也不理解仙門中人的惶恐。見沒有人搭話,倒也不覺得被冒犯,只覺得這場面有些好笑。

他淡聲道:“來的路上,正好帶了幾個人。你們應當不認識,不過看看也有好處。”

話音剛落,殿堂正中,便出現了幾個修士的身影。與戰戰兢兢的仙門掌權人不同,這些修士的修為大多在築基以下,感覺不到景瑜身上的天道氣運。

于是,他們還能沒心沒肺地,表現出很憤怒的模樣。

有的人還叫嚣着:“放開老子!你知道我爹是誰嗎,我爹可是狂石門的管事,是見過上玄仙宗的仙長的!讓他知道了你這麽對老子,他非扒了你的皮!”

上玄仙宗的宗主,師長生本人,有些尴尬地咳了一聲:“神君這是何意?”

他說這話,一是确實不明白景瑜将這些人帶過來,是有什麽用意。第二則是在不撕破臉的情況下,讓這幾個蠢貨閉嘴。

在喻景神君面前叫嚷,是不想活了嗎?!

可惜師長生的一片苦心,并沒有被那些人領悟。聽見“神君”二字,方才那人甚至嗤笑了起來:“就你還神君?頭上插幾顆珠子,還真當自己是人上人了?告訴你,就是真的喻景神君來了,老子也不怕,不就是個霸着清幽谷吸血的臭娘皮——”

話音還未落地,空中便飄起了淡淡的血腥味兒。

一截濕漉漉的舌頭掉到了地上,方才還大放厥詞的人被吓傻了,直愣愣地望着地上屬于自己的舌頭,連嘴都合不上。

陸北津收回劍氣,淡聲道:“聒噪。”

此招一出,那些被莫名帶來的低階修士,終于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哭着喊着要出去。

仙門修士的眸中滿是憐憫。喻景神君不喜歡單獨對誰下手,但陸北津就沒這麽多忌諱了。無論是北津仙君還是魔君,從來都不是心慈手軟的人。

很快,那些人便乖乖地跪在了地上,因為膝蓋方才被卸掉,如今無論如何也站不起來。

就像是一場鬧劇,陸北津也不理解,景瑜為什麽要帶這些人來。

更何況……為什麽是他們?

分明看起來那麽粗鄙,但也只是普通的粗鄙罷了。

直到景瑜輕聲笑道:“本君自恃與天道同生,從來不屑對凡人動手。不過前些時候,天道倒是讓本君有了新的體悟——你們冒犯天道時,尚且有天雷加以懲戒,怎麽冒犯本君的時候,本君便只能忍氣吞聲呢?”

仙門從來只将天道視為需要頂禮膜拜的對象,從未有人敢直言,自己與天道共生。這話實在是将仙門的道德倫常踩在地上,可偏偏從景瑜口中說出來,他們不得不信服。

比起景瑜的語氣,他話中透露出來的意思,更令人惶恐。師長生勉強道:“這些都是些普通弟子,不知……不知有何事冒犯了神君?”

景瑜也不多說,只道:“你們自己看。”

話罷,那幾人的身上,便顯露出了他們記憶中的片段。

他們顯然知道自己曾經做過什麽,面色俱是慘白如紙。

有人因魔修的到來,吓得躲在草叢裏,卻聽見了魔修問出景瑜的身份,興奮地大肆宣揚。

有的聽到了漸起的流言,信誓旦旦地編造出喻景神君以色侍人的故事。

有人甚至誇下海口,說自己曾經與喻景神君春風一度……

看完這些,便是有心袒護,仙門也無法對這些修士的所作所為說些什麽了。

并非口出狂言的無心之失,而是有意攻讦,滿懷惡意地覺得自己在精神上征服了喻景神君。

這實在是……大逆不道。

而令人感到羞恥的人,他們竟然還曾經相信過此等傳言……簡直糊塗。

景瑜點到為止,任由仙門中人感到汗顏。要消除謠言,陸北津一個人就能做得到,他此番前來,确實也是存了來看看陸北津的心思比較多,至于這些人,只是順手抓了罷了。要讓他多做處置,他還嫌煩。

不過來都來了,景瑜即便不耐煩,也出手道:“便按诋毀天道懲處,剝奪修為,此後百年內不得進階築基。”

無法築基,便是被擋在修真之門外了。別說那些人臉色煞白,就連師長生,親眼目睹景瑜擁有按照天道奪人修為、封鎖氣運的能力,也大驚失色。

那些方才看熱鬧最開心的看客仙修,極其惴惴不安,生怕自己的情緒寫在臉上,被景瑜捕捉到,也賞他們一個剝奪修為,不得築基。偏偏景瑜慢條斯理地掃過他們,就像是在故意折磨他們一樣。

陸北津一直乖乖地跪着,如今倒是跪累了,換了個姿勢坐在階前,仰頭望着景瑜。

景瑜的懲罰給的有些重,對景瑜來說,沒有修為也并非絕路一條,他不會故步自封。但這些修士,就很難有那麽高的覺悟了。百年不得築基,怕是連骨頭都被燒成灰了,基本就是要了他們的命。

不過他不準備告訴景瑜。

若非景瑜不讓,那些髒東西,早就該死在他手下。

景瑜注意到陸北津的視線,沒再多說,也沒理他,離開了仙門的地盤。陸北津當即追了上去,身影很快消失。

在場的仙門之人,紛紛松了口氣,祈願這輩子再也別碰見發火的喻景神君。

蕭隋趁這機會,将方才發生的事,通傳給了清幽谷的人。

于是當景瑜和陸北津回到清幽谷時,便看見清幽谷中幾位可以稱為景瑜兄長的人,都有些不滿地商讨着什麽。

“他當真在仙門這麽說?”

“小景這人選得真是……”景亭深深嘆了口氣,擡眸時,正看見景瑜歸來。而陸北津就綴在他身後不遠,看起來倒是個人模狗樣的好随侍。

雲榕适時笑了笑,望向景瑜:“這人選是小景定的,自然不适合改動。不過想必小景不會介意我們教一教他,該怎麽不那麽讨人厭,對吧?”

景瑜緩緩眨了一下眼。

甚至有點心動。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淩晨三點起的忙了一天終于能睡覺了,小天使們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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