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燙傷

晉城五中的學生，特別是初三和高二高三，很多人為了節省時間午飯和晚飯都直接在食堂吃，吃完回班級裏小憩一下或者抓緊時間學習。

鄭卓嘉倒不是為了節省時間才在學校吃飯，而是因為怕曬，大中午讓她被太陽荼毒她可受不了，再說了她回家也沒人煮飯給她吃，與其吃外賣，還不如吃學校食堂，省事還方向。

一個中午的時間，她已經差不多了解完了新學校和新班級的大致情況，包括但不限于，學校裏有哪幾個風雲人物，哪個班有帥哥，哪位老師最兇，這些都是自诩五中密探的張青告訴她的。

在風雲人物和帥哥這兩個話題中，上午那位睡了一個早上的林柏昇同學俨然是話題中心。

據張青說，她們高一時，有一位高三的學姐很喜歡林柏昇，常常下課就跑他們班看他。有一次午休還趁着林柏昇回家，在他的所有課本的第一頁寫下了她的名字。

那天下午林柏昇來上課時看到了，他沒說什麽，只是把每一本書的第一頁都撕了下來，團成球放在了桌上，等學姐又來看他的時候，直接把那些紙球一個個的往學姐臉上扔。

學姐跑了他還追在後面扔，絲毫不因為對方是女生而憐香惜玉。

此事讓林柏昇一戰成名，那學姐的家長找到學校來，林柏昇不僅不道歉還暗諷對方不要臉，擅自動他的東西，後來可能也是學姐和她家長覺得沒臉，這件事情才過去。

雖然林柏昇占理，但是他惡狠狠的往女同學臉上扔紙團還追到高三年段去這件事還是在學校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因此被罰在周一的全校大會上檢讨了一回。

他檢讨的內容也不是拿紙團砸學姐這是，而是檢讨了自己上課睡覺，沒有認真聽講。

就此晉城五中的人沒人不知道林柏昇，他那張臉又在演講臺上耀眼了一回。

再加上他不愛說話，獨來獨往，在學校顯得獨樹一幟起來，因此又令不少女生對他心生暗湧，只不過有學姐的事例在前，很少人敢再那麽明目張膽的示愛。

鄭卓嘉聽完張青的話後不禁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還好那塊雪花酥沒有被他直接扔回自己臉上來。

想象着林柏昇同學那一臉冷漠的樣子在全校學生面前檢讨自己上課睡覺，鄭卓嘉覺得這反差也實在太大了。

午休的時間，幾個女生把椅子搬到教室走廊上小聲的聊着天，鄭卓嘉很少主動開口說自己的事情，不過別人要是問只要不是太隐私的問題她也會回答。

可能是因為“學霸”這兩個字自帶光環，她覺得與剛認識的幾位新同學相處起來都挺愉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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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在太陽悄無聲息的移了幾寸位置之後，又要開始上課了。

下午林柏昇照樣是踏着上課鈴進班級的，鄭卓嘉的眼光掃過剛才教室前門走進來的林柏昇，正好看到他扯着領口扇風，鬓角帶點濕意的，一滴汗從他的喉結滾落了下去，埋進他的領口裏。

看到這個場景，她腦中就跳出了性感兩個字。不過下一瞬間，鄭卓嘉立馬驅逐了自己腦中那些黃色廢料，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口水，潤潤嗓子，眼神再也不敢往別的地方撇了。

下午三節課，林同學照樣在睡覺，幾節課的間隙也不見他醒來上廁所。鄭卓嘉課間跟人說話的聲音不知不覺降低了音量，好像怕吵到他一般，直到放學後，林柏昇都沒有坐直身子。

放學後他還在睡，絲毫沒有要醒來的意思。鄭卓嘉有點怕他睡過頭了，來不及吃晚飯，剛想伸出手去輕輕叫醒他，只見他又換了一個方向趴着，伸到半空的手頓了一下，她還是放棄了。

算了，也不熟，等等叫醒他生氣了往自己臉上扔東西怎麽辦，想到這鄭卓嘉心裏有點發毛，收拾了一下書桌，跟着張青她們一同去吃晚飯。

再次回到教室時，已經沒有林柏昇的身影了。她随意的看了一眼他的書桌，發現那顆放了一整天的雪花酥不見了，下意識的在他座位邊上的地板上掃視一圈，沒有看到蹤影。

估計是被扔掉了吧。

對于鄭卓嘉來說，學校的生活并不枯燥無味，因為她除了日常的學習任務之外，還需要多花時間在化學競賽上面，她的目标從高一時候就确定了，那就是要保送闵大化學系。闵大是國內數一數二理工院校，其中又以化學系最為突出，也是她的夢想。

轉來五中一個月，與班上的同學漸漸的熟悉起來了，可能是因為學習成績好，人又比較随和，因此同學們對她的印象都很不錯。

若要說例外，那就是林柏昇了。

如果不是自己親身經歷，鄭卓嘉也不會相信怎麽會有一個人一個月到頭話都說不超過三句。真的像李麗說過的那樣，要不是聽到林柏昇開過口，差點就以為他是一個啞巴了。

林柏昇這一個月來白天幾乎都在睡覺，沒睡着的時候要麽在發呆，要麽在描書，老師們也不管他，也沒聽說過被叫家長。

這讓她對于這位沒跟她打過交道的林同學越發的好奇起來，好幾次忍不住想跟他說話，但是一想到他的“前科”，又歇下了心思。

這幾天因為氣溫上升，加上月經來了肚子有些不舒服，讓鄭卓嘉整個人變得有些煩躁。

下課時她拿着保溫杯去接了一杯熱水準備回來泡姜茶喝，正當快要走到自己的座位時，後背突然被人一撞，緊接着整個人瞬間向前撲了去撞到了桌角。

保溫杯裏的熱水頓時撒了出來，不僅撒在了她左手虎口的位置和手背，還撒到了一旁坐着的挽起袖子的林柏昇右手小臂上。

鄭卓嘉就眼看着林柏昇手上紅了，他擡起頭看了自己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操，你們有病吧！”她轉過去就罵人。

正在打鬧的兩個男生看到冒着熱氣的水撒了一地，臉色都變了：“對……對不起，對不起。”

“走，去醫務室。”鄭卓嘉根本沒理會後面兩人的道歉，立即抓住林柏昇的右手上臂就往上拉。

林柏昇就這麽看着她，任由她拉着起身，離開座位，三步并作兩步的被拉着走出教室。

留下後面目瞪口呆以及一臉驚慌的同學們。

鄭卓嘉用她被燙到的那只手抓着林柏昇的右上臂走在前面，打算去醫務室。

她臉色着急，腳步又加快了些，一邊又忍不住低下頭看了一眼林柏昇的小臂，紅了一大片，肯定得起泡。

等到快要下樓梯時她才想起來應該先去沖冷水，于是在樓梯前拐了個角往洗手間方向走去。

林柏昇就這麽被抓着往前走，鄭卓嘉步子不小，即使他一米八多的個子都得急着走，能看出來她是真的很焦急。

焦急到一直拉着他的手不放，竟忘記了他是可以自己走的，也忘記了她是用受傷的那只手抓的他。

手上除了被開水燙到的火辣辣的感覺，還有透過袖子傳來的溫熱。

林柏昇不敢掙脫，不知道是不排斥鄭卓嘉的觸碰，還是擔心會碰到她的傷處。

教學樓的左側是男廁，此時上課鈴已經響了，鄭卓嘉想也不想直接把人拉了進去。

林柏昇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鄭卓嘉以為他手疼，連忙道歉：“對不起啊，都怪我沒蓋好蓋子。”

後面的人沒回她。

把人拉到洗手池前，鄭卓嘉打開水龍頭，又輕輕抓住林柏昇的右手手腕，把他的小臂放在水下。

涼水打在手臂上，林柏昇才松了一口氣。

放開林柏昇後，鄭卓嘉也打開另外一個洗手池的水龍頭，把自己的左手放到了底下沖。

“先沖15分鐘啊！”她擡頭看着因她受傷的林柏昇，輕聲說着，語氣中帶着愧疚。

林柏昇把眼神從水下的手臂移到旁邊女孩子的臉上，點了點頭。

鄭卓嘉一愣，突然覺得這林同學好像也不想傳說中的那麽拽啊，這時候看起來倒覺得他有點乖，又看到他在水龍頭底下的手臂，還是紅紅的一片。

雖然也怪那兩個在教室裏打鬧的同學，但她裝了一杯熱水沒蓋蓋子也是有錯。

頓時心裏自責不已，燙到她自己也就算了了，偏偏還燙到了別人。

林柏昇感覺自己已經沖水超過了十五分鐘了，正要開口提醒時，鄭卓嘉先說話了：“走吧，去醫務室擦點藥。”

二人一前一後的出了男廁所，鄭卓嘉在前面走着，林柏昇也不說話就跟在後頭，她的步子照樣很急，林柏昇看了看她的背影，覺得這女生腿還挺長。

此時剛好是上午第二節課，太陽已經高挂于天上了。醫務室不在高中部的教學樓裏，而是在隔了一個小廣場的另外一棟多媒體教室的一樓。

鄭卓嘉走在有些刺眼的太陽下，心中煩躁，愧疚，不知所措的情緒加劇。

進了醫務室的門之後，她輕輕嘆了一口氣，也不顧還有其他同學在，直接把林柏昇帶到醫生面前：“老師，他被開水燙傷了，能不能先給他抹點藥。”

“哎喲，怎麽燙成這樣。沖了水沒有？”醫務室的醫生一看，連忙放下自己手裏原本的工作，率先處理林柏昇的手。

“沖了十五分鐘，夠嗎？”鄭卓嘉皺着眉頭問。

“我再拿個冰水袋給他壓一壓。”醫生起身往冰櫃走去。

“兩個吧，我也燙到了。”鄭卓嘉補充道。

醫生回過頭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句：“你這小姑娘，倒是不怕疼。”

二人坐在醫務室裏的椅子上，一人手上一個藍色的冰水袋。

林柏昇沒有開口說話，他盯着自己手上的冰水袋，看着上面霧氣慢慢凝結。他的旁邊是鄭卓嘉，她穿着黑色的馬丁靴，校服紮進靴子裏。

她燙傷的位置是左手手背和手腕，範圍并不比他小。

可剛才她的表現，卻好像他的更嚴重一般。

一個女孩子，被這麽燙的熱水燙到，沒哭也沒鬧，而是第一時間把他拽進了男廁所沖水，還帶他來醫務室。

他确實是拽進去的，現在想象還覺得心有餘悸，被一個女孩子拽進男廁所，估計整個晉城五中就他一個人而已。

想到這林柏昇的心裏有點麻麻的，這種感覺實在很奇怪。

鄭卓嘉與林柏昇并排而坐，醫務室此刻只有兩個連着的空位，所以他們之間并沒有間隔。林柏昇只坐了一半的椅子，他的右手手肘撐在膝蓋上方，左手拿着冰袋，整個人向前彎腰。

她則是背靠着椅子，林柏昇的後腦勺，脖子以及整個後背都在她的眼中。

五中的學生穿的是西裝樣式的校服，夏季是短襯衫加黑西褲，冬季則是換成長襯衫外加一件黑色外套。

這幾日比較熱，很多人都把外套脫了下來，只穿着襯衫，林柏昇也是，他還挽起了袖子。

鄭卓嘉看着他精瘦卻不狹窄的肩線，突出的肩胛骨以及背脊線。他沒說話，她也不知道說什麽，兩個人安安靜靜的壓着冰水袋。

也不知道壓了多久，醫生才過來檢查了一下并給他們上藥。

兩個人手上都塗了藥，醫生叮囑道：“有可能還會起泡，如果起泡了別自己弄破，要來醫務室處理，這幾天自己注意點。”

“好，謝謝老師。”鄭卓嘉道謝。

“謝謝老師。”林柏昇也說道。

出了醫務室，太陽更加刺眼了一些，讓鄭卓嘉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你……”

“很痛是吧，對不起啊。”鄭卓嘉又一次道歉，完全還沒意識到這是林柏昇第一次主動開口跟她說話。

“不是，我說你的手……”林柏昇指了指鄭卓嘉的手。

“噢，我沒事。”鄭卓嘉晃了晃自己的手。

林柏昇看了看鄭卓嘉手上抹藥的範圍，與她白皙的皮膚對比起來，顯得尤為突兀。他在心裏嘆了口氣，沒有再接話，兩個人之間差了半步距離，一前一後的往高中部教學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