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心肝兒,想死奴家了
天色黑透,西邊小院更是一點光亮也無,只有瑩白的雪反射出淺淺的光,一個窈窕身影輕盈掠起,躍過竹林與圍牆,很快隐沒于夜色中,身後長發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烏黑光澤一閃而沒。
——
京都城內有幾大著名的去處,座落于最為繁華的中心地界,夜幕一落,方圓十裏便是一派燈火輝煌之色,衣香鬓影,絲竹聲曼,各色香氣幽幽彌漫于空中,飄蕩在胭脂河畔。
出入之人非富則貴,并非一定是為了買醉享樂,而是那種一擲千金連眼梢都不擡的氣派,置身其間,更多的是一種身份或財富的象征。
這幾大去處之中的翹楚,又以隔街而望的煙波樓與醉蓬萊為最。
何處天上人間景,自有煙波醉蓬萊。
寧天歌漫步于與白日清冷截然不同的煙波蓬萊地界,看着穿梭往來的各色男女,璀璨燈火,心裏因寧采詩而起的那點薄冰也被這濃郁的塵世氣息給捂得融了個幹淨。
不時有人與她擦身而過,偶爾有那麽幾道不經意的目光落在身上,她卻比白日裏更為坦然自在,一襲淡雅的素色羅裙,外加一件夾棉短襖,柔軟如瀑的長發随意披散在身後,覆了面具的臉龐只算得上清秀,完全就是京都城內一普通人家的女子。
假作真時真亦假。
在她以真實面目示人之時,無人懷疑她的男兒身份,而此時她以真正的女子身份出現,頂的卻是別人的臉,又有誰能想到終日纏綿病榻的寧大公子就是身輕體健的她?
猶如這世上之事,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又有幾人能辨得清。
擡頭望向煙波樓三層的一個窗戶,她唇角一勾,閃身進入一處小胡同,足尖輕點牆壁,輕靈如貍貓般上了屋頂,接連躍過兩排屋子,再一個縱身便勾住了三樓窗外的窗沿。
擡手在雕花木窗上輕叩三聲,聲音未落,窗子已被一雙柔白細膩的手推開,未見人先聞聲,似嗔似怨:“你倒還曉得回來。”
寧天歌一笑,勾住窗沿的手指微一用力,懸在半空的身子便輕巧地從窗口翻身而入。
身形尚未立穩,一雙玉臂便纏了上來抱住了她的脖子,香氣陣陣撲入鼻息,溫熱的唇瓣貼上耳珠,吐氣若蘭,“心肝兒,想死奴家了。”
寧天歌沉着淡定,任她上下其手,絲毫不為所動,偶爾提醒一句,“這位置不對,再往左邊一點,對,就這裏……連着兩天騎馬,腰有點酸,手指往下用點力……”
“真沒意思,每次都是人家一個人玩。”女子伸手在她腰間擰了一把,興致索然地收回手,嬌顏一板,惡聲道:“死阿七,你自己說,有多久沒有回來了。”
寧天歌整理好不知何時被她解開的小襖與裏面的衣襟,又給自己倒了杯香茗,舒适地靠坐在軟榻上,細細地品了一口,這才笑眯眯地開口:“不過一年時間吧,不算久。”
“一年還不算久?”女子忿忿然地拿起桌上的茶盞喝了一大口,似乎才将滿肚子的火氣給壓了下去。
“最近樓裏是不是新來了姑娘?”寧天歌對她的表現已習以為常,随口道,“我聽俞伯說,我師兄可是有兩天沒回去了。”
“一來就問他,敢情我還真不如他。”女子幽怨地看她一眼,已然恢複之前嬌柔模樣,“罷了,我這就讓人找他過來。”
起身走出房間,女子朝門外的人低低說了幾句,那人很快就下去了。
女子虛掩了門,一步三搖地掀開珠簾走進來,杏眼斜斜地睨着她,道:“最近新來的姑娘沒有,你上次走後不久倒是來了一個,那姑娘長得水靈,又能讨人歡心,不過一年就奪了花魁,昨兒個你師兄還宿在她房裏。”
“哦?”寧天歌低頭吹去茶盞中的葉片,果然如她所料,她那師兄就在溫柔鄉。
“你不覺得該管管?”女子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我管他做甚?”寧天歌有些奇怪地問,“這事要管也該他以後的老婆管,我哪管得着。”
“你不介意?”女子追問。
“我有什麽好介意的?”寧天歌用一種‘你吃錯藥了’的眼神看她,“他又不是我男人。”
“當真?”
“當真!”寧天歌朝她揮了揮手,懶懶地說道,“你要真無聊到沒事幹,可以到樓下去接接客,煙波樓當家的紫翎姑娘拍賣初。夜,相信有大把王孫公子争着往外掏錢。”
女子身子前傾,兩眼緊緊地凝着她,象是要從她眼睛裏看出什麽花兒來,半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什麽都不再說,自顧自地低頭喝茶。
誰也不知道,虛掩的門外,有人靜默而立,呼吸輕緩,唇邊笑容淡淡,卻怎麽看都透着股苦味。
“不過……依我看,我師兄也該成親了,府裏頭沒有個女主人,整天這樣也不是個事。”寧天歌話鋒一轉,“你就多給留意着,有合适的好姑娘就給他看看。”
“你覺得他定得下心來成親?”紫翎一撇嘴角,“三天兩頭地往惜畫房間裏跑,把煙波樓都當成他自個兒的家了,我可不敢把正經人家的姑娘往他跟前帶。”
“好啊紫翎,又讓我逮到你在阿七面前說我壞話了。”房門被推開,一名白衣公子翩翩而入,體态修長,面色如玉,說話間,只聽得珠簾叮咚,那人已挨着寧天歌坐下,長臂一伸便将她攬身入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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