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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浪叛軍兵力強大,大禹将領雖然可以抗衡,可是眼看着關外的敵軍悠然自得,關內守軍焦頭爛額,分出高下只是早晚,兵部日日焦慮,若無奇兵突起,只怕梁浪遲早會直搗黃龍。

梁棟一連罷朝十日,兵部只能在書房裏和梁浪商議軍情,十日裏梁浪一連攻城四十餘次,雖然至今尚未攻破城防,但是守将告急的兵報已經雪片似的發來,梁棟将那些兵報扔在桌上,望着地圖怔怔出神。

腦海裏反複的只有一句話“國破山河在”,也顧不得想這句話是否不吉利,能夠調動的兵力已經全部奔赴前線了,梁浪這一次造反既會選地點又會選時間,天寒地凍,恰好凍住了雲州往朔州去的河道,不必劃船,大軍在冰面上小心翼翼走一夜就過了河。

大軍過了河之後朔州的守将才發現,叛軍佯裝一副不着急攻城的樣子,實際意圖梁棟明白,為的就是将梁棟的兵馬全部調配到朔州來。

兵馬到了朔州之後呢?

梁棟看着地圖,只覺得唯一的可能,便是梁浪在上京留了一支奇兵,這也就是梁濬要求自己必定要親征的緣由,離開上京,到一個可攻可守的地方去。

如今,真不知是梁浪會算計,還是那個人......梁棟嘆口氣起身負手站在窗前,天氣寒冷窗子便緊緊關閉着,他站在窗前,立馬便有內侍上前來:“陛下,要開窗透透氣麽?”

“罷了,朕出去走走。”開窗與隔靴搔癢有什麽不同?梁棟嘆口氣擺擺手,內侍便将氅衣為他披上,一出門一陣寒風迎面撲來,梁棟打了個冷戰,原本混沌的腦子一陣清涼,他深吸一口氣,沿着廊下公道緩緩的走,內侍在一邊靜默的跟着。

一路走一路心不在焉,不知迷迷蒙蒙走到哪裏,待回過神來,竟然站在碧濤館的外面,梁棟一怔,自嘲一笑:“敲門,朕去看看皇後。”

敲開了門,梁棟邁步進去,仰頭便見到那精致的玳瑁梁,心頭一陣恍惚,猛然回想起從前太皇太後住在這裏時,自己經常和梁濬來這裏玩耍,太皇太後最愛甜食,這裏總是準備着許多點心果子,玩得累了就在這裏吃果子喝茶,困了太皇太後便叫人在廊下鋪上墊子讓他二人小憩。

曾瑃迎出來,被梁棟住了手:“冷麽?”

“還好。”曾瑃心口上一熱,臉上強自笑着,二人握着手進去,內裏裝潢倒是奢華,用具就簡樸多了,大約是因為太皇太後去世之後将大部分用具陪葬的緣故。

二人坐在桌邊,茶具倒是簡陋,茶味自然也是簡陋的,梁棟倒不介意,環顧一下看着冒着熱氣的地龍:“看來母後倒未曾苛待你,朕可以安心一些了。”

“陛下,臣妾一直在想,若是陛下留在上京只怕太危險,臣妾想着既然臣子們不贊成陛下親征,陛下不如先遷離宮,這樣也可以安全一些。”曾瑃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話,此時不免說的極快,梁棟聽了輕輕搖頭:“國未破朕先走了,百姓如何想?”

曾瑃皺皺眉頭,梁棟以為她會執意勸下去,誰知她伸手緊緊握着梁棟的手:“臣妾知道陛下大約不會同意,因此臣妾還有一個請求。”

梁棟驚訝的看着曾瑃,她認真的看進他眼睛裏去:“臣妾請,代陛下親征,調集南祁軍隊馳援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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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可。”梁棟吃了一驚,急切的拒絕:“這怎麽行?”

“陛下。”曾瑃死死握住梁棟的手,嚴肅的回答:“反賊步步為營,顯然籌謀已久,陛下每一步都在他計算之內,如此掣肘陛下處于下風如何反擊?反賊千算萬算,最算不到的應該就是臣妾。”

她盯着梁棟的眼睛,手上那麽用力,梁棟幾乎感覺到疼痛:“他一定以為臣妾被羁押之後消息不能通傳至南祁,南祁大軍不動他就有機可乘,臣妾領兵親征,一定出乎反賊意料之外,陛下留在上京坐鎮國事,這樣才能平衡朝野,這才是上策。”

這話落進梁棟的心裏去,像是一下子點開了多日的愁緒,只是越是想通了,越是不肯答應,梁棟連連搖頭:“你是朕的皇後,朕怎麽能在這個時候把你推出去,讓你犯險。”

“臣妾愛慕陛下。”若是大禹的女子,說出這樣的話來兩頰都要像是着了火一般,曾瑃說來,卻像是終于說破了心頭一樁事,如釋重負:“臣妾願意為自己心愛的人赴湯蹈火,甘之如饴。”

這話像是在梁棟的心裏點燃了一把火,他渾身都熱了起來,只覺得一瞬間屋外的寒風冷冽全都變成了虛無,只剩了一室之內的融融。

“朕,愧對皇後。”身為丈夫,梁棟自覺慚愧,這樣兇險的世事自己竟然無法一力承當,曾瑃雖然表情堅毅,可到底是弱質女子,梁棟低下頭去,在曾瑃緊緊握着自己的那雙手上一吻。他突然發現,曾瑃的手比他見過的所有女子的手都要大一些,骨骼有些粗,若是論好看自然是不太美觀的,可是此時看過去,他在心裏暗暗的想,真像它們的主人,那麽倔強剛強。

“陛下平安,臣妾依仗陛下,陛下有難,臣妾自然要挺身而出保護陛下周全,陛下可曾見過絲蘿附喬木,喬木英偉,絲蘿便攀附其上,若是林中大火,絲蘿卻是最先被焚,雖為弱質,卻能稍擋火勢。”曾瑃松開手,梁棟的手掌上已經被她握出紅色的痕跡,梁棟一把将曾瑃攬進自己懷中。

“千萬保重自己,朕等着你來攀附朕。”若再多客套,便是虛僞,梁棟摟住曾瑃的肩膀,說完這句,再難出聲。

曾瑃閉起眼睛來,她感覺到了梁棟的顫抖,一種令她終于安心的顫抖,源自梁棟的內心,不是恐懼不是責任,而是情誼。

若從前是責任是緣分,此後便是真情實意。

梁棟深深的将臉埋進曾瑃的肩頭,一行吻急切的印下去,喘息的聲音如同在風中顫抖的蠟燭,心頭的火被這喘息這顫抖一點一點挑起,熊熊而來,曾瑃只覺得梁棟身上的熱氣燙人,沒了第一次的緊張和迷茫,感覺到每一步都是那麽熟悉那麽切合心意。

淑慎站在書房外,內侍小心翼翼的勸:“娘娘,您回去吧,陛下不知去哪裏散步了,待陛下回來奴婢一定回禀陛下您來過了。”

“我不走。”淑慎咬着嘴唇,捧着手爐的手顫抖起來,她難以相信也不肯相信,國難當頭的緊要關口,梁棟的心裏仍舊沒有忘了碧濤館裏的人。

“唉。”內侍勸不動,只能悻悻退開,任憑淑慎站在風口裏,被風吹得透心涼。

第五卷 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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