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醉昙香

“娘親一生執着的無非‘情深’二字，連吾兒都能看出來的寂寥是娘親自己選擇的路，娘親擔得起。”

看着瀾汐緊皺的眉頭，郎琳在心裏長長嘆了口氣，自己這一生已然這般，但求瀾汐能夠一生順當，安然穩泰，切莫如她一般為情所傷，伶仃半生。

“前些年你纏着清淵修行，遭遇反噬傷了氣海，如今倒也好了七七八八，你父王提及該是時候讓你進善臻堂了，跟着先生仔細修行也比過你自己胡亂揣摩。”

“孩兒定會踏實學習，再不投機取巧。”

“如今雖說你貴為天界二殿下，無人膽敢欺負了你，但你靈力尚弱，學一招防身，好歹求個自保。”

“何般招式？”

“你知娘親與你的紫眸是何故嗎？”

瀾汐茫然地搖搖頭，雖是不明淵源，倒也隐約覺得是個福兆，否則父王也不會那般高興，便回道，“天族人素為金發金瞳，這紫眸當是千年難求一人。”

“世人只當紫眸乃是金烏降下的吉兆，雖不曾另眼相待，倒也不明其中的秘竅。吾兒，看着娘親的眼睛。”

瀾汐聽聞便靜靜地望進郎琳那一雙與之無二，卻藏了萬千愁緒的紫瞳中。

起先那雙瞳孔中只有他的倒影，随後便看到追在他身後的清淵哥哥，清淵并不言語，拉着他的手一個閃身便來到天鸾殿，天君的宮邸。

天鸾殿上，父王、娘親還有柔然天妃端坐一方，看到他們二人，俱是微微一笑，他有些拘謹地給長輩們一一問安，清淵卻是一把将他扯起，拖到天後身邊直愣愣地把他塞到了娘親的懷裏。

瀾汐心下惶然，生怕惹惱了娘親，又是一頓奚落，不想一擡眼便看到娘親溫柔的面容，她細細順着他的長發，輕輕哼着小曲兒，那是莫如在他無法入眠時曾哼給他聽過的，說是搖籃曲，誰家的孩子都是聽着這曲子長大的。

瀾汐只覺眼眶灼熱，睡意不曾有，大哭一場的心思卻如何也掩飾不了，遂放任自己，不管不顧地哭了起來。

哭得累了便聽見娘親一聲聲的呼喚，道是哭得眼睛腫了吧，不管怎麽用力就是睜不開眼，瀾汐心中一慌，想叫卻叫不出聲，怕是自己夢魇了，折騰地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身子被人輕輕晃了一晃，瀾汐順意睜開眼，便看到娘親一臉的心疼，想來自己竟真的在娘親懷裏打了盹兒，一時不好意思起來，擡頭卻發現自己并不在天鸾殿上。

沒有放過瀾汐臉上的迷惑，郎琳松開他，掰正他的頭，沉聲說道，“吾兒，剛剛所發生的一切只是你做的一個夢。”

瀾汐一聽眨了眨眼，滿臉的失望着實難以掩飾，不禁苦笑道，“原是如此。”

“吾兒所夢定是心中最為思念的，這般思念竟讓吾兒如此傷心，怕是夢到娘親了吧？”

瀾汐抿着嘴不欲細說，又念及先前娘親抱着自己痛苦的情形，開口怯怯道，“孩兒夢見娘親給孩兒哼搖籃曲了。”

郎琳的心宛如叫那最利的針狠狠刺了般，銳痛不安，只得将孩子緊緊擁入懷裏。

“孩兒已曉得娘親是疼愛孩兒的，娘親不要難過。娘親适才說孩兒只是黃粱一夢，可是這眸中有文章？”

“吾兒聰穎，便是這紫眸的獨到之處，此瞳術稱為醉昙香，可令人不知不覺陷入幻境，幻想的便是自己的至念。”

“醉昙香……可是由娘親這裏的昙花為引修行？”

“正是，”郎琳不得不大為驚嘆瀾汐的敏慧，“花漿娘親已為你備好，你回去後記得每日三服，配合娘親教你的心經，順當的話七日後便可掌握這醉昙香的精髓。”

“是，孩兒定不辜負娘親的期許。”

“好孩子，娘親仍有一事叮囑。這醉昙香厲害了可令人昏睡致死，吾兒切記不得輕易使出，更不能告知別人你會這醉昙香。”

“孩兒明白。”

“娘親不能差人送你回溯汐殿，自己路上小心些，父王問起，記得你該說的，總有一日吾兒會明白娘親的用心。”

郎琳百年來第一次與愛子獨處，縱是千般不舍、萬般不願，也不得不讓他速速離去，免得那人起了無端的疑心，反倒害了瀾汐。

澪涵倒是結結實實地劈了一晚上的柴。

原本這活計『他』一揮手就能搞定，幹脆利落，豈料那柴房的管事大叔偏擔心『他』第一次幹活不懂規矩，死活要在旁邊監工外加指點，好歹這大叔倒是個熱絡的人，澪涵和他聊聊天兒，聽聽八卦料子，倒也不覺無趣。

柴大叔說他本是靈力幾微的末等平民，機緣巧合遇着了二殿下，得二殿下菩薩心腸，舍些銀錢安葬了老父，又在二殿下的夥房尋了這份差事，何等有幸！

“二殿下的夥房難道還會缺懂火靈力的廚子嗎？二殿下偏招了小的給他一根根劈柴，生火做飯，說是這樣才有生氣，我又豈能不知是二殿下一番好意不願直說呢？”

澪涵一聽，倒是對這二殿下另眼相待，起初想要捉弄他，無非見他小人模樣偏要裝作大人的老成，存了心思氣氣他罷了，如今看來，倒不僅僅是長得好看了，連着心思都那麽純善。

這邊想着，柴叔的心思卻轉到『他』這裏。

“小涵呀，二殿下能讓你過來劈柴，定是想與你好，不願表露罷了，你可待好生勞作，不能辜負了二殿下一番苦心啊！”

澪涵一聽嘴角便是一抽，他送『他』來劈柴，分明是存心要『他』難過的，『他』可絲毫也領悟不到那份想與『他』好的苦心。

這番想來竟又氣悶，那人哪裏純善了？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哎，但求二殿下能早日與天後更親厚些。”

澪涵眼中精光一閃，有八卦，頓時巴巴地看着柴叔。

只可惜柴叔剛一張嘴就攤到地上，竟是昏了過去。

澪涵一驚，便看到白芷一臉怒容地站到『他』面前。

“您在做什麽？”

澪涵還有些恍然，順口答道，“劈柴。”

白芷卻是一臉“您瘋了嗎”的表情緊緊盯着『他』。

澪涵回過神來，頓覺心虛，“你怎麽在這兒？”

“長老傳了靈信回來，說是撿着了您的玉佩，聖姑才驚覺您從昨兒個開始便溜了出來。”

“那你這是要接我回去？”

“您說呢？聖姑的臉可怕得我現在想想都直打哆嗦。”

澪涵覺得頗為頭疼，『他』這個姑姑定是惹不得的，可『他』這番才與二殿下做了約定，現在閃身走人倒真有些不情願。

澪涵眉頭糾結在一起，福至心臨般想到來的是白芷。

對呀，白芷！

若姑姑真得很強硬地要将『他』弄回去，定然要讓木藍過來才是，『他』可打不過木藍。

至于白芷嘛……打是肯定打不過的，只是白芷會不忍心，而若是這般贏下，便浪費了姑姑派她來的本意，倒不如順了姑姑的心思，看看白芷會給『他』出個怎樣兩全其美的法子。

“姑姑自幼便教導我一諾千金。”

白芷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主子開始編故事。

“我今兒與瀾汐二殿下打賭，輸了，二殿下讓我在這溯汐殿當差，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去了。”

“所以呢？”

“所以，我不能和你回去，我走了就是食言，便毀了姑姑這麽些年教導我的大義！”

“屬下只需将您接回去便好，大不大義本就與屬下無關。”

“哎呀，不要這樣絕情啦！好姐姐，好白芷！替我想想法子嘛！”

白芷看到『他』全然不顧身份地撒潑耍賴，險些破功，勉力壓下溜到嘴角的笑意，嚴肅地說道，“您真得不跟屬下回去？”

“不回！”

“就是聖姑要罰你三日不能吃飯，您也不回！”

“……不回！”

“法子……也不是沒有……”

澪涵眼中一亮，心裏卻好生得意，嘿，我就說有貓膩！

“如何？如何？”

“聖姑說了，游手好閑應當禁食三日，關小黑屋七日，只是……”

澪涵一想起那間小黑屋，當下一個哆嗦，慌不疊地問道，“只是什麽？”

“只是，若是游學并有所成就，也可當作是在修煉功課。”

“這是要我在這溯汐殿裏也要修煉？”澪涵一臉苦相。

“只有這個法子才能讓您回去的時候免于聖姑的責罰，若是您不願意，還是立即随屬下一道回去的好。”

澪涵素來就不安分于修行，心知姑姑定是故意的，不願回來？可以，修煉。便是不想修煉随着白芷回去了，還是逃不過修煉的厄運！

澪涵眼珠子轉了好幾轉才下定決心，反正裏外都得修煉，還不如在溯汐殿先玩着再說！

“好姐姐，便聽你的！”

“主子可得小心不要暴露了身份。”

“知道知道！”

“你當真要在這裏……劈柴？”

“哎，我也不想親自動手的，偏偏你打暈的這位大叔為人太過實誠。”

“屬下這就給您劈好它們，回頭這位，呃，大叔醒了，您就說是您趁着他睡着的時候一鼓作氣劈完的。”

“如此甚好，哈哈！”

白芷深知自家主子一肚子壞水，不禍害別人就已是萬幸，可終究是要将『他』一人獨留此地，多少有些擔憂，“可要木藍過來護着？”

“護着作甚？這裏是天宮，豈是他想來就來，想走便走的？不要擔心我，等賭約過了，我自會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