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33 我見過你,墨昀

曦言醒來的時候, 她已經回到了魔宮,正在自己的床上躺着,文護法就坐在旁邊。

她脖子上的傷口已經被細致地處理過, 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完全看不出來她曾經割過脖子。

文護法原本在旁邊照看, 見她醒了, 又給她檢查了一遍, 這才放心道:“沒事了。”

曦言坐起來,往四周望了眼,焦急道:“雲白呢?”

“在隔壁修養。”文護法站起來, “這次多虧了他。不過你也是的,膽子大了,還敢自殺,我看是我們對你太疏于管教了。”

曦言聽見墨昀沒事,放下了一半的心,反駁道:“我那是做給他們看的,我很惜命的好不好。”

“我們是怎麽回來的?”曦言問道。

她當時莫名其妙就暈了,醒來就回到了魔宮,莫非是魔宮察覺到了什麽, 将她救了回來,總不能真的把曜月送出去了吧。

見她臉色變幻個不停,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文護法說道, “具體我也不知道, 我們趕到的時候,妖族已經逃了,只看到你和雲白。雲白受了很重的傷, 不過你連乾清丹都舍得給他,現在已經無礙了。”

乾清丹煉制不易且材料難尋,關鍵時刻能抵一條命。文護法找了幾千年的材料,總共也只練了三顆,曦言一顆,殷護法一顆,他自己留了一顆。

至于魔君,修為到了他那種境界,乾清丹對他已經沒用了。

沒想到曦言就這樣給了墨昀,不過,從他這次的表現來看,他也确實值得。

交代完後文護法就先走了,曦言迫不及待去隔壁看墨昀。

曦言沒受什麽傷,真正傷得重的人是墨昀。

曦言進去的時候,墨昀正坐在床上看書。

曦言湊過去将他上下仔仔細細地看了,又探了脈,緊張地問道:“你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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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昀将書放下,說道:“無礙。”

“怎麽會無礙。”曦言還記得墨昀當時幫她擋了熊妖的風刃掌,胸口破了個洞,幾乎全身都是血,她吓壞了。

那些妖族不敢傷她,對墨昀卻未必,招招致命,墨昀支撐了那麽久,現在想起來依舊覺得觸目驚心。

“公主給的丹藥很好用。”墨昀說道,“我确實已經無礙,不過答應了文護法要卧床修養兩天。”

墨昀天生神骨,每次被逼到極限時修為都會突增,但是之後連續兩天都會進入一種修為被耗盡的疲憊狀态,這并不是第一次。

不過,以前每次出現這種情況,事後再回想,總像隔着一層朦胧淺霧,沒多少實感,只有這一次,墨昀清晰地記得當時的所有感受,甚至連自己怎麽輕松滅掉六個妖族的記憶都清晰無比。

他看向自己的指尖,那抹銀色已經消失了。

他事後翻閱典籍,然而對于他這種情況,就連古書上也沒有過記載。

這時,侍女端了湯藥進來,曦言看見了,主動走過去将藥接了過來,打發侍女出去,自己端着藥碗坐在了墨昀的床前。

曦言用勺子舀起一勺湯藥,放在嘴邊吹了吹,等溫度差不多了才送到墨昀嘴邊。

這是第一次有人服侍他喝藥。倒也不是天宮沒有服侍的人,只是墨昀不習慣和人這麽親近。

曦言将藥勺放在墨昀嘴邊停了好一會,見他看着她沉默不語,以為他不想喝藥,像哄小孩一般哄他:“良藥苦口,等你喝完了我給你找糖吃。”

墨昀低頭喝藥,曦言喂完一口,又重新舀起另一勺,吹涼了喂給他喝。

曦言喂得很專注,嘴唇因為吹藥的動作被熱氣熏得很紅,她将勺子遞過來,身體因為這個動作微微前傾,湊得很近。

墨昀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動作僵硬地喝下曦言遞過來的湯藥。

哪怕是幼年期,也沒人這麽喂過他。

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滋味,像是無數螞蟻爬過,又像羽毛輕輕落在心間,最後沉于他看似平靜的面龐之下。

“我自己來。”墨昀說道。

“嗯?我喂得不好嗎?”曦言已經喂出點樂趣來了,下一勺緊随而至,“來,張嘴,啊……”

墨昀:“……”

他張嘴,将藥咽下去。

兩人一個喝一個喂,等全部喂完了,曦言從袋子裏變出一顆糖喂給他:“甜的,祛苦。”

糖果正是兩人去逛魔城時買的,曦言喜歡吃零嘴,因此買了不少放在乾坤袋裏。

曦言拆開包裝,直接喂到了墨昀嘴裏。

甜味在嘴裏化開。

“怎麽樣,好吃嗎?”曦言問道。

“嗯,很甜。”墨昀說。

曦言開心地笑了一下,目光掃過他的嘴唇,後知後覺想到了剛剛自己的指尖不小心蹭到過那裏,一瞬間感覺指尖麻麻的,不自在移開了視線。

曦言拿起了墨昀之前翻看的那本古書,說道:“你休息一會,想看書的話,我可以念給你聽。”

她将書翻到有折印的那一頁,和書大眼瞪小眼了一會,發現自己竟然一個字也不認識。曦言不敢置信,覺得自己估摸是拿反了,于是換了一邊,依舊不認識。

曦言:“……”

她默默将書放到身後:“我覺得,養病的時候看書不太好,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怎麽樣。”

墨昀壓了壓自己忍不住上翹的嘴角,說道:“好。”

文護法去外面忙完,本來是想來看看墨昀的藥喝得怎麽樣了,結果還在門外就看到了讓他覺得很牙酸的一幕,識趣地走了出去。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黏糊。

果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他出了院門,看到魔君站在外面,文護法連忙走了過去:“君上。”

魔君點了下頭:“把花影召回來。”

文護法立刻肅了臉色:“是,屬下馬上去辦。”

文護法離開後,魔君走了進去。

墨昀依舊躺在床上休息,曦言坐在旁邊看話本,邊看邊給墨昀講,講着講着自己看入迷了便沒了聲,等看完了這才回過了神,心虛地将話本翻回去,“我接着給你講啊……”

她頓了一下,心虛地摸了下鼻子,“那個,我剛剛講到哪了?”

“蛇妖看上了一個凡人,打算将人搶回自己的妖精洞。”

“對,沒錯,就是講到這了。”曦言連忙接上,“話說這蛇妖修煉千年,終于修出人形,便幻化成了一個貌美姑娘,去了人類的城池……”

曦言滔滔不絕,魔君站在門口叫了一聲:“阿言。”

曦言耳朵一動,目光朝門口望去,看到了自己已經閉關好幾年的父君。

魔君操手閑閑站在門口,看樣子已經在那站了一會。

“父君。”曦言放下話本,幾乎是立刻撲了過去。

魔君伸手拍了下女兒的後背,目光朝裏面望去,問曦言道,“那位是?”

“那是雲白。”曦言拉着父君進去,“雲白是我出去歷練的時候認識的朋友,是一個散仙,很厲害的,也是劍修,以後也是我們魔宮的一份子了。父君你看你有沒有時間指導一下他。”

她拉着魔君進去,又和雲白介紹道:“雲白,這是我父君。我父君可厲害了,而且也是劍修哦。”

墨昀想從床上下來,魔君制止了他:“別動,你躺着,別拘束,就跟在自己家裏一樣。”

“你救了阿言,本君感激你還來不及,不必計較這些虛禮。”

“是。”

墨昀是第一次見到魔君本人。

當初魔君還在天宮的時候,墨昀還是一個住在偏遠小殿、被人遺忘的仙族幼崽。

後來魔君堕魔,從此活在了大家的傳說裏。統一魔域後,除了向天君發難索要三清盞那一次,平時很少有人能窺到魔君的行蹤。

魔君似乎也很少會出魔域。

只是沒想到,傳聞中讓人聞風喪膽的魔君,私底下也只是一個慈愛的父親罷了。

甚至還很平易近人。

曦言給自己的父君倒了杯水,想了想,給墨昀也倒了一杯,端過去親手遞到他手上:“喝點水。”

看着墨昀喝完,她再将杯子拿回來。

魔君瞧着,心情有些複雜。

他對曦言說道,“你先去外面,我看看雲白的傷勢。”

曦言看了眼墨昀,怕他一個人面對自己父君會不自在。

墨昀點頭,曦言說道:“父君,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現在會做飯了,我做給你吃。”

“哦?”魔君很給女兒面子,說道,“那就做你會做的,什麽都行。”

“那我會做的可太多了。” 曦言歡快地跑了出去,扒着門框只露出個腦袋朝裏面說道,“你們等着吧。”

魔君笑了聲,又搖了搖頭。

曦言走後,魔君斂了笑意,走過去将手搭上了墨昀的脈搏,過了一會才收回手。

“我并無大礙,只是有些脫力。”墨昀說道,“多謝魔君關心。”

“你不必如此客氣。”魔君找了個位置坐下,“我見過你,在你很小的時候,墨昀。”

墨昀有些驚訝,在他的印象中,今天之前他并沒有見過魔君。

至于魔君知道他身份這件事情,墨昀并沒有太大的意外。魔君是魔族的君王,他和曦言又有婚約在身,魔君會知道他似乎再正常不過。

在魔君堕魔之前,他們一家以前也是住在天宮的。

曦言先天不足,天生體弱,又是不足月出生,剛出生的時候只能用各種珍貴的藥材勉強吊着性命。

但是他們很愛自己的女兒,從來沒想過要放棄她。他和妻子甚至一起做了一個決定,這輩子只要曦言一個孩子,将她好好養大,不管有多大的困難,也要養到她健健康康的那一天。

他們給她取名曦言,曦是早晨的陽光,代表希望,言是言出必行的言,代表他們對女兒的承諾——這輩子傾盡所有,他們也要讓曦言和其他仙族幼崽一樣,健康.生活,正常修煉。

和朔在天宮的差事本就是個閑職,為此,他經常外出尋找各種靈物和天財地寶。天宮的同僚們都覺得他神出鬼沒,在天宮很沒有存在感。

他的道侶之漣是一位藥君座下的徒弟,她對草木,尤其是藥材的藥性有很強的感應力,精通藥理。曦言出生後,一直都是她親自調理照顧。

一家三口在天宮的日子原本也是其樂融融。

在和朔和之漣的精心養護下,曦言的身體逐漸有了好轉,她不再一直昏睡,每天能有幾個時辰保持清醒,還學會了用自己的小短腿走路。

曦言小時候其實很好動,大概是因為昏睡得太久,也為了向父母證明她的身體有變好,總是有點精神了就跟着之漣出去。

之漣在藥園裏照顧藥材,她便自己玩,累了就主動跑到母親腳下,讓母親抱。

有一次,之漣忙完去找曦言,發現曦言不見了。

曦言從小就非常聽話,知道自己身體不好,也害怕父母擔心,從不會離開太遠。之漣在附近沒找到曦言,一下子急了,趕緊通知了自己的夫君,兩人一起幾乎将整個藥園翻了個遍。

這個藥園非常大,天宮一半以上的珍貴藥材都出自這個藥園,兩人找了很久沒找到。正急得不行的時候,一個不大的男孩背着曦言走了過來。

男孩眉眼精致,長得十分好看,穿着不起眼的灰色衣袍,只比曦言高了一點點,背着曦言顯得很吃力,一步一個腳印,但仍是穩穩地背着她回來了。

曦言趴在他的後背上,呼吸平緩,已經睡了過去。

後來他們才知道,曦言因為看見飛過去的七彩仙鳥,實在好奇,便跟着多跑了幾步,結果身體吃不消有些難受,便停了下來。

停下來才發現,自己竟然已經不知不覺走出了藥園,而且迷路了。她沒辦法再走回去,便等着父母來找。最後碰到了這個小男孩。

她那時候已經支撐不住有些想睡覺了,便抓住了他,嘴裏一直念着“藥園”,也沒說清楚,就昏睡了過去。

他費了老大勁才把她背回來。

兩人看到女兒好好的狠狠松了一口氣,想要好好答謝小男孩的時候,發現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

他們當時太擔心女兒,注意力都放在了曦言身上,再去找人,已經找不到了。似乎這個人從不曾在天宮出現過。

直到後來,魔君聽說天族新立了一個不到百歲的小崽子當太子,看到墨昀的畫像,他的腦子裏立刻閃過了曾經的一幕。

世界上能長得這麽好看的人不多,墨昀那幾年樣貌幾乎沒怎麽變,還是個小崽子,只是高了一點,眉眼長開了少許,所以他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對天族全無好感,若非曾經的一面之緣,當初墨昀和曦言的婚約,哪怕有晏回神君和窺天鏡的預言,魔君也不會輕易答應這件事情。

是當初的一面之緣讓魔君覺得,說不定曦言和墨昀确實是有些緣分的,他且看看,以後反悔了想退也不遲,抱着這樣的想法,他才會将婚約帶回了魔族。

魔君說的這段舊事,因為過去太久,墨昀已經記不清人臉,只是對這件事情有很模糊的印象。令他沒想到的是,那個孱弱的小女孩會是曦言。

他模糊記得自己只是路過,然後被一個小女孩抓住了衣袍的一角。

他想扯開,但是害怕用太大力會将衣袍扯壞,還要自己回去縫,左右斟酌一番後,停了下來。

最後因為将她背回去,誤了去膳房幫忙的時辰,差點沒吃到晚飯。

這大概也是他将這件事記了這麽久的原因。

魔君沒在這裏呆多久就走了,離開的時候問道:“我剛剛聽阿言叫你雲白?”

“此事說來話長。”墨昀頓了一下,“我的身份,君上能否暫時保密。”

“怎麽。”魔君危險地眯起眼睛,“你想欺騙我女兒感情?”

“還是……”想到外頭的傳言,魔君的面色一瞬間變得有些古怪,“你喜歡給阿言當男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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