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天地誓

在墨昀過來之前, 悅容和她的小姐妹們一個個慌慌張張地離開了。

尤其是悅容，臉色十分難看。被曦言這樣一告狀，她以後還怎麽在墨昀面前擡得起頭來。

曦言在後面挽留：“哎, 花蜜還沒采完呢，別急着走啊。”

她們一溜煙就沒了影。

掐斷了墨昀的一朵桃花, 曦言覺得有點高興。

秋沐看着面前變臉變得比天還要快的魔族公主, 對曦言的認識又多了一層。暗暗下了決心, 以後絕對不要得罪她。

沒過一會，墨昀也來了。

曦言的手裏拿着白玉瓶，正在和秋沐學怎麽采花蜜, 看到墨昀過來，連忙站了起來，朝他招手：“這裏。”

百花園百花盛放，姹紫嫣紅一片。天宮裏的花花草草都有專門的仙子侍候，品相都極好。曦言站在萬花叢中，一雙眸子熠熠生輝，怎麽看都不像受了委屈的樣子。

墨昀走了過來，秋沐連忙行禮。

他問曦言：“欺負你的人呢？”

“走了。”曦言吐了下舌頭，“被我吓跑了, 嘿嘿。”

墨昀當然也看得出來曦言當時是在裝模作樣地假哭，沒有再問, 轉而将做好的萬物鏡給了她：“送給你的。”

曦言好奇地接了過來，萬物鏡通體銀色, 拿在手裏也就巴掌大小。曦言在鏡身上摸了摸, 有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還有股莫名悸動的情緒。

“真的給我了嗎？”曦言問道。

“嗯。”墨昀看向她手裏的白玉瓶，問道, “你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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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花蜜，聽說這個花蜜喝了能讓身上散發香氣。”曦言說道，“這裏這麽多花，你快去聞聞，你喜歡什麽味道。”

秋沐站在旁邊，不知道腦補了什麽，一張臉突然變得紅彤彤的。

曦言咳了一下：“你不要亂想。”

“我的意思是，他喜歡什麽味道可以自己多喝點，這樣一整天都能聞到那個香氣了。”

秋沐：“……”

墨昀搖了搖頭，曦言摸着下巴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上面的提議，對墨昀說道，“你還是別喝了，不能再讓你招蜂引蝶了。”

秋沐特意去看了下墨昀的臉色。

墨昀的冷淡在整個天宮都是出了名的，哪怕是對天君和天後，墨昀也不親熱，若不是他實力太強，到了一騎絕塵的地步，他這個太子之位早就坐不穩了。

同在天宮，秋沐遇見過墨昀很多次，但她和墨昀共事這麽久說過的話甚至沒有和曦言這麽短短幾天說過的話多。

她其實很難想象墨昀會喜歡一個人的樣子。

墨昀聽了曦言的話，并沒有生氣，接着湊在曦言身邊說了句什麽，秋沐豎着耳朵也沒能聽到，只看到曦言突然紅了臉，而墨昀低聲笑了起來。

是她從沒見過的太子殿下的模樣。

秋沐站在旁邊，這一刻只覺得自己分外的多餘。

悅容從百花園回去後，氣得不行。

她被曦言那明目張膽又做作的告狀氣到了，心裏并不甘心，回去後依舊覺得心氣不順，便去韶華宮找自己的姑姑韶華天妃。

悅容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因為意外隕落，一直養在姑姑身邊。

韶華天妃自己沒有子嗣，待悅容如親女，韶華又是天君衆多妃子中最受寵的一個，悅容經常可以見到天君，說她是在天君眼前長大也不為過。天君待她甚至比對自己的某些兒女們還要不錯。

悅容找過去的時候，韶華正在一汪天池旁邊賞花，作為天宮最受寵的妃子，韶華天妃長得花容月貌，身材婀娜有致，哪怕只是站在池邊賞景，舉手投足間也別有一番風情。

她回過頭來，看到悅容，溫柔笑了一下，“怎麽板着一副臉，誰惹我們悅容不高興了。”

“還能有誰。”悅容不高興地說道，“還不是那個魔族公主。”

悅容将剛剛百花園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一番後，和韶華天妃大致說了一遍，越說越生氣：“魔域不過彈丸之地，魔君之前在天宮的時候也只是一個上不得臺面的小官罷了，憑什麽她一個小小的魔族公主可以壓在我頭上，姑姑，我不服。”

尤其是太子殿下還對曦言百般維護，她不懂，那個魔族公主，除了長得好看一點，到底哪裏好。

韶華看了下周圍，将周圍侍女們屏退，這才說道：“悅容，慎言。”

“我說得不對嗎？”悅容嘟了下嘴。

魔域以前就是個血腥又混亂的地方，裏面藏了無數惡人，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是不屑于去的。

後來魔君橫空出世，雖說把魔域統一了，但魔域哪裏能和仙族比，沒有傳承，沒有文化，沒有禮儀……不過一群烏合之衆。

以前仙族顧忌着魔君，對魔族多有忍讓，如今太子殿下覺醒，雖然墨昀沒有展現過實力，但私下裏大家都在傳，墨昀是某位神族的轉世。

墨昀覺醒那天，天空中響起了梵音，天宮仙鶴起舞，彩鳥齊飛，據天宮的記載，以前只有神族誕生的時候，才會出現此等異狀。

大家背地裏議論紛紛，卻也沒人敢傳到墨昀跟前去。不過天君之前找星君們推算過，這件事情八九不離十，是真的。

悅容以前并不是非墨昀不可。

她從小在姑姑跟前長大，接觸到的都是天宮權力頂峰的人物，心氣極高。她姑姑韶華天妃原本在族中只是個天賦一般的女子，但是自從嫁入天宮，如今成了族裏身份最高之人，每次回去，族長都得小心對待。

有姑姑走捷徑的成功經驗在前，悅容待價而沽，對自己的另一半也是千挑萬選。她之前便看上了墨昀，但是墨昀只是散仙之子，太子之位坐不坐得穩還有待商榷，悅容雖然心裏有些喜歡，但礙于天後，她也只是冷靜地持觀望态度。

如今墨昀覺醒，修為相比以前不可同日而語。整個天宮，再沒有比墨昀更合适的另一半人選了。

悅容雖然沒有見過神族，但是卻聽天宮的老人說起過。神族每一個都有毀天滅地之能，一人能擋仙族千軍萬馬，如今的魔君到了神族面前也只是蝼蟻。

墨昀是神族轉世，若是成了他的妻子，六界所有人都要對她畢恭畢敬，比如今自己的姑姑還要風光。

但是，還沒等悅容出手，那位魔族公主便追了來，住進了晨明殿不說，還和墨昀同進同出，簡直不知廉恥。

悅容越想越生氣，兀自紅了眼眶。

她在天宮長大，和墨昀稱得上青梅竹馬，兩人本該成就一段佳話，如今卻被野蠻之地的魔族公主捷足先登，她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韶華天妃一向寵愛悅容，見她流淚，好生安慰道：“你看你，怎麽還哭了，既然這次輸了，下次就想辦法贏回來。往後日子還長，你若真選中了墨昀，就好好為日後謀劃。”

“可我連晨明殿都進不去，那個公主卻住在晨明殿裏，和墨昀朝夕相對，我怎麽争。”悅容哭着說道。

韶華其實也對墨昀非常滿意。

她自己沒有子嗣，悅容便是她的親女兒，本也打算讓她在幾個皇子裏挑。如今有墨昀珠玉在前，其他以前看着尚且算順眼的，對比之下，也被襯托成了歪瓜裂棗，除了墨昀，她也确實看不上其他人。

“若你真想住進去，倒也不是不可以。”韶華天妃說道，“墨昀雖然已有婚約，但他是太子，三妻四妾才是常态。你若願意，我讓君上賜婚，将你許給墨昀，至于以後如何，就靠你的本事了。”

墨昀是太子，雖然先和魔族有了婚約，但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因為他現在年歲小，這種事情并不着急才沒人提。悅容若是有本事，能早早抓住墨昀的心，以後自然前途無量。

韶華天妃自己就是這麽過來的。她修行天賦不算好，以前依靠兄長庇佑，日子過得倒也不錯，後來兄長意外隕落後，她的處境一落千丈。

有一次，天君因為公事去了他們羽之族，韶華自恃貌美，不甘心一輩子在族中仰人鼻息，便精心安排了和天君的偶遇，賭上自己的前途，和天君一夜風流。

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靠的都是天君的恩寵。她自己賭贏了一次，如今悅容要賭，她自然不會反對。

而且，天君本就不樂意看到墨昀和曦言感情太好。墨昀雖然長在天宮，卻和天君天後都不親近，若是真被曦言勾走，以後大事上說不準會向着魔族，這絕對不是天君樂意看到的。

悅容得到姑姑的承諾，破涕為笑，心情好了，便一邊陪着姑姑說話，一邊賞起景來。

韶華許諾了悅容，便挑了個時間将這件事情和天君說了。

她沒說悅容的小心思，只說墨昀如今成年，房中可以添人，不然，總讓他和一個魔族呆在一起，到時候把心都給拐偏到魔族去就不好了。悅容自小長在身邊，樣貌、才情都是一等一的。倒不如天君賜個婚，将悅容許給墨昀當側妃，也免得墨昀被魔族調唆，心被帶歪了。

這件事情恰好說到了天君的心坎上。

如今天宮哪個不知道曦言就住在晨明殿，天君原本就不喜歡這門親事，本想以後找機會退了的，誰知道墨昀竟然栽了進去。

墨昀年輕氣盛見識少，曦言長得又萬裏挑一，墨昀一時栽了也在情理之中，但不能一直栽下去。

如今韶華的提議正中天君下懷。

魔君修為已是魔尊，仙族卻沒有仙聖，只能處處被魔君壓一頭。如今墨昀覺醒，本是仙族的機會，要是因為兒女情長讓墨昀的心偏到魔族去，天君是真的要吐血了。

悅容是天君看着長大的，天君對她自然比對魔族公主放心多了。

天君以前是沒往這方面想，現在看來，墨昀一覺醒，魔君便立刻派了女兒過來行使美人計，其心可誅，而他竟然一直沒有警覺。

現在被韶華天妃一提醒，天君便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情刻不容緩。

墨昀不通情、事，性子更是固執，而魔族向來開放，曦言長得好，又舍得下身段追人，如今已經初見成效。墨昀以前向來無意情愛，如今卻公開表态過不想退婚。等他真被那位曦言公主吃得死死的，他們天宮的損失就太大了。

天君當下便拟了旨，将悅容作為太子側妃這件事情定下來，準備知會墨昀一聲，便擇吉日将悅容嫁去晨明殿。

曦言此時還對這件事情一無所知。

她答應要重新送墨昀一個玉雕，她挑好了玉，正拿着刻刀一筆一筆認真雕刻。

墨昀則在殿裏查看靈均送上來的寶庫清單，開始琢磨聘禮的事。靈均走了進來，目光複雜的掃過曦言，走到墨昀身邊，在他旁邊耳語了幾句。

墨昀皺了下眉，跟着靈均出去。

曦言擡眸，墨昀解釋道：“一點公事，我出去一下。”

曦言點了下頭，她正在雕琢關鍵的地方，不便分神，便說道：“那你早點回來。”

墨昀走過去摸了下曦言的頭，讓靈均轉過身去，在曦言額頭上親了一下。

曦言臉紅紅的，偷偷去觑靈均，見靈均沒往這邊看，便也飛快親了墨昀一口，然後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垂下頭去，一副認真雕刻的樣子。

墨昀彎了下唇，等走出門去，笑意便立刻斂了下來。

“消息屬實嗎？”墨昀問道。

靈均點頭：“估計明天就要來頒旨了。”

靈均看了眼墨昀的臉色，試探地問道：“殿下……準備怎麽辦？”

君上也不知道怎麽想的，殿下和曦言公主尚未完婚，便想讓殿下納悅容仙子為側妃。靈均天天和曦言相處，對兩位殿下的感情看在眼裏，心裏自然是向着曦言的。

他以前和悅容也有來往，對悅容印象本來還不錯，但是親疏有別，到了這件事情上，他便果斷站在了曦言這邊。

曦言貌美，和殿下站在一起就是一對壁人，而且性情好，心也向着殿下，而且好相處。悅容仙子的性情靈均也是知道的，喜歡別人捧着她，平時偶爾打交道還好，讓她住進晨明殿當主子，靈均是極不樂意的。

靈均心裏有些別扭，墨昀則是完全的不悅了。

他覺得自己真是太低調了，才會讓人覺得他的婚事可以由其他人随便做主。

***

韶華天妃能讓薄情的天君對她盛寵不衰，除了貌美，自然是有些其他本事的。

她會彈琴，會編曲，會跳舞，還會很多其他玩意……前幾日悅容去百花園給了她靈感，她按照天君的喜好用百花調出了舒神的熏香，是天君喜歡的味道，而且安神。

天君枕在她的大腿上，韶華動作娴熟地為他按摩着，偶爾陪天君說兩句體己話，将天君伺候得十分舒服。

屋裏的氣氛溫馨又和睦，韶華盡心盡力伺候着，周圍的空間突然扭曲了一瞬，墨昀憑空出現在了大殿裏。

韶華吓了一大跳，直接大叫一聲，天君也被驚醒。

他匆忙起來，發現墨昀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大殿裏，就站在不遠處，而外面的守衛一點也沒有被驚動。

天君心中驚駭，大怒道：“墨昀，你幹什麽，你這樣沒有通傳就冒冒失失闖進來，成何體統。”

“君上沒有找我商量便要給我安排婚事，又是什麽道理。”墨昀問道。

天君剛看到墨昀的時候怒極，但是想到他可能是某位神族的轉世，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位神族，他的氣勢便憑白矮了一截。

他此時已經完全冷靜下來，猜到墨昀的來意，不想激怒他，便說道：“你是太子，不可能只娶一個太子妃，你之前不想退婚，本君已經答應了。悅容人品、樣貌、性情……樣樣都是上佳，便是太子正妃也做得。願意給你做側妃，已經是委屈悅容了，你還有哪裏不滿意。”

“為什麽不能只娶一個。”墨昀說道，“君上後宮三千，傷財傷力，并不值得效仿。”

“我墨昀生生世世只會娶曦言為妻。”

墨昀說着，誓約之力形成，墨昀這句話竟是直接許了天地誓言。

天地誓言受天地束縛，違背不得，沒有人會輕易許下。墨昀竟是說話間便直接将天地誓言許了下來。

別說韶華天妃愣住，就是天君也被墨昀弄了個措手不及。

這意味着，從現在開始，這輩子……生生世世，墨昀都只能娶曦言一個人。否則，輕則厄運連連、重則不得好死。

墨昀如今不到六百歲，神仙一生漫長，活到天君這個年紀，尚且不能說自己喜愛誰不會變心，更何況墨昀一個未經多少情/事的小年輕，簡直就是胡鬧。

“墨昀，你……瘋了！”天君失态吼道。

反而是韶華看起來愣愣的，被墨昀震撼到，好一會緩不過神來。

她是天君寵妃，但她也知道天君有多麽薄情，為此，她不得不花很多的心思來留住天君的寵愛。她是第一次看見，有人願意為了另一人立天地誓，這個人還是前途無量的天族太子。

若他想要，權勢、金錢，美女……全部唾手可得。

要是往常，這個時候韶華就該勸慰天君，然後說點好話來緩和局面，但她太震撼了，以至于好久都沒有聲音。

墨昀冷靜道：“我很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不需要別人指手劃腳，我希望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否則，我不介意換個地方住。”

他并不是非要住在天宮，魔域、神域、仙域……哪裏都能住。

但是天宮沒有墨昀，實力直接下落一大截。先不說有魔君坐鎮蒸蒸日上的魔族，妖族換了妖君之後，一切也步入正軌，并沒有那麽好操控。墨昀并不需要天宮，但是天宮卻很需要墨昀。

不管他倒戈哪裏，六界勢力都将重新洗牌。

天地誓言已經生效，這時候天君說什麽都沒有用了，只能努力維持住慈父的人設，将人留住拉攏。

“悅容的事只是個提議，你若是不同意，好好說便是，何必立天地誓。”天君只能大度地說道，“以後不要再說氣話了，朕是你父君，還能害你不成。”

墨昀心想未必，但仍應了聲是，接着說道：“兒臣不日想去魔族提親，但聘禮不太足。”

他頓了下，繼續道，“兒臣和曦言的親事是兩族大事，自認不能丢了天族的臉面……”

天君差點氣暈，墨昀覺醒後第一次自稱兒臣，竟然就為了要聘禮。

但墨昀的婚事确實不能草率，眼看親事已經退不了了，墨昀娶了魔君獨女，也不見得完全就是壞事。天君是個要面子的人，排場不能小，至少不能讓魔族小看了去。

他捏了下跳動的眉心，“明天會讓禮官過來，聘禮自己去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