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行宮
鳶兒盈盈一拜, 笑着說道:“鳶兒數月不見陛下,心裏想念的緊。前幾日的事情鳶兒也有所耳聞, 怕陛下心中郁結,便來探望一下陛下, 順便給陛下支個招。”
褚雲辰眉毛一挑,示意鳶兒繼續說下去。
“這夏日天氣越發炎熱,陛下為何不趁着這個機會前往行宮避暑, 帶着哥哥一同前往, 既能夠出門散心,又能增進感情,将兩人間的誤會解開。”
一邊聽着鳶兒說的,一邊心中盤算。幾日前他确實失了理智, 單憑一些初步證據便對何文淵産生了動搖, 到底是對不起那人。這幾日,何文淵或明或暗的避免與他親熱,他雖面上不顯, 心中卻是自責不已,想必是那夜吓着他了。
于是便應下了鳶兒的提議, 擡頭瞅見女子有些渴望的小眼神,心中不免發笑,便一揮手出口讓她随行。看着女子笑逐顏開的樣子,褚雲辰心中也是有些期待起何文淵聽到這個消息時的樣子了。
鳶兒走出禦書房,果然在不遠處的廊道裏遇上了小岚。她冷着臉說道:“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經辦到了,就看你了。”
小岚俯下身行了個禮:“有勞娘娘了, 接下來就看小岚的吧。”
“皇帝答應了?”太後略顯緊張地雙手撐住椅子把手,直到聽到小岚肯定的回複,她才放松了身子坐下來,轉身對站在另一頭的背影說道,“接下來怎麽辦?”
只聽那人嘶啞的聲音獰笑着,道:“別急,接下來,就要看我的寶貝孫子,你的寶貝兒子了。”
太後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不确定道:“哀家還是有些擔憂,這畢竟是……”
“呵呵,你怕什麽,當年那件事一直沒個結果,是陽兒堅持追查了這麽多年。這些,百官都看在眼裏。如今查出真兇,自然要繩之于法,天子犯法亦于庶民同罪。”
聽了吳佑德的話,太後咽下了口中的擔憂,只是這心裏卻依舊七上八下的。
“況且陽兒手中握着兵權,而我也在朝中把握局勢,你還有什麽可擔心的。”吳佑德陰沉沉地裂開了嘴,又補了一句話。他的牙齒已經幾近烏黑了,乍一眼看去,還真有些滲人,就連身為女兒的太後褚吳氏也突然間被吓得一愣,只得別開臉去。
小岚埋頭跪着,并沒有像太後一樣被吓到,心中卻暗自鄙夷着吳佑德。在她看來,這吳佑德不過是一個普通凡人,若不是得了尊上的一口妖氣,怎麽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習得幻化之術,在這皇宮中通行無阻。又怎麽能夠在士兵身上加持妖力,令其無堅不摧。若不是尊上如今身軀還被困在那處,她怎麽需要聽從一個凡人的話,來這皇宮裏伺候一個面都見不到的皇帝。
只是不論她心中如何想,表面上,她依然是那個乖巧的聽從指揮的小岚。
當天夜裏,何文淵便從褚雲辰的嘴裏聽到了去行宮避暑的念頭,想着這皇宮裏的确憋氣的緊,這時褚雲辰一提起,他才想到自己自從進了這皇宮,已經很久沒有出去過了,心裏也有些癢癢。有仗着自己是神仙,也不是什麽凡人能動得了的,何文淵便點頭答應了下來,心想着,不過是去避暑,也害不到孩子什麽事的,大不了臨行前讓岳君冼多配置些保胎藥備着。自然,這凡間的保胎藥作用也不大就是了。
得到何文淵的肯定,褚雲辰很是愉悅,第二日便吩咐了元寶去準備前往行宮的事宜。這時,身旁的影衛來了消息,褚雲辰揮退元寶,冷聲問道:“何事。”
……
元寶的動作很快,一周之後,浩浩蕩蕩的一隊車隊便駛出了皇城。
這所謂的行宮其實不是褚雲辰着手讓人建造的,而是前朝聿朝時期遺留下來的建築。當時趙奕泉貪圖享樂,便想在這綠影環繞的天林山修建一座輝煌華麗的行宮,只是行宮還未建成,趙奕泉便失了帝位。褚賀登基之後,城中發生了一系列的事情,自然也就無暇顧忌這裏。直到褚雲辰做了皇帝,這才将這間幾乎是黃金打造的行宮做了修繕,将行宮中多餘的裝飾雕刻統統卸下充盈國庫,而行宮本身則被保留了下來。
何文淵一踏進這避暑行宮便感覺到連日來壓在心頭的悶熱消散不少,臉上神色也舒展幾分。再往裏走,穿過前廳,庭院裏大片大片的翠竹綠蔭便出現在他的眼前,迎面帶來一股淡淡的清香。不遠處,山澗溪水的聲音叮咚作響,當真一副世外桃源的美妙景象。
默默跟在身後的褚雲辰見何文淵兩眼放光,便知這決定做得是對的。只是,他又想起一周前影衛的彙報,眼神便暗下幾分。
希望事情別向他所想的方向發展。
看着庭院裏向溪澗張望的何文淵,褚雲辰眼神複雜。褚钰的事情沒有人證,雖然有人看見當時二皇子落水時何文淵就在塘邊,卻沒有人親眼看見。只是,他縱然将這樣的證據擺到百官面前,也是無法得到認可的,只會有越來越多的大臣對何文淵這個男後産生不滿。
是夜,褚雲辰将何文淵摟在懷裏,無意間觸及他的小腹,入手的感覺倒是有些奇怪。
似乎,這人是胖了些。
褚雲辰沒有多想,只當是這幾日何文淵吃得多了,他倒是聽聞這段時間禦膳房送到永寧宮的吃食比以往多了些,他也樂得将人喂得白白胖胖。當他正想阖眼睡去時,門外細微的響聲引起了他的注意。小心翼翼地抽出枕在何文淵頭下的手,褚雲辰輕手輕腳地開門走出殿外。
床上的人對此一無所知,這一夜,他睡得格外的沉,就好像整個身子都陷進了泥沼裏一般。
“啓禀陛下,天京城守衛有異動,壽王的軍隊已經朝天林山行進了。”
褚雲辰眼中帶上了冷意,下令道:“去通知大将軍。”
“是。”
擡頭望着圓月,褚雲辰的眼中既有失望也有痛心。
三弟,這就是你得出的結論嗎?
次日清晨,何文淵迷迷糊糊的醒來就發現殿門被人從外面控制了起來。疑惑地問着身邊的謝必安:“這外頭怎麽了,昨夜出事了?”
謝必安像是看見了什麽稀奇事的瞅着何文淵,确定這人的确是在問他昨日的事情,這才開了口:“昨夜皇帝接到密報,壽王帶兵要來圍剿這天林山行宮。這不,行宮裏的侍衛都嚴陣以待,一大部分守着宮門,另一部分就都在這殿門外了。”
何文淵一聽便想起身,卻被謝必安按住了肩,道:“大人,你就別摻和了,這凡人間的事情,你插手太多不好。況且臨行前,月老叮囑過我了,讓你少動,少操心,這男仙孕子與凡間孕婦差別不大的。你看你昨夜都已經睡得啥動靜都聽不到了,還有精力管旁事?”
何文淵推開謝必安就去開門,果然見到門外站着滿滿一排的侍衛。也不管侍衛的阻攔,他便要去前殿瞧個究竟。并不是想出手幫助,只是想着讓那人在自己的眼裏就好。
跌跌撞撞來到前殿,出現在他眼前的便是當年那個身披铠甲,馳騁沙場的褚雲辰,褚家的二少爺。手中的利劍依舊是那把,嚴肅的神情卻比以往更具威嚴,他的眼裏還是那般澄澈,帶着淡淡的憂傷,何文淵一不小心看出了神。
“怎麽出來了?”
褚雲辰覺察到鎖定在他身上的視線,便回頭望去,正好看見穿着單衣就跑出來的何文淵,連忙上前,卸下自己的鬥篷罩在那人身上。
“需要我幫忙嗎,我可以像那年一樣借陰兵……”
何文淵話還沒說完,褚雲辰便想到了當時攻打天京城的那一次,這人是如何渾身是血的躺在自己懷裏。當即臉色就不太好看,只得摟緊披在那人肩頭的鬥篷,道:“不用,朕的兵足以應付。”
話音剛落,門外便傳來士兵整齊的腳步聲,褚雲辰正想獨自上前卻被何文淵拽住了手。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的皇後也是個男子,曾經也在戰場上出過力的。嘴角揚起笑容,握緊了身旁人的手擡步向殿門走去。
打開宮門,果然見到多日不見的褚陽率領千軍堵住了上山的道路,而他則騎于馬上,神色複雜的望着他倆。何文淵雖不知這褚雲辰心中如何打算,怎的就這般走出行宮,但也沒有阻止。
“三弟。”
“二哥。”
褚陽并沒有以皇帝稱呼褚雲辰,在他心裏,縱然褚雲辰做了皇帝,依然是他的二哥。只是如今走到這一步,他咬着牙也想把當年的事情問個明白。
“這麽多年,你可查明白了?”
褚陽咬了咬牙,沒有立刻回答。
“三弟是不是握着指證朕是當年元兇的證據?”
“當年……是二哥你袖手旁觀!若不是你那一瞬間的猶豫,大哥怎麽會……”褚陽幾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氣才止住了自己的咆哮,恨恨的說道。
何文淵聽到這裏哪裏還會不明白,這兩人在說的分明是當年褚淩天之死的事情。他悄悄松開了握着褚雲辰的手,他記得,那時為了能夠将褚雲辰盡早擡上皇位,是他去掉了《生死簿》上褚淩天和褚賀兩人來自天尊的庇護法術,那一夜,也是他扯住了褚雲辰的衣袖,讓他有了一時的遲疑。
褚雲辰顯然沒有覺察到身邊人的異樣,如今在他眼裏的只有那個站在他對立面指責他的三弟。早在之前影衛傳消息說壽王底下有動作時,褚雲辰心中便是一片冰涼。他怎麽也想不到,這個弟弟是如此看他。
“大哥是我的同胞哥哥,我怎會……殺他。”
褚雲辰連話也難以說出口,當日失去兄長的痛一直留存在心裏,令他久久難以釋懷。他今日選擇了與褚陽面對面說話,就是不希望與這個自己唯一留存于世的親兄弟兵戎相見。
“你為了皇位,自然不會把親情放在眼裏!”褚陽仿佛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聲音也顫抖了起來。他何嘗希望這一切不過是他搞錯了,只是證據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認,“二哥,你做了那些事,就應該知道你我二人會有這一天。”
“……三弟,你就是這樣看二哥的?”
褚雲辰還在做最後的掙紮,豈料一支飛劍突然直沖着他射來,他正想躲閃,而一旁的何文淵動作比他更快,先一步打落飛劍。褚雲辰立刻将人護在身後,卻不知這人手無寸鐵是如何止住了飛劍。
“保護帝後!保護帝後!”
本來受了皇帝的命令守在一旁沒有動作的侍衛長見皇帝差點受傷,哪裏還會裝木頭人,即刻指揮為數不多的士兵将帝後護在身後。褚雲辰見何文淵在接下飛劍之後臉色便有些蒼白,也不多言,打橫抱起人就往裏走,再也沒有給褚陽一個眼神。
褚陽顯然也對此始料未及,轉頭猛地盯向射箭的那處。那個因緊張過度而脫手的士兵吓得縮了縮脖子,只想找個地洞往裏鑽。只是事已至此,褚陽也明白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暗了暗眼,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劍。
何文淵很緊張,他雖然不清楚侍衛到底有多少,但是就他感知的情況看來,絕對不超過兩千人,而一旁的褚雲辰顯然并沒有向他求助的意思。難道是留有後手?
正想着,他突然感知到更遠處有一隊兵馬正往這裏趕來。
的确,那一隊有條不紊的士兵,便是前一日褚雲辰派影衛去找的尤大将軍的部隊。
黃昏時分,這鬧了一整日的刀槍聲便弱了下來。何文淵這才将心吞回了肚子,這才恍然發現自己腹部一直在隐隐作痛。褚雲辰見他難受,又想着要與褚陽單獨談談,便喚來謝必安将人先送回寝殿。
不多時,碩大一個前殿裏,只留下褚雲辰和褚陽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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