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流放

有了玉帝的旨意, 兩個天兵很快便下界去了。東華瞥了眼站在自己身邊看似從容實則緊張的孩子，暗地裏施了個術, 一串附有信息的術式在衆人看不到的角落悄悄飄出了大殿，朝着誅仙臺方向飛去。

遠在誅仙臺的靈寶天尊滿心幻想着兩人再一次見面時, 他應當如何介紹自己。猶記得當初第一次在地府相見時，他便為何文淵那雙通透清澈的眼睛着迷，沒想到當他投胎成為凡人之後的第一次見面, 依然淪陷在他那雙眼睛裏。

上清暗笑一聲, 自己當真是栽在這小小閻王手裏不得翻身了。這般想着，他又加快了手中輸送仙力的動作。就在這時，一條術語展現在他的眼前，區區一個閃着微光的字便讓上清變了臉色, 忍着痛楚強行将仙力中斷, 随即朝着淩霄殿駕雲而去。

只見那空中漂浮着的術語漸漸消散，上面寫着：

淩霄殿，閻王或被罰流放荒蕪冰川。

緊趕慢趕來到淩霄殿, 誰知并沒有看到那個朝思暮想的人，取而代之的卻是兩個狼狽不堪的天兵。

“啓禀玉帝, 閻王在上天的路上被妖怪劫走了！”

東華只感覺到一陣風挂過，眼前已沒了上清的蹤影。

何文淵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會在前往天庭的路上被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妖怪半途劫走，更沒想到這劫他離開的妖怪，他還曾有過一面之緣。

無奈他如今雙手被捆仙索縛住，也當真掙脫不了, 也只能由着他去了。出乎意料的是，這妖怪并沒有帶着他回到妖界，而是帶着他闖進了地獄。

不多時，當兩人站在地獄第十八層時，何文淵大致也猜到這虎妖是為什麽會找上他了。沒錯，就是那個虎妖，曾經在凡間有過一面之緣的虎妖離莫，西乾的兄長。

“開鎖，快開鎖，不然你們閻王就沒命了！”離莫架着何文淵，對着判官大聲喊道。

何文淵沒有說話，他只是站在那裏看着判官顫巍巍的揣着鑰匙不知道怎麽辦，似乎只要他一點頭，判官便立刻會将身後鎖着大量重刑犯的牢籠打開。

“離莫，你要找誰？”

何文淵用毫無起伏的聲音開口詢問，說實在，他已經很久沒有感覺到情緒了。

離莫似乎很驚訝被人叫出了名字，手一抖，架在何文淵脖子上的利刃就這麽留下了一道細小的血痕。

“大人！”

“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何文淵眉毛一挑，原來這人是全然忘記了在凡間的那次，不過想來也是，都快百年了，不記得也算正常。

他正打算再問一次，頭頂一道強光直沖兩人而來。離莫憑着本能，立刻跳開一旁，眼睜睜看着那道明亮的強光将何文淵吞沒其中。

淩霄寶殿上，玉帝已經揮退了被叫來審判閻王的衆仙，也派了其餘天兵去尋找閻王的下落，他是一刻也不想多見自家大舅子，連連表示自己要回寝宮休息。在場的神仙皆行禮離開。

到後期一直沒有說話的紫微也随着人群退出淩霄殿，他走得很慢，漸漸與前方的衆仙拉開了距離。就在這時，他身後一個人影快步走上前，輕聲調侃道：“帝仙真是秉公辦理，對自己的下屬更是嚴格啊。”

紫微目不斜視冷聲道：“身為司掌酆都事務的上仙，小仙自當盡心盡力，杜絕酆都中一切違反天規的行為。”他身為紫微大帝，上統諸星，中禦萬法，下治酆都，換句話說他是閻羅王何文淵的上司，如此做法本就在他的職責範圍之內。

東華早就聽說過這個紫微的事跡，只是他常年來一直穿梭在凡間妖界，很少有時間呆在天庭。故而此次距離上次兩人見面已經過去了近千年之久。千年前，紫微不過是一個剛剛升為上仙的孩子，至少在東華眼裏還是個孩子。那時的紫微便是板着一張臉，事事公事公辦。沒想到，過了千年，這人還是滿嘴的天規法則，一時間，東華都有些恍惚，仿佛眼前這人還是那個見到他便一臉崇拜的孩子。

今日在大殿上會這樣幫助何文淵，一來是看在靈寶老兒這位老朋友的份上幫個忙，也好讓這棵萬年鐵樹早點開花；二來是見到這人嚴肅的臉，東華難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最終，在東華的摻和下，被他堵得滿臉抑郁的玉帝也只處罰何文淵流放荒蕪冰川九九八十一日罷了，而阿青就必須留在天庭，他身上的鬼氣聚集，對未成年的上仙修行百害無一利。這刑期在天規上算是比較輕比較短的了，只是饒是如此，不管是紫微還是東華，都對這個結果不太滿意。

荒蕪冰川是個極冷的獨立于三界之外的空間大陸，其只有一個出口與天庭相連，且每日只開放一個時辰，在凡間算來，那就是每年開放一個月。

感覺到紫微越走越慢，東華有些奇怪，見前頭的仙家都走遠了，他一把将人拽到了一旁的廊柱後面。只是，他将人拽到一邊才發現這人臉色差到可以，慘白慘白的，本還想關心一句，卻被人直接堵在了嗓子裏。

“帝君此番作為所為何事，難道還要數落小仙一番？”

看着紫微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臉，東華都被他的氣笑了，特地拿了他聽到的趣聞來諷刺他：“本君曾聽說帝仙在數月前曾經因為靈寶天尊下界的朝拜而屢逢危難，可有此事？”

東華說得輕快，也理所當然的得到了紫微一記眼刀，只不過這眼刀綿軟無力，比誘惑更輕柔上幾分，撓得東華有些心癢。

這件事在天庭不是秘密，當初褚雲辰做了皇帝之後，年年都會去朝拜身為帝王星象征的紫微大帝。紫微大帝縱然是四禦之首，在上仙中地位崇高，但依然受不起身為上古仙人的跪拜。那段時間，紫微大帝成了天庭裏最可憐的上仙，每每出門必逢災禍，簡直堪比衰神附身，雖然衆神都明白真正的衰神根本不能對神仙産生影響。

他還想再回敬幾句，只是感覺到對方的手臂在自己手中微微顫抖，他幾乎可以相信，若不是他将人壓制在了牆上，也許現在這人早已經癱軟在地了。“你到底怎麽回事，是之前去幽華山受的傷？”東華難得認真的望着紫微，更是伸手探上了那人的命脈，直接無視了那人微不足道的掙紮，将一小束仙力注入他的體內檢查。

是了，這人是這般的嚴肅自律，自然也是個愛逞強的性子。就經脈來看，這人怕是已經受了重傷，能夠撐到現在還清醒着實屬不易。但這也不應該，有法器護身，又怎麽會重傷至此。

“你的法令呢？”

“……”紫微撇開了頭，并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東華最受不了沉默，還想再問一遍，未曾想這人便這麽暈了過去。東華一愣，另一只手本能的護上那人的腰際，将人扯進自己的臂彎，防止他摔倒在地上。

紫微的暈倒令東華有些措手不及，不過，稍一思索，他便決定帶人回自己的紫府洲，那裏他也是許久沒有回去過了，也該去瞧瞧了。将人打橫抱起，東華這才覺得這人倒是有些瘦弱的。平日裏穿着寬大的衣衫，倒是看不出來身形，如今這一摸一掂量，倒是将這人身材看了個全。

全然沒有将人便宜占全了的自覺，東華就這麽大咧咧的懷抱着紫微，經過一衆瞠目結舌的神仙，兀自向自己的紫府騰雲而去。一飛入紫府洲地界，東華老遠就看見一個矮小的胖墩屁颠屁颠的從府中跑了出來，傻笑着望着他的方向。

“紅藤，你笑得真傻，出去可別說是本帝君府上的。”東華笑着嫌棄起眼前這個小胖墩來。

這名喚紅藤的棗樹精本是長在紫府門口的棗樹，在千年前成了精，東華便将人留下打理紫府洲，也好與他那侍童琉觞做個伴。

紅藤委屈的說道：“帝君都千年沒回紫府洲了，今日紅藤覺察到結界有反應，料想是帝君回來了，這不是高興嘛。唉？帝君怎的将紫微大帝打暈了帶回來。別怪紅藤不提醒，這紫微大帝可是個認真的主，您老人家還是少招惹的好。”

若是他兩手是空着的，東華必定會上前敲一敲紅藤的腦門，怎的千年過去了，腦袋裏還是空的。

“恭迎帝君回宮。”

這時候，侍童琉觞從紫府中走了出來，從容地向東華行禮。東華微微颔首，然後便轉頭囑咐紅藤道：“紅藤，去準備些仙草來，再去太清仙境問老君要些仙丹來。”

紅藤一頭霧水，還想再問，卻直接被東華踢出了紫府。無奈之下，他拍了拍滾圓的屁股，哭哭唧唧地離開了紫府洲。

見紅藤離開，東華便轉身在琉觞的指引下将懷中依舊昏迷不醒的人帶回了自己的寝殿。至于那個被“擄走”的何文淵，那就是靈寶天尊的事情了，也用不着他操心了。他心裏還想着，這下那靈寶老兒可又欠了他一個人情，可要好好想想要怎麽讓他還，這靈寶天尊的人情可不是這麽容易欠的。

再說地獄，何文淵還沒适應一瞬間的白光，就感覺到自己被人摟近了一個溫暖而又熟悉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