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窗明幾淨的辦公室,南宮念單手搭在椅子扶手上,望着屋外的小花園。
她沒在高樓租辦公室,而是選擇開在低處,畢竟她大多客戶每天都在坐電梯。
貼近地面的地方,更不容易出現眩暈,降低了警惕,也就方便打開心扉。
電話那頭,闕昀說,錄音筆裏的內容,他已經和巫雲逸一起,聽到了五分之三。
“我倒是還好。”闕昀說道,聲音中帶着笑意。
這出乎南宮念的意料。
治療的對象當然是闕昀,不過她多少也覺得巫雲逸需要外界的介入。
當代社會,每個人都需要有吐露心聲的對象,自己若沒意識到這點,将話語留在心底,終将被壓垮。
南宮的父親曾對巫雲逸做過催眠治療,還是巫雲逸少年時的事。他剛被母親家的人接去後,曾出現過失語症。
不是生理,而是心理的因素。那邊的人求醫無果,找到了同巫雲逸母親熟識的南宮家。
父親想了好些方法,最後是巫雲逸自己開了口,所以也不知治療有沒有效果
那時,巫雲逸的戒心已極重。但這并非他的生活方式,而是從小被教化,造成的結果。
南宮念很肯定,若是沒遇到闕昀,巫雲逸遲早會往他姨媽的方向走去,而如今這樣下去,也難保會瘋。
他在闕昀面前表現得多麽耐心,在面對他人時,就有多麽殘忍。
如今闕昀的情況已穩定,也希望巫雲逸可以對闕昀坦誠相待。她可不想到時候為兩人介紹婚姻咨詢師。
更重要的是,萊恩的生日派對就要來了。那位瑪格麗特女爵要搞幺蛾子,自己不得不開始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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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那,有事随時聯系我。”南宮念放了電話,轉而撥通了薛世嘉的號碼。
電話那頭,薛世嘉在去和闕昀見面的路上。
見到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他不想接電話。他有些受夠了這女人一副運籌帷幄,像是她能幫助所有人的樣子。
“我知道了。”甫一拿起電話,薛世嘉就說道:“我會好好練習,不露破綻。”
“嗯,派對就在這周。”那頭,南宮念接道:“拜托了。”
她說着就放了電話,根本沒給薛世嘉說第二句話的機會。
真是冷酷,薛世嘉的手落到座椅上,好像那天晚上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但是他又怎麽能主動服軟!
和闕昀約好在公寓附近的琴房見面,推開門時,闕昀已坐在琴凳上。
窗簾半落,大提琴放在一旁,他正在按摩手腕。
薛世嘉腦中不知怎麽的,閃過了一個不和諧音符。
“不舒服嗎?是不是背着我練太多了?”他走了進去。
每周四天,其實不算多,但他想起闕昀讀書時,也有段時間老揉手腕,狀态不大好。
闕昀擡頭見他來了,露出笑容。
“沒事。”他放下手,攤開了譜架上的樂譜:“這裏我覺得還有些問題——”
薛世嘉上前看譜,闕昀的話進入了他的耳朵裏,但他又好似沒聽進去。
他說自己最尊敬的就是闕昀,這一點兒也不假。
一個學年不到十人,都想成為頂尖的演奏家,雖說有兩三人能如願,大部分都去往他處,前後同期們還是一往直前,想要獲得所有人的青睐。
闕昀不一樣。
他的演奏出衆,卻另辟蹊徑,不去參加比賽,不争取留校,也不進學。
他熱愛着的是音樂本身。
薛世嘉知道自己永遠學不會這份質樸,所以才佩服,因此有了好感。
他記得自己半醉時說過的話,現在也還是這麽想的。
“不值得啊。”薛世嘉說出了口。
闕昀剛将琴從地上拿起,一雙眼睛望着他,在這種并未被污染的注視下,薛世嘉更覺得心煩意亂。
“昀哥,你也知道吧,不管你拉得多麽好,都不會被承認。那群保守的老不死,永遠都不會真正接納你!”
薛世嘉重重地敲下一個和弦。
“又何必要為了他們登臺表演!我和你,都是娛樂他們的工具而已。”
“不是你提議要和我合奏的?”闕昀問道。
薛世嘉:“……那是……”
那是南宮念的提議。
從他的琴音裏,薛世嘉能聽出來。
恐怕有很長一段時間沒碰琴,哪怕練習再多,畢竟是生疏了些。
能讓愛着音樂的闕昀停止練琴,再看他手上的傷疤,就能知道他在結婚後,到底受到了多少折磨。
他的經紀人也屢屢提醒,古典樂本就是為了滿足雇主而被創造出來,如今也依舊同大衆文化相去甚遠。
和同行外的交情不要過深,尤其是和擁有一切的人,因為他們無法和對方站在同一位置上。
哪怕對方深愛着音樂,他們這些演奏者,終究是會被抛下的對象。而等待成為大師,并被承認的那天,也不知要過多久。
所以從一開始,就不應付出真心。
“我才不是為了他們演奏。”闕昀一字一頓道:“是為了我自己,和在乎我的人。”
雖說在知道格麗特對他真正的态度後,他覺得有些受傷,但他也無所謂她的認可。
曾經的自己或許想要做到,但如今,看到身體上的疤痕,他決定只為在乎他,和他在乎的人考慮。
其他人,根本無所謂。
“在乎你的人,其中也包括你先生嗎?”薛世嘉問出了口。
闕昀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接着點了下頭:“我想是的。”
薛世嘉沒有說更多。
在面對着喜歡的人時,總是會下意識為對方加上光環。
他覺得能夠明白,卻做不到,他是被世俗困住的人,闕昀是已掙脫了的人。
練習結束,薛世嘉和闕昀一起到了公寓。
先前闕昀都問他要不要上樓坐,薛世嘉覺得自己沒資格,自然是有各種理由拒絕。
兩次之後,闕昀也明白,所以不再問。
薛世嘉已沒了更進一步的意思,只要看到闕昀好,他也就能夠心滿意足吧。
接近黃昏,他看着闕昀所在的樓層亮起了燈,這才轉身要走。
一輛車從街頭緩緩駛來,停在馬路邊,薛世嘉看了過去,窗戶搖了下來。
打開的車窗裏,露出一人的側臉。薛世嘉停住腳步,一動不動地看了過去。
巫雲逸,他和這個男人打過一個照面。
幾年前,在街頭和闕昀一起演出後,他去了闕昀家裏。聽說他和另外一個人住在一起,對方算是債主,臨時收留了他。
當時薛世嘉沒多想,只覺得這個叫巫雲逸的人挺好心。
他在闕昀家門口和巫雲逸見了一面,男人同他握手,面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但薛世嘉總覺得有古怪。
如今想來,大概是他的直覺作祟。
根本就是近水樓臺,搶先下手。讀書時他和闕昀還在一張床上睡過呢,早知道闕昀和男人也可以,自己早就——
薛世嘉對巫雲逸未□□露出敵意,他自己或許沒察覺,車內的巫雲逸看得一清二楚。
在感情上,自己也并不是游刃有餘。
“喝一杯嗎?”他對薛世嘉說道。
年輕人些許驚訝,大概是在估量自己會遭到什麽待遇,恐怕連最壞的結果都想好了。
“不遠。”巫雲逸說道:“你有事要說,關于阿昀的。”
薛世嘉确實在琢磨,巫雲逸到底是哪邊的人。接着他想到方才,闕昀的神情。
原來在想到巫雲逸時,闕昀會露出那種樣子,自己從未見過。
“啊,是有事。”薛世嘉邁着步子繞到另一邊,快過司機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他側頭盯着巫雲逸:“也和你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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