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白日縱酒 “不點兩個姑娘,怎麽做正經……

花玉龍抿了抿嘴:“有……那是自然,有的。”

嘴裏說着,心裏卻打了下鼓,因為花府上下都防着她出門,又如何會給多少銀兩零花。

而且,阿耶和阿兄他們恨不得自己身無分文,無法出街。

玄策見她眼珠子轉了轉,脖子下意識縮了縮,就猜到了她肯定沒錢——

“那就好,方才聽花娘子點酒的語氣,至少是要樣樣都得上個幾壺。”

花玉龍呵呵笑道:“大白天的,這樣不好。”

玄策邪了她一眼,含了抹笑:“嗯,倒是正經。”

花玉龍擡頭看他,什麽叫正經,剛要說話,引路的小厮就已經把他們帶到了南曲前主樓,“二位,酒家胡就在妙音閣的樓上,從這裏進去便是了。”

這南曲樓,顧名思義,不僅有最好聽的曲兒,樓裏更是曲徑通幽。

他們從大門經過的妙音閣,也不過是冰山一處,就跟唱的曲一樣:好戲在後頭。等真正走至花園中心擡頭看,才發現整幢樓是一個環形設計,東南西北四個出入口,而上再架亭臺樓閣。

宛如一座城牆。

花玉龍心裏似明白了些,難怪方才玄策說這像一個陣,因為普通的酒肆商家并不會建此等規模的樣式。

小厮将他們引至西樓,便停下腳步,轉而由候在門口的另一個小厮接待。

花玉龍:“這南曲樓的侍應倒是講究。”

忽然,耳邊壓來一道聲音,“一會別叫我寺丞。”

花玉龍耳根子有點癢,邊揉,邊側眸看了他一眼,心想,來這平康坊,還知道自己見不得人呢。

此處較前門更是熱鬧,興許是花玉龍跟在玄策身旁的緣故,頻頻遭來異樣流連的目光。

“二位是要在廳堂用宴,還是樓上的廂房。”

玄策:“廂房。”

話音一落,那小厮眉眼笑得更彎,而身後聽到他這話的中年婦人立馬一個優雅轉身,走到玄策跟前,花玉龍猜她應該是這妙音閣裏的管事媽媽,只見她打量了玄策一番後,才把眼神拽到花玉龍身上,但話卻是對玄策說的:

“這位官爺,可還需要我妙音閣的姑娘唱曲兒伺候啊?”

玄策掃了眼廳堂裏那些抱着樂器的姑娘,道:“來兩個吧。”

花玉龍眼珠子一下驚愕地瞪大了。

小厮:“二位,這邊請。”

花玉龍跟着走上樓梯,壓着聲音朝玄策道:“你點兩個,有我的份嗎?”

玄策:“你給錢嗎?”

花玉龍:“玄……玄公子,我們可是來辦正經事的。”

玄策撩開襕袍上樓,身影清俊奪目,竟是引得不少姑娘往這邊兒看,而他則低聲與花玉龍說道:“不點兩個姑娘,怎麽做正經事。”

花玉龍一聽,面露嫌惡,再看他玄色襕袍上繡的鳥獸暗紋,咬牙道:“衣冠禽獸。”

廂房門逋一打開,一股馥郁花香襲來,伴随着珠簾聲叮咚作響,很是悅心。

兩人剛坐定,方才樓下那位優雅的管事媽媽便引着兩個姿态倩麗的女子進來:“公子,這位是東珠,這位是西璧,一個善彈琵琶,一個歌喉如莺,您看,如何?”

玄策照舊端着一副高嶺之花的俊臉,目光落在站着的兩位姑娘身上,直把她們看得不好意思地紅了臉。

花玉龍眼睛也是亮的。

玄策問她:“喜歡嗎?”

“嗯?”花玉龍面紗下的臉帶着欣喜,點了點頭。

“那便留下吧。”

管事媽媽屈膝作了個福,笑道:“那還請二位客官先把聽曲的賞錢付了。”

花玉龍有些驚訝:“還沒聽呢,就要先付銀子了?”

管事媽媽手帕掩嘴笑道:“姑娘是第一次來,不知我們南曲樓規矩,妙音閣開席的賞錢多少随客官心意,等一會聽曲的時候,若是高興了,加賞的銀子便歸這些姑娘們的。”

花玉龍這下倒聽着新鮮:“那我先随意給兩個銅板也行?這樣你們妙音閣豈不是要虧本?”

聽到這話,那兩個唱曲姑娘也跟着抿嘴笑了,管事媽媽倒是保持一如既往的得體:“那也得看我們姑娘願不願意,我們南曲樓,做的是你情我願的買賣。”

花玉龍見兩個姑娘忍不住往玄策身上飄,不由說道:“你們南曲樓賺錢的花樣還真是多。”

說着,轉頭朝玄策道:“我只是來吃飯,姑娘的賞金,我方才幫你講價了,”她豎着指頭,道:“兩個銅板就可以。”

玄策從袖間拿出兩張飛錢,放到桌上,道:“兩個銅板,聽不來。”

看到桌上的飛錢,管事媽媽臉上的笑僵了下,道:“公子,我們這兒,不收飛錢。”

她話音一落,花玉龍皺起眉,不高興道:“飛錢怎麽了?你去花家的櫃坊,人家肯定給你兌銀子。”

管事媽媽扯了扯嘴角:“我們只收金銀現錢,這是南曲樓向來的規矩。”

花玉龍:“那我們也不可能扛幾百兩在身上啊!”

“也有客人以珠寶首飾抵當。”

花玉龍臉上頓時更不悅了:“你們真是好算計,金銀首飾溢價可比真金白銀值錢多了,你這不是黑店麽!博美人一笑還真不便宜!”

現在的花玉龍,是典型的我沒錢我有理。

她說着時,玄策骨節分明的手似握着什麽東西,擡起放到桌上,松開後,上面滾出了一掌多的珍珠。

猛然看到這麽多色澤圓潤的純白珍珠,花玉龍頓時咋舌,驚愕地轉頭看向玄策,只聽他道:

“這樣夠了嗎?”

這下,管事媽媽臉上的笑是優雅中多了幾分見錢眼開,點了點頭道:“自然是夠了,東珠,西璧,好好伺候二位貴人。”

管事媽媽收起桌上的珍珠時,花玉龍覺得她一只手都裝不完,舔了舔舌頭,覺得玄策真是太浪費了:“等下。”

管事媽媽:“這位姑娘,有何問題?”

花玉龍:“我們菜還沒點呢,都快晌午了。”

旁邊兩位姑娘頓時忍俊不禁,管事媽媽只好先将珍珠收入袖中後,道:“那姑娘想吃些什麽,我們這兒的酒家胡,有胡食,有好酒,還有時令馔品。”

玄策:“上幾個這兒的招牌素菜,”說着,忽然朝那東珠和西璧看去,“你們都愛吃什麽?”

突然被問的兩人有些受寵若驚,但眼睛都亮了起來,行了個禮,道:“悉聽公子尊便。”

玄策有些不耐:“讓你們點。”

兩人愣了下,東珠只好開口道:“胡食裏的醴酪很是不錯,清爽開胃。”

玄策右手的五指在桌案上點了點,道:“還有呢?”

兩位俪姬感覺玄策像是在等着一個他喜歡的答案。

西璧想了想:“眼下是三月初春,不如吃些應季的蜜餅團,可祛邪消病。”

玄策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

花玉龍聽着新鮮:“蜜餅團?這個似乎不錯!”

西璧笑道:“是呀,我們樓裏的蜜餅團同外邊的不一樣,摻調了鼠麹草,清甘而不甜膩。”

花玉龍期待的小臉頓時一僵,旋即忙搖頭道:“鼠麹草這個,不要!”

她可還記得在這南曲樓的後巷裏,被一群鼠妖給吓得差點命都沒了,“我現在最聽不得‘鼠’這個字。”

“就要這個。”玄策一句話,不給花玉龍拒絕的權力。

東珠和西璧見狀,臉上溢着欣喜:“謝謝公子。”

花玉龍:“……等下,”她雖心裏膈應,但想到剛才玄策給出去的那一斛珍珠,咽了下口水,朝管事媽媽伸出兩根手指,道:“還要兩壺龍膏酒。”

玄策:“……”

管事媽媽滿面春風地走出門時,眼神還不忘示意東珠和西璧好生伺候,最後不忘得體地把廂房的門給帶上了。

此時玄策斜倚在圓椅的靠背上,手肘支着扶手,眼眸微阖,似在休憩:“唱吧。”

東珠和西璧一雙芙蓉面微赧,西璧扶着琵琶,青蔥手段一撫,流動的音律便傾入耳膜。

伴随着琴音,東珠的歌聲響起,還未飲酒,那臉頰已淡粉如酒容,歌喉清麗,百媚坐中生。

花玉龍雙手托腮,她是第一次在如此聲色極佳的場所裏聽曲兒,不由享受地阖上眼睛,掌心支着的腦袋,也不自覺歪向一邊。

除了麗人柔聲的音樂外,房間裏再沒有旁的嘈雜,在這晌午時分,昨晚熬夜抄書的花玉龍,竟有些瞌睡上頭了。

只覺眼皮越來越沉,腦袋越來越下,身子一斜,手脫了下巴,竟是往一旁傾倒過去,就在這失重感猛然襲來的瞬間,花玉龍感覺臉頰上貼來一道熱力——

眼皮子一顫,睜開眼的瞬間,是玄策那寬大的手掌心,托住了她的側臉。

溫熱的,還有些粗糙的奇異感。

花玉龍清透的瞳孔睜了睜,緊接着整個人蹭地縮了回去,腦子也清醒了,宛若睡了一個時辰的午覺。

玄策收回的手落了回去,指尖不易察覺地摩挲了瞬間。

耳邊是絲絲縷縷袅娜的歌音,兩人都有些心不在焉,花玉龍倒了杯茶,剛喝了口,房門就被推開了。

是小厮端着酒菜進來了,花玉龍的注意力頓時被轉移到這一桌琳琅的美味上。

而其中,有一盤淡粉色的點心,上面點綴着星星點點的綠,“這就是你們店的蜜餅團?”

“正是。”

花玉龍一想到裏面摻了種叫“鼠麹草”的東西就很抗拒,這時,目光掃到了一旁用琉璃壺盛着的龍膏酒,眼神一下亮了——

“這酒……”

她正要伸手去端,忽然似想到了什麽,收了下手,朝玄策道:“玄公子,您先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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