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争吵 大概煩惱也怕孤單

在還沒上高三之前, 顧盼聽住在同小區的學姐說過，高三黨就是學校的“幽靈。”

當時她還覺得這句話太誇張，但真正等她上了高三, 發現學姐這句話說的非常準确。高三的上學早，放學晚，吃午飯也碰不上其他年級的學生, 全年沒有任何娛樂活動，體育課偶爾也會被削減，在學校的存在感還不如看門的老大爺。

不過高三學習雖然緊張，在管理上卻相對來說比較放松。比如早讀都是自習課，大家都習慣把早餐帶到教室來吃, 平常課間也可以吃點小零食補充體力，中午更是有同學光明正大地翻牆跑出去買飯吃, 這些在高一高二那都是絕對不允許的事情, 但現在老師就算看到了, 也不會說什麽。

陶老師雖然在學習上要求嚴格, 在其他方面對他們一直很照顧。

但也僅此而已, 剩下的部分顧盼實在是找不到優點, 每天除了做題沒有其他事情可做。以前她和王晨還能放學路上買杯奶茶聊聊天, 現在下午又加了晚自習，放學天就快黑了，根本沒時間給她們聊天。

周末還要補課, 因為沈欽的學業逐漸繁忙, 沒有辦法做到每周都來給她們補課。朱女士知道後就給顧盼報了一個沖刺班，每周六周日上午補課，如此一來睡懶覺的機會也沒了。

有時候顧盼都覺得高考把時間提前到六月份就是為了讓高三學生少受點罪，不然怕把人給逼瘋了。

她們班有一個女同學叫石文靜, 人如其名，文靜斯文，平常在班上說話聲音都不會很大聲的一個女孩子，在某天午休時連人帶椅子倒在地上。

只聽見一聲巨響，石文靜摔倒在地，渾身開始抽搐起來。她的同桌失聲尖叫起來，立刻引起了全班同學的注意力。

顧盼還沒看清發生了什麽事情，王晨就已經跑了過去，撥開人群，指揮大家開窗通風，通知老師。

她湊過去時看到王晨把石文靜抱在懷裏，一只手捏着她的臉頰，而程文靜除了全身抖動還一直口吐白沫。

顧盼哪裏見過這種場景，整個人都傻眼了。

王晨看見她，急忙說道：“別看了顧盼，快去看看老師怎麽還沒來。”

顧盼應了一聲，慌慌張張往外跑，但腦海裏怎麽也抹不去剛才看到的場景。

她在走廊上碰到了匆匆趕來的陶老師和韓紫怡，于是又跟着折了回來。

回來時石文靜已經醒了，但是表情十分驚恐，眼睛睜得大大的，膽小畏縮地坐在地上，不讓任何人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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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老師一靠近，石文靜就下意識地開始尖叫，最後還是陶老師一頓安撫，才穩住了她的情緒。後來陶老師讓韓紫怡和另一個女同學扶着程文靜去辦公室了。

班上同學們都在讨論這個事情，顧盼也問了王晨：“石文靜這是怎麽了啊？”

“大概是太大吧。”

“壓力大會這樣嗎？”顧盼有點緊張，剛才見到的情形的确太有沖擊力了。

王晨正想說壓力大了幹什麽的都有，但是看到顧盼那個表情，也不敢吓她，便拍了拍她的肩膀。

高三的氛圍就是這樣，對承受能力差的學生來說真的是備受折磨，自身的壓力，外界的壓力，都會對學生造成影響，說不定就在某一個不易察覺的點崩潰了。

好在顧盼的心态算是比較好的，應該不會太受影響。

上課鈴響的時候，兩個同學回來了，但石文靜卻沒有回來，據韓紫怡說已經被她媽媽接回家了。

過了一天石文靜就回來上學了，看樣子沒有任何異常。好奇的同學曾經打聽過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按她話說就是午睡睡得好好，醒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地上，當時腦袋懵懵的，見了人也不認識，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

醫生也說她是壓力太大了，讓她放松一下就好了。

這事在學校裏也造成了影響，後來學習還特地開了心理課疏解同學們的壓力，但顧盼覺得這課其實上了也沒什麽用，高考不結束，大家怎麽可能放下壓力呢？

其實她也覺得自己狀态不太好，天天都是緊繃着，就算休息，也沒辦法緩解焦慮的情緒，她總是忍不住想如果考不好以後該怎麽辦。高三似乎離社會只有一界之隔，明明人還在坐在教室裏，她已經能夠感受到成人的壓力了。

但這些事情她也沒法跟別人聊，王晨比她努力多了，也沒有焦慮，自己要是說了就顯得她太矯情。

至于父母，她更開不了口。她媽媽每天變着花兒的給她做菜，家裏零食水果從來沒有斷過，就是怕她晚上學習太晚肚子餓了沒東西吃，買教材補課這樣的開銷說掏錢就掏錢，從來就沒有猶豫過。

父母付出這麽多，她又怎麽好意思抱怨呢。

有時候她也在安慰自己，班上同學都撐住了，那她努力一下也能撐住啊，所以這種不安與焦慮她只能憋在心裏，一個人慢慢消化。

大概煩惱也怕孤單，所以它們總是喜歡紮着堆一起來吧。

顧盼忽然發現父母關系好像有點緊張。現在她每天睡得都很晚，基本要到12點之後才會睡着，因此時常能夠聽見晚上父母聊天，一般她們都是會聊工作或者是家裏的事情，顧盼都不太感興趣，聽幾句就會自動屏蔽成背景音。

可最近父母總是容易聊着聊着就吵起來，偏偏她們也怕影響自己休息，每次都是關着門，顧盼也聽不清她們在吵什麽，只知道二人在吵架。

父母以為孩子什麽都不知道，但其實小孩子什麽都清楚。

他們甚至比父母本身更了解家中的氣氛，更加敏銳地察覺變化，也十分害怕這種變化。

有一次她嘗試地問媽媽是不是最近不高興，朱女士板着臉讓她專注學習就好了，不要去想別的有的沒的。

顧盼知道自己明顯是被遷怒了，但比起生氣，她更擔心的是父母吵架。在她印象裏父母其實挺少吵架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很其樂融融的，她也搞不懂到底有什麽好吵的。

但是在深秋的某個晚上，她終于明白了。

那天爸爸回來的稍微早一點，顧盼還是照例在房間裏做題，做到一半實在是太煩躁了，就扔下筆，用手機放着音樂。

最近她最喜歡聽的是一首英文歌，叫《Magic key》。喜歡的原因就是歌名很有意思，而且歌手的聲音也很有特點很好聽。

不過沒一會兒，房間裏爆發出的激烈争吵徹底蓋過女歌手的聲音。

顧盼清晰地聽見媽媽刺耳尖銳的聲音在指責爸爸不是，她悄悄的打開了門，想聽得更清楚一些。

争吵的內容源源不斷流入她的耳中，吵架的緣由她沒聽出來，但是雙方的态度都很強硬。

她媽媽性格比較要強，說好聽點是好強要勝，說不好聽點就是偏執頑固。爸爸的則要溫和一些，一般發生争吵都是以他示弱道歉結束。

因為兩個性格比較互補，所以也很少吵架。

但她媽媽有一個不太好的缺點是喜歡翻舊賬，如果一旦和她發生紛争的話，她會喋喋不休地開始唠叨，甚至會把八百年前的舊賬也翻出來。

顧盼一開始也很讨厭她媽媽這個習慣，到後來反抗無效之後就學會沉默對待，只要不說話不搭腔，保持沉默，不要對線，她一個人吵着也沒勁，等之後需再想辦法跟她講道理就好了。

後來她才明白，她爸不是性格本身如此，而是比她更早地明白了這個道理，所以才會看上去那麽好脾氣。

可是這次不知道為什麽爸爸的情緒也很激動，當一個人憤怒暴躁的時候，也會帶動身邊的人情緒波動。

眼看着二人越吵越兇，甚至把離婚這種詞都說出來了，顧盼實在是坐不住了，走出房門想要勸一勸。她覺得以前自己是個小孩子，說話不被重視，可是現在她已經成年了，說的話應該能被聽進去了吧？

可她站在門口，才說了一句別吵了。就被她媽吼回去房間去，并且當着她的面狠狠地關上了房門。

顧盼在遠處愣了好幾分鐘，眼淚毫無征兆地流了下來，其實她心裏也不覺得有多委屈，氣頭上的大人也是會不理智的，這很正常，但是這眼淚就是不由自主地留下來，并且越流越多。

她回到房裏拿着餐巾紙擦眼淚，房間外的吵架聲反而因為聽不清內容變得更加令人煩躁心慌。

捂住耳朵卻也無濟于事。

顧盼心想也許是因為房間的問題，整個屋子都被沾染上了這種氣氛，所以只要她在這裏就是會覺得難受。

題目是無論如何做不下去來，本來她就很煩了，現在已經是用理智強壓着自己不要爆發，不能成為第二個石文靜。

她深深呼了一口氣，做了一個非常果斷明智的選擇——拿起手機和鑰匙，拿起白天放在一旁的校服外套，便沖出了房門。

在鐵門關閉的那一刻，耳朵裏少了那些煩擾的噪音，世界仿佛都安靜了。

瀕臨崩潰的情緒總算得到了一點點慰藉，她快步下樓，逃跑一般的遠離了單元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