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chapter 2

我們的學校是當地第一所私立的封閉式管理學校，因為是第一個吃螃蟹，所以承受的壓力很大，自建校以來争論就從未停止過。也由此管理更加嚴格，出入非有校牌或請假條不可。

校牌分為住宿和走讀兩種，顧名思義，住宿就是指住在學校裏面，走讀則為住在校外。走讀生一般都是家離學校比較近，或者在外租了房子，有親戚家長陪讀。拿着走讀生的校牌，就可以自由地出入學校。

如果你是油條級別的住宿生，當然，想出去也可以，找班主任要假條呗。再如果你沒有假條，當然，你要出去也行，可以借走讀生的校牌，亦或趁門衛不注意混水摸魚溜出去，不過要是被抓住了，那是沒有好果子吃的，保安大叔閑着沒事幹，專門拿這樣的人開涮，尤其是當學校領導或職位較高的老師在場的時候，他們更是想表現一番。

所以說，層層疊嶂之前，相對走讀生，寄宿生的自由是受了很大的限制的，就好比古代三宮六院內皇後與嫔妃享受的待遇相差懸殊一樣。

很不公的是，由于學校離家遠，所以我只能選擇住校，而大媽卻能在每天放學後吃到家裏香噴噴的飯菜。這個曾經讓我抓狂過無數遍。她囤積了那麽多脂肪卻還能天天吃到家裏特制的夜宵，而且心情好時還可以在校外随意買東西犒勞自己，這比長年累月在食堂辛苦抗戰的我們不知道強多少。你說，這什麽世道！

“沒關系啦，你可以用我的校牌啊，這樣随時都能出去了。”大媽同情的說。

“誰稀罕啊。”我在心動之前，就立刻把剛被誘惑起來的那一點點意念給消滅掉了。

如果被門衛發現一個近一米八的大男孩用小女生的校牌出去，豈不是會笑死啊。此外，最主要的是，如果被千年老尼知道了，那就算是有一百層皮也不夠她整啊。作為一個班主任，不茍言笑也就罷了，讓班上的學生無論做什麽都膽戰心驚的，這樣管束得來的表面的和諧真的有意義麽？

越是對現狀不滿，就越是懷念以前的日子。

高一的時候，我們的班主任是葉文進老師，他同時身兼副校長，用“慈眉善目，和藹可親”形容真的不為過。很多人說他對待學生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一樣，這也是有依據的。

當時其他班有幾個學生是老師們眼中所謂的“刺頭”，抽煙喝酒打架半夜翻牆通宵上網……幾乎沒有哪條校規沒犯過，他們的班主任天天氣得吹胡子瞪眼，甚至用開除恐吓他們也屢教不改。後來實在氣憤不過，班主任不要他們了，把他們的桌椅都扔到了教室外面。知道情況後，葉文進老師卻把他們調到了自己班上，別的老師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很多人不解，當然也有人暗暗的等着看好戲。

然而，事實告訴我們，奇跡是會有的，只要你一直相信，一直努力！

葉老師的信任和耐心，換來了驚天動地的變化，刺頭們最後統統被“招安”做了良民。古稀之年的老校長感動的稀裏嘩啦，在全校會議的時候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誇葉老師做的好。

那天我們整齊的排列在操場上，聽着廣播裏傳來老校長動情感慨的“葉子老師是個好同志”，心裏滋味各異。不過，從此“葉子老師是個好同志”這話卻慢慢流傳開來，我們也開始親切的稱呼他葉子老師。

葉子老師的另外一件事，也讓我明白了真正的好老師應該具備什麽。

因為我高中第一次入學報到去的比較晚，所以就錯過了班幹部競選，并不是我多看重這一官半職，而是後來葉子老師做了一件令所有人都驚訝到掉下巴的事情，引發了大家的猜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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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幾個月後的一天，他拿了幾百張請假條放我這裏，并在班上宣布誰要出校只要來向我要假條就可以了，沒必要去辦公室找他。他一說完，班上立馬就炸開鍋了。那麽重要，重要到如皇宮通行令般的請假條，居然交給一個“布衣”學生！這絕對是史無前例啊！！

我是班幹部還說得過去，關鍵是我連班幹部競選都沒參與，頂多也就是語文成績還拿得出手而已，可這又有什麽說服力呢？年少時大家都心高氣傲，這下就有人不服了，為什麽放我這啊？我有什麽資格啊？

我也苦惱，為了這事和同學鬧生分是很不值得的，于是就跟葉子老師表達了自己的想法。

“老師要給學校處理很多事情，平時很忙的，如果大家都來我這拿假條，就會占用很多時間。你就當幫老師一個忙吧。開始大家說法不同沒關系的，老師相信你能做好。呵呵……”葉子老師拍了拍我的肩膀，爽朗的笑着說道。

後來經過一番努力，大家相互間終于有了信任，也終于沒有人再說什麽。

因為信任，所以值得。

他當年的眼神和話語，我銘記至今。

一個好老師應該懂得如何與學生建立信任，而不是兇巴巴的頤指氣使耳提面命。這是一種胸懷，一種氣度。為什麽用陽光和鮮花可以做到的事，有人卻要用炮火的方式呢？

以前在葉子老師麾下可以拿假條随意出入的自由，在進入千年老尼班上後瞬間化為烏有。

值得慶幸的是，有失也有得，高二階段我們雖然撞到了千年老尼手裏，但卻在同時，遇見了大家都熱愛的Kitty。現在回想，我們的首次見面居然還有一些戲劇性。

那天早上，太陽還賴在雲層的被子裏的時候，空氣中還彌漫着濃濃的霧氣，我們就被迫逃命似的趕着去上晨讀課。大家邊走邊吃早餐，同時一心多用，一邊還暗暗咒罵這天殺的晨讀規定和千年老尼“一個都不準少”的無良政策，剝奪我們睡覺的大好時光。

一日之計在于晨，早上沒有睡好怎麽行！

揉着惺忪的眼睛沖到教室，大家和往常一樣齊刷刷的往桌上一趴，費盡心思謀劃着怎麽補個覺不被抓。

這時一個聲音傳來……

“大家好，我是你們新一任的英語老師熊瑩，來自湖北的神農架，你們可以叫我Kitty。希望我們在一起可以過得很愉快。”中文介紹後，又傳來一段标準而又動聽的英語。

大家聽到老師來了，生怕被抓個現行，瞬間都跟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個擡頭挺胸望向講臺。

然後，整個教室出現了極為可怕的一幕——所有人居然都跟斷了電一樣在同一時刻安靜下來，安靜得連手表指針擺動的聲音都顯得那麽清晰。

畫面定格。只有窗外的小鳥依然跟打了雞血似的在快樂地跳躍歌唱。

太美了，真的太美了。

雖然我們早就知道會來新的英語老師，但是絕沒想到會來一個花仙子。那一刻，我想所有男生想的一定是——遇到了女神，所有女生想的一定是——從精神到肉體，都要靠向女神。

就這樣，從那天開始，Kitty接手了我們班的英語，也從那一天開始，大家上晨讀課變得格外積極。即使是寒冬臘月的天氣，外面冷得不行，大家也會咬咬牙爬出被窩，然後興高采烈的跑向教室，仿佛在響應無上使命的號召。

一天，千年老尼看到我們如此之高的出勤率，感動得老淚縱橫，以為她的苦心終于有人理解，老天終于開眼，我們終于良心發現。其實是她想多了。

只有我們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麽，然而我們什麽也沒有說，只是形成了一種共同的默契，不願看到脾氣好好的Kitty老師因為我們逃課而氣得難受。

Kitty确實很漂亮，鼻子又高又挺，很像外國人，身材高挑，膚色也是不同尋常的好。她說的英語一個男生曾用有如仙樂來形容。她從不擺架子，也不像其他老師那麽嚴肅，更沒有大多數漂亮女生的那種高傲和矯情。她愛笑，笑起來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上課時她一絲不茍，下課後卻常和大家笑成一片。

那時，她總是提着一臺錄音機，給我們聽單詞、課文和練習題。有時課後收了作業，她就要抱着備課書和一大摞本子回辦公室。我們的教室在四樓，而她的辦公室在二樓，中間還隔了一條長長的甬道。所以重荷之下再提個錄音機跑兩層樓梯接着還要走那麽遠，對于喜歡穿高跟鞋的柔弱的她來說，實在是一個艱巨的任務。

很多故事都告訴我們，美女有難的時候往往都會碰到英雄。現實也不例外。雖然那時我們還夠不上英雄的定義，但很多人都心生憐惜。

最後，一個坐在後排平時話都不屑和別人說的男生猛然沖破人群，挺身而出，拿起Kitty的錄音機把長長的線往機身一繞，一句話也沒說，哼着“兩只蝴蝶”就跟着Kitty走了。

由此開始，他也就成了Kitty的兼職助理，經常屁颠屁颠的跟在她後面跑來跑去。搞得英語科代表張琪青誠惶誠恐，生怕老師會覺得她辦事不力而把她革職為草芥。可即便如此，她最多也就只能恨恨的咬壞牙龈想想而已，誰讓她比Kitty還要瘦弱，要怪只能怪她媽媽懷她的時候開了個小差，天天搓麻将，營養沒跟上。

雖然張琪青幻想了一大堆她被廢黜時的情景，但是後來事實證明，Kitty是很好的，某人是無恥的。張琪青雖然落得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頭銜，但她倒也高興，畢竟她那一官半職算是保住了。

Kitty對每個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好，沒有一點偏心。我們看她随和，平時也就Kitty來Kitty去的喊她，連“老師”這兩個字的後綴都省了。

有一天她露出兩個酒窩，甜甜的一笑說：“你們也取個英文名吧。”

于是大家紛紛領旨，頃刻間“Apple”、“Banana”等等全都冒出來了，不知詳情的人還以為我們班變成了水果市場，Kitty見此場景笑的前仰後合。

我給自己取的英文名為Anje。

此後所有英語試卷和作業本上的名字我都這樣寫，Kitty發卷子的時候也這樣叫，因為發音和angel相似，所以每次我都會在心裏當作她把我稱為天使，于是就樂呵呵的笑。後來大家也都跟着這樣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