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道歉 “那你也要和我一起去京城?”……

秦西在許莺莺門前賠禮道歉了一晚上,沒能得到她一絲回應。

說的也是,他問出那種話,不僅是對荀盛岚的質問,更是對許莺莺的侮辱。對着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說出那種話,确實是他口不擇言了。

許莺莺不肯搭理他,小房子裏只剩下三個大男人了,兩兩之間要麽互看不順眼,要麽恨不得大打出手,要麽是主仆關系,只能相對無言。

鳥鳴遍地的春天裏,山腳下的小房子就像被掐了嗓子一樣,寂靜無聲。

隔了一日,許莺莺仍是不肯出房門,也不搭理秦西,這麽下去不是辦法,秦西只能繼續低聲下氣地在她房門口道歉。

可他也沒有對小姑娘道歉的經歷,翻來覆去就是那麽幾句,不說許莺莺聽膩了沒有,反正隔壁的荀盛岚是聽得夠夠的。

周移到了之後,荀盛岚是不缺錢的,錦袍和金玉配飾重新挂在身上,手中還搖了把扇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扇着。

他也到了許莺莺房門口,一副溫潤有禮的模樣對秦西道:“說起來秦兄一句話不止侮辱了莺莺,也同樣玷污了在下對莺莺的感激之情,秦兄就沒什麽要對在下說的嗎?”

秦西看到他就覺得惡心,再聽他悄悄把“姑娘”二字隐去了,心中罵了一句“人面畜生”,冷冷道:“你想讓我對你說什麽?”

“罷了,在下不比姑娘家,被冤枉幾句也無關痛癢。”荀盛岚搖頭嘆息,然後合扇叩響許莺莺的房門,“莺莺,我看秦兄不像是多情的人,應當只是見多了這種事情才會這麽猜測,定然不是有意折辱你我,你就原諒他一次吧。”

一句暗示秦西是花心大蘿蔔,一句影射秦西心思不純正,再把他自己與許莺莺劃分到同一處境。

幾句話聽得秦西火冒三丈,陰陽怪氣是吧?

行,那就來算算賬。

秦西站直了些,按下心中的厭惡,雙目銳利地看向荀盛岚,冷靜道:“你口口聲聲說許莺莺是你救命恩人,為了報答她願意護送她去京城?”

荀盛岚只覺得秦西身上氣勢陡然一變,如同出竅的利劍一般銳不可當,在他劍光一樣的視線下不自覺地跟着警惕起來,如同受到威脅的野獸一般渾身豎起屏障。

“是這樣,有什麽問題嗎?”

“好。”秦西接口道,“你要帶人去京城,總要先說清楚準備如何安頓她?她一個小姑娘人不生地不熟去了京城做什麽?被人欺辱了又當如何?”

荀盛岚自負皇子身份,養一個閑人不在話下,張口就道:“在下自然會安排妥當,絕不會讓莺莺受到半點欺辱。”

聞言,秦西冷笑出聲:“公子好本事,承諾得倒是爽快,那有沒有想過以何種名義照看她?她在別人眼中又會淪落成什麽?”

荀盛岚神色一僵,這才意識到自己被秦西繞了進去。

秦西不等他狡辯,繼續道:“岚四公子,你真的為她考慮過嗎?人都是要為自己的承諾負責任的,你确定自己所做的承諾真的能兌現嗎?”

這話問得相當不客氣,荀盛岚一張溫和的表情險些維持不住。

他很快意識到自己被秦西影響到了,這個認知讓他心頭升起一股濁氣,迅速膨脹,撐得他傷口隐隐作痛。

他忍了忍,“唰”得打開扇子轉移注意力,故作輕松道:“秦兄所言極是,是我考慮不周了……那依秦兄之見,在下該怎麽做呢?”

他不開口拒絕許莺莺同行,把問題抛給秦西。

秦西根本沒在怕的,張口道:“這還不簡單?四公子一看就是有權有勢之人,真想庇護一個姑娘,又不擾人清白,那便認個義妹吧,救命之恩換得兄長的庇護,也算合情合理?”

荀盛岚對上秦西仿佛洞悉一切的冷漠表情,心中一沉,握着扇子的手緊了下,又驀然松開,輕笑一聲道:“這倒是個好主意。”

他轉向許莺莺的房門道:“莺莺,那你便……”

“等等。”秦西挑眉,一臉惡劣的表情道,“我忽然想起,四公子似乎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都沒有表明,還是算了吧,萬一是個見不得人的身份,再連累了莺莺就不好了。”

荀盛岚此時重傷初愈,滿心回京複仇,不可能會輕易暴漏身份,不然當初周移也不會一刀抹了無賴的脖子。

秦西知道這點,所以故意這麽刺激荀盛岚。

荀盛岚再也端不起笑臉來,扇子也搖不動了,冷淡道:“迫不得已,見諒。

“迫不得已,那就算了。”秦西諷刺一笑。

他與荀盛岚身高相仿,然而因為多年的部隊化生活精神氣更足,與養尊處優的荀盛岚對比起來,似乎高出了一些,帶着些居高臨下的意味道,“仔細算起來,你的傷口是我清理的,藥也是我換的,我算不算是你救命恩人?”

荀盛岚也覺得自己隐隐有被他壓迫着的感覺,凝了下心神,道:“救命之恩不敢忘,金銀寶器、珠寶美人、翡翠錦繡,任君挑選……”

“那倒不必。”秦西看了看跟前緊閉的房門,聲音提高了些道,“我只要許莺莺有的我也要有,去京城是嗎?我還從未去過,勞煩四公子一同護送吧。”

他也學着荀盛岚剛才的模樣輕笑了一聲道:“同樣是救命恩人,四公子可不能厚此薄彼。”

荀盛岚表情僵了一瞬,然後面上露出一個親和的笑來,“那是自然……還有兩日就要啓程,秦兄也快些收拾行李吧。”

他說罷感覺傷口處疼痛難忍,但不願在秦西面前露了怯,仍一派雲淡風輕地搖着扇子,看向許莺莺房門道:“有秦兄一路同行,莺莺應當不會覺得路程遙遠乏味了。”

明知秦西與許莺莺吵架了,還這麽說,表面是關懷,可代入一下許莺莺的感受,誰不想回一嘴——“誰稀罕他跟着了。”

屋內響起細微的腳步聲,門外秦西與荀盛岚不約而同地安靜了下來。

緊閉着的房門緩緩打開,許莺莺臉色微紅,看也沒看秦西一眼,朝着荀盛岚道:“麻煩四公子了。”

荀盛岚臉上重新帶了笑,溫爾道:“莺莺客氣了,喚我一聲岚四哥便好。”

許莺莺笑了笑,似是羞澀地低下了頭。

看這兩人一派融洽的樣子,秦西心頭壓抑,有一種自己是局外人的感覺,拳頭不自覺地繃緊了。

他感覺胸口仿佛壓着一座幾欲噴射的火山,灼熱又沉悶,又感覺此刻的自己就像一個眼看着女兒被渣男哄騙的老父親一樣,想把女兒打一頓,恨不得敲開她的腦袋,看看她腦子裏裝的究竟是什麽!

但是不行。

錯的是渣男,不是她,她只是幼稚無知,被渣男的花言巧語哄騙了而已。

秦西心中默念了幾句,面上的表情越來越冷,在許莺莺發頂掃了一眼道:“那就這樣吧。”

他轉身欲進山冷靜冷靜,可才動了一下,身後就傳來了阻力,有人拉住了他的衣角。

秦西這會只想進山發洩心頭火氣,沒理會那點小小的阻力,繼續往前走,可身後人也拽得緊——

“撕拉——”一聲,衣角被撕掉了一塊。

秦西沒理會,繼續往前走,走了兩步,身後傳來許莺莺哀怨的聲音:“剛才還跟我賠禮道歉呢,說得好聽,現在直接不搭理我了。”

這就又讓秦西想起自己口不擇言說出的那番話了,也對,是自己先說錯了的。

再說自己一個大老爺們,跟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較什麽勁,她什麽都不懂,沒自己看着肯定要被騙得慘不忍睹。

而且自己不是才下了決定要護着她的嗎,怎麽能因為一點小事就反悔了?

實在不像是一個成年穩重男人該做出的舉動。

他心裏自責了一下,胸口的火山迅速熄了,只剩下對許莺莺滿心的愧疚。

秦西愧然轉身,對上小姑娘怨氣滿滿的小眼神,遲疑開口道:“是我說錯了話,你別氣了……”

“哼。”許莺莺嘟着嘴撇開了臉,只剩下光禿禿的發髻對着秦西。

道歉的話已經說了幾百遍了,秦西也不好意思再重複,伸手從懷中掏出了那兩條發帶遞到她跟前,低聲道:“還是戴上好看一些。”

許莺莺這才轉過臉來,卻并沒有接發帶,道:“那你以後還這麽說我嗎?”

秦西想辯解說“我這次也沒這麽說你的意思”,可一想到她好不容易松了口,還是別再提會讓她生氣的話了吧,當即保證:“再也不會了。”

許莺莺捏着手中從他身上撕下的碎布擡頭看他,求證道:“那你也要和我一起去京城?”

秦西原本就打定了主意要把她健全地交給她親生父母,自然是她要去哪就跟着去哪的。

見她眼睫彎彎,水光潋滟的眸中隐約帶着期盼和喜悅,秦西點頭道:“是,我也跟去見見世面吧。”

許莺莺這才露了笑,仍是不接發帶,卻上前兩步牽住了他的衣袖,嬌聲道:“秦大哥,我剛才不小心把你衣裳撕破啦,你過來我來給你補補。”

她拉着秦西往屋裏走,路過一旁的荀盛岚時對他微微一笑,笑得溫婉客氣。

孰遠孰近,有目皆知。

秦西這次沒再反抗,任由她牽着,也對荀盛岚揚唇一笑。

笑得十分綠茶。

兩天後,許莺莺把大黃狗送到了村子裏和善的人家,而周移也帶了數十人駕着馬車過來,個個威風凜凜,吓得許莺莺拽着秦西的衣袖不敢離開他半步了。

帶頭的是個穿着儒衫的中年男人,名叫林茂之,是荀盛岚的幕僚。

原著中荀盛岚稱帝後,他是第一個察覺到荀盛岚對許莺莺動了真情的人,一直在勸荀盛岚殺了許莺莺,在他眼中,一個強盛帝國的皇帝不該有軟肋,如果有,那就毀了。

差點燒死了許莺莺的那場大火,就是出自他的手筆,被荀盛岚知曉後,落得個死無全屍的下場。

周移與林茂之說了幾句話,後者便眯着眼睛向兩人看來。他眼睛不大,但泛着精光,盯着人看的時候仿佛能把人看透一般。

秦西見他目光不善,擋住了許莺莺,被林茂之上上下下打量了兩遍。

距離有些遠,林茂之和一旁的侍衛說了幾句什麽,就沒再理會兩人了。

許莺莺待他與周移都移開了視線,才敢側着臉低聲說話:“秦大哥,那個人好吓人啊,和周移一樣。”

“對,也很危險。”秦西見她這會知道怕了,想讓她長長教訓,就翻了舊賬道,“看你還敢随便跟別人走。”

“秦大哥……”許莺莺可憐巴巴地哭喪了臉。

秦西一看她這樣就心軟了:“算了,以後記得不要随便相信別人,知道嗎?”

許莺莺蔫了吧唧地垂下頭:“我記住了。”

不過回京也好,秦西想,兩三年後皇帝病逝不久,兵馬大元帥謝必誠夫婦就會回京。

直接在京城守株待兔倒也不錯,只要在這段時日裏護得她無恙就行。

他正想着,許莺莺忽地拉了拉他的衣袖,秦西就低下了頭。

許莺莺踮着腳湊近他耳朵,“秦大哥,我知道你氣我跟他去京城,等會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一定就不會再生氣了。”

秦西挑眉,許莺莺卻只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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