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奇怪 “你還不奇怪啊?”
從子時一直等到圓月半墜, 天光可見時,院門被人敲響了,來的是幾個守衛, 在門外高聲道:“少爺,院中可還安全?”
“安全的。”李栖楠回道,到了院子裏隔着門縫見守衛身上沾着血,滿面疲憊, 他有些愧疚, 畢竟那些野獸都是他養來玩的,現在這結果他要負主要責任。
他想讓人進來休息, 守衛連忙拒絕, 隔着院門道:“不急,屬下就是來确認一下少爺的安全的,還有一只狼不知道藏在哪了, 屬下這就繼續去搜尋了,少爺有事大聲呼喊就行。”
守衛轉身要走, 許莺莺連忙喊住,問道:“見到秦西了嗎?他有沒有受傷?”
外面答道:“都是一身血看不出有沒有受傷,不過秦公子精神看着很好, 還抓了一個賊,應該是沒事的。”
守衛走後, 院中許莺莺、李栖楠、周并蓮,再加上五個保護的守衛, 面上均放松了一些。
乍一放松,人就覺得累了起來,守衛主動到了院中,正好兩間房, 給三人先休息一會。許莺莺帶着周并蓮回了自己房間,她是無心休息的,坐在桌邊等秦西回來,周并蓮就陪着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許莺莺心不在焉的,沒一會倆人就聊不下去了,房中一片安靜。
過了會,許莺莺忽然問:“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
周并蓮也聽到了,遲疑道:“好像是院子裏的,是不是老鼠?”
“應該不是,我沒在院子裏見過老鼠啊。”
隔了一會,聲音又沒了。
許莺莺看着手邊的弓箭陷入了沉思,總感覺好像自己練了箭,也是沒什麽用的,還是什麽忙都幫不上。
越想情緒越低落,忍不住嘆了口氣。
這時門外忽然一聲慘叫聲響起,聲音凄厲,兩人陡然清醒。
許莺莺快了一步,已經到了窗邊,隔着先前開的小孔,還未看清什麽,就聽到一陣野獸的低吼,心神一震,見院中一個守衛正被一只灰毛野狼壓在地上,脖頸處血淋淋的,已經沒有了動靜,而另外四人手忙腳亂,拿着武器與狼僵持着不敢上前。
周并蓮也看到了,驚呼道:“院門不是鎖着的嗎?它怎麽進來的?”
這時候來不及想這個了,院中守衛已經開始呼救,外面有人聞聲趕來匆忙敲門,趁着這一分神的時間,那只狼沖着最近的一人飛撲了過去。
守衛還算警覺,大刀一揮擋了上去,刀刃擦着狼爪發出一聲尖銳的摩擦聲。
另一人已經趁着這個機會去開院門,冷不防野狼一個空中跳躍往他身後撲去,守衛一個不察被撲個正着,往前一個趔趄撞在了大門上。
帶着腥臭味道的獠牙已經貼上了他的脖頸,守衛毛骨悚然,然而緊接着耳邊突兀地響起狼痛苦的悲鳴,刺得他雙耳一陣嗡鳴,下意識猛烈甩開後背的野狼,狼竟然也真的被甩開了。
他這一回頭才發現狼背上紮着一支利箭,顧不得感謝是誰救了他一命,連忙趁着機會同另外三個守衛将野狼亂刀砍死。
院門被人一腳踹開,秦西帶人大步踏進來,第一眼就看到地上剛斷了氣的狼,第二眼就是大開的窗邊仍舉着弓箭的許莺莺。
許莺莺一見他眼睛就亮了,往窗臺上傾着身子急切喊道:“秦大哥!”
見他滿身是血,又覺得心酸,急急跑去開門。
不等人到跟前秦西就提醒她:“不是我的血,沒事的,我身上髒,別碰我。”
這些狼身上髒得很,誰知道有沒有什麽病毒細菌的,不能髒了小姑娘的手。
他剛才聽人說這邊有呼救聲時,還以為許莺莺出了事,現在看她完好無損才安心。
雖然因為今天的事情心頭壓抑,還是溫聲與她道:“那匹狼身上的箭是你射的嗎?真厲害,都可以出師了。”
許莺莺剛才是急了,見那守衛要出事才壯了膽子開窗射出那一箭,被他誇得有些不好意思。
秦西心裏還惦記着統計傷亡人數和審訊捉到的那個小賊,哄着許莺莺回去,道:“你去幫我找一身幹淨衣裳出來,等會我得洗漱一下,可以嗎?”
許莺莺“哎”了一聲往他房間跑去。
李栖楠聽到動靜早就已經出來了,他還不如許莺莺見得多,乍一看湧進來的守衛都身上帶着血,心驚膽戰的,也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事,幹脆讓人都聽秦西吩咐了。
秦西便分別安排了人手,以救治傷員為主,其次是為亡者斂屍,然後便是讓人把死去的惡狼統統撿到後山去,一把火燒了幹淨,也省得有什麽病菌傳染。
下人們無異議,按他說的去做了。
待人井井有條地各司其職後,秦西又聽守衛說了院中忽然出現那只狼的事情,略一沉吟,他繞着小院走了一遭,這才發現屋後栽種着裝飾園藝的角落被挖了一個洞,想來那只狼就是從這裏鑽進來的。
心中不由得有些後怕,還好莺莺是在屋內。只是可憐那個守衛……
莊子裏上上下下忙碌了一上午,才算把事情整理好了,死亡共計二十一人,傷者數十人。
莊內氣氛壓抑,丫鬟下人腳步都輕了許多,也不敢獨自一人待着,均是三三兩兩一道。
秦西瞞着人讓丫鬟送了烈酒過來,洗漱好了之後給肩上被抓出來的傷口消了毒,簡單包紮了一下,衣服穿好了就什麽都看不出來了。
接着便去審問抓到的那個賊了,怕那人死了,還特意請大夫給人看了看,人還挺有骨氣,死死咬住自己是聽到動靜過來看熱鬧的。
最早看到他的那個小厮身上也受了點輕傷,處理後跟着秦西去審訊,聞言怒道:“你放屁!我明明看見你從莊子裏跑出去的!”
秦西先前已經去看過了,負責飼養的人身上沒有籠舍鑰匙,而籠舍門鎖又是完整的,明顯是有人搶了鑰匙故意放出狼群的。
那人繼續狡辯:“我一時好奇就翻進去了,一看這麽危險當然得趕緊跑。”
這人一看就是死鴨子嘴硬,秦西懶得與他廢話,直言道:“你掌心和虎口處有繭子,胳臂上有肌肉,一看就是武夫,應該是為人辦事。”
那人張口欲言,秦西不給他說話的機會,繼續道:“你不用說什麽,反正你現在所說的任何話我都不信。”
他轉身朝着一邊的小厮道:“他身上的箭傷給治一下,不能讓他死了,至于雙臂,就這麽廢着吧,然後找人輪番盯着,随便是毆打還是炮烙,一刻都不許他合眼。”
他不太明白這人是沖着他與許莺莺來的,還是沖着李栖楠來的,但不管怎麽說,莊子裏的其餘人是無辜的,二十一條人命不能就這麽算了,必須要查出幕後主事人,給死去的人一個交代。
又道:“他滿嘴謊言也不必聽了,直接堵上。”
小厮先前被他救了一命,現在對他是唯命是從,急忙應下。
秦西出去時就見許莺莺站在不遠處的樹下安靜地等着,聽到動靜了擡眼望來,大概是看出他心情不好了,等他走了過來才輕聲問道:“沒問出來嗎?”
秦西不想她擔憂,有意做出輕松的姿态道:“沒關系,過兩天就能問出來了。”
兩人并排往回走,許莺莺邊走邊側眼看他,被秦西察覺了,問道:“我臉上有什麽?”
“沒什麽,就是覺得……”許莺莺停了腳步,道,“覺得你有心事。”
秦西也停了步子,看着眼前只到他下巴的小姑娘。
他有些猶豫,過了片刻,才深嘆了口氣,道:“是有一些,我不太确定要怎麽做才好了。”
“我……”他向來孤身一人,在不違法亂紀、不違背道德的前提下,做事全由自己的喜好來,沒人管束,也很少向別人吐露心聲,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許莺莺看出來了,将雙手背在身後,倒着走了兩步,笑着道:“不說也沒關系的,秦大哥,反正我覺得你怎麽做都是對的。”
小姑娘明眸皓齒,笑起來和暖春枝頭綻放的桃花一樣好看。
秦西看着她笑,心裏輕快了一些,緩慢跟着她往前走,邊走邊說道:“先前咱們知道荀盛岚的身份了,我還是不拆穿他,你知道為什麽嗎?”
許莺莺搖頭。
秦西道:“不想給他行跪拜禮。”
這下許莺莺懂了,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嘛。”
她還是倒退着走路,沒注意踩到一顆石子,腳下一滑差點摔倒,被秦西眼疾手快地拉住了。
“好好走路。”秦西不溫不火地訓斥了她一句,繼續之前的話題,“跟這個沒太大關系,男女膝下都有黃金。我只是不覺得平民的身份低賤,不太能接受向他人跪拜。”
更何況那人也不配。
許莺莺不太能理解,想了一會低聲道:“我也不覺得咱們身份不好,既然不想,那咱們就繼續裝不知道好了,反正也不怎麽和他見面。”
“等過段時間去問了我爹娘的消息之後,咱們就再也不和他來往了。”
她現在是正着走了,可還是不好好看路,一個勁歪着頭看秦西。
秦西心道,你不去找他簡單,讓他放過你可就難了。
秦西一邊想着事情,一邊餘光注意着她防着她摔倒了,道:“還有一個事情。今天莊子裏死傷了這麽多人,李栖楠家中一定不會再讓他繼續住在這裏了,多半會接他回城中。一方面,我想跟着查出今天這事的幕後主使,另一方面我卻不想進城中,不想踏進他們權勢的紛争裏。”
他沒有明說,第一點的原因其實是他懷疑的是荀盛岚察覺到了自己就是那個刺客,所以故意行兇報複的。
如果真是這樣,那二十一條人命就是間接地由他導致的。
這個認知讓他心中沉重。
他說話語速很慢,許莺莺也聽得認真,想到了之前封城查刺客的事情也覺得還是不要進城的好,便道:“秦大哥,你為什麽要想這麽多啊?”
秦西側臉垂首看向她:“什麽?”
許莺莺道:“不想進城那咱們就不進了,想查出事情原由,那就去查呗。而且出了這事就算咱們不查,李栖楠家也不可能不去查的,大不了咱們從李栖楠那打聽一下,他不至于這點事都不告訴咱們吧。”
也許是她不知道秦西的顧慮所以想得簡單,但是不可否認的是,這番話确實讓秦西心裏輕松很多。
秦西思考了一會,覺得确實是自己想得多了,人都抓住了,等問出結果直接去找人算賬不就行了?
要真是荀盛岚,那就大不了再來一次,這次直接把他弄殘廢了,看他還敢再作怪?
許莺莺還在繼續說:“其實我也不想進城,感覺京城裏面的人都怪怪的,每次去都要發生點什麽不好的事情……”
秦西被她說了幾句,心緒開闊了起來,聽她這麽說,問道:“京城裏的人都怪怪的嗎?”
許莺莺聽他聲音裏帶了笑意,也開心好多,不住點頭道:“就是啊,每一個都很奇怪。”
“是挺奇怪的。”秦西笑眼看她。
許莺莺被他看了一會,忽然反應過來,争辯道,“我爹娘還不知道是誰呢,所以我不能算是京城裏的人,我可不奇怪。”
“你還不奇怪啊?”秦西調笑她,“小小的一個,說你膽子小,你比李栖楠還厲害,敢開窗對着惡狼射箭;說你天真不懂事,你還會偷偷對我耍心眼,你才是最奇怪的那個。”
好話壞話參半,許莺莺一時不知道應該先反駁,還是先表示贊同。
秦西把她臉上表情看得清楚,開懷笑着大步往前走了,四五步就把她甩在後面了。
許莺莺顧不得糾結了,連忙小跑兩步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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