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夜光杯

厲明軒之前就知道她愛酒，更喜歡制酒，現在得到這個答案，也沒有覺得奇怪。

西夷王子倒是頗有興趣，“公主若是想要制酒，我真的能幫到，我們那邊有不少的制酒調酒的東西，只是這一去一回，最少也得半年的時間。”

半年的确是挺長時間，可李玉願意等，左右她在大魏也沒有什麽需要忙得。

“朋友真的是太感謝你了，我在敬你一杯。”

西夷王子哈哈笑了起來，“公主都說我們是朋友了，也就不用客氣才是，朋友到時候我可只要不醉不歸的。”

“好啊，到時候不醉不歸！”

厲明軒捏着白玉酒杯，将兩人熟稔自然的相處看在了眼裏，不由得多看了李玉一眼，她的與衆不同随和開朗，很容易讓人放下心防。

西夷使團沒有久留，在整頓好船上的物品後，他們就像魏王此行。

李玉送西夷王子到了碼頭，在分別之際，西夷王子拿着手裏的冗長的清單時，啞然失笑，上面都是李玉讓他幫忙找的東西，也是之前喝酒時不知不覺答應她的。

看着巨大的帆船走遠，李玉帶着期待的回到了太子府。

一進門就看到坐在院子裏的厲均，雖然只是之前見過一次，但李玉卻覺得這個人和自己惺惺相惜。

“公主可算是回來了，本王在這裏等了多時。”

李玉看了他一眼裣衽一禮，接着将目光投到了厲明軒的身上。

感受到她的目光，厲明軒一手翻過來一個新的紫砂杯，一手捏住盤龍紫砂壺，不疾不徐的倒了一杯茶放在李玉的面前。

“皇叔是來找公主讨酒的。”

李玉聞言再看向厲均的時候，眼神裏多了一絲“果然如此”的光芒，愣是把厲均看的有些不自在。

厲均有些不爽的瞪了一眼厲明軒，轉而和李玉解釋道：“本王也不是空手來的，這不是帶了一套夜光杯。”

說着他手一揮，一個內侍捧着捧盒上前。

青梧趕緊上前打開蓋子，将裏面的杯子取出一只，放在了李玉的手裏，看着沒有什麽特別的，倒是有些像玉的，可是又比玉石看着紋理要粗一些。

厲均眼神裏帶着得意，手裏的折扇輕輕地搖着，一副等她提問的樣子。

厲明軒見她一臉的疑惑，放下手裏的茶杯，也從盒子裏捏起一只酒杯，放在眼前看了一圈。

“葡萄美酒夜光杯，這應該就是詩中所說的夜光杯。”

李玉聞言，趕緊用衣袖擋住光，果然被子發出了瑩瑩亮光。

厲均狠狠地剜了一眼厲明軒，他都準備好等着李玉問自己，卻沒有這個沒有眼色的截了胡。

厲明軒垂眸擺弄着桌上的茶席，像是完全沒有注意到厲均的神色，等着厲均将目光移開，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厲明軒的嘴角微微一翹。

李玉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倒上酒看看，她催着青梧去拿酒。

“公主想要制酒可有想過開個鋪子？”

李玉聞言一臉的憂愁，自己這段時間也沒有閑着打聽，可繁華的鋪子沒有人往外租，往外的租的也沒有幾家位置好的。

“倒是在長街找了，但都沒有往外兌的消息。”

厲均看了一眼坐在右手旁的厲明軒，兩人都沒有說話，李玉倒是想起來了什麽，突然起身準離開，又匆忙忙轉身回來。

“你們等一下，嘗嘗我新調的酒。”

說完人已經匆匆的離開，等着青梧過來的時候，李玉已經不在亭子裏，她只好給太子和王爺倒上酒先喝着。

等着李玉回來的時候，身後跟着三個女婢，每人手裏都端着一個托盤。

為了讓視覺上更加有沖擊，李玉拿出了西夷王子送她的玻璃杯，只見三個托盤上，一個個五顏六色的，看着不像是酒。

“公主這是剛畫完工筆？”

酒香氣其實早已經飄到了厲均的鼻子裏，不過是沒有見過這樣的酒，所以一時打趣一下罷了。

李玉愣是沒有忍住，沖對方一個白眼，将那些酒放在了他們的面前。

“每樣兩杯，你們嘗嘗如何？”

厲明軒看了一眼面前的酒，分別是三種顏色，透明的，淺藍色的還有一杯橙黃色的。

他捏起藍色的玻璃杯，放在鼻前聞了聞，接着喝了一口。

“酒氣香醇帶着果香，有回甘卻沒有甜味，不錯。”

李玉聽到他的評論已經激動地站了起來，“這裏面我加甸果，所以顏色才會如此，口感也不會過分辛辣。”

厲均也嘗了一下，瞬間像是品嘗什麽珍馐一般，既想喝又舍不得，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

三杯不同的酒喝完，厲明軒沒有做任何的評價，看着眼前的杯子，若有所思。

幾瞬之後，他擡起眼睛看着坐在右手邊的李玉。

“想在長街租鋪子？”

李玉點點頭，“是啊，看了一圈也就長街最為繁華，而酒的價格不低，所以最好的地方自然是長街。”

濁酒都需要大量的糧食釀造，向着李玉這樣的提純酒，需要的糧食只會更多，所以價格自然不會低。

厲明軒點點頭，“鋪子孤可以幫着想辦法，過幾日給你消息。”

有太子出面找，自然比她這個“外地人”要方便的多，李玉激動地都想給他多畫幾幅服裝的圖，眼睛含笑的看着厲明軒。

房子的事情不用操心了，李玉想着專心研究一下酒水，厲均也讓人送來一個他的窖藏，李玉嘗過之後，還真有些想法。

可注定李玉的事業路不會暢通，兩日後的早上，宮裏傳出旨意，說要讓準太子妃進宮學習宮廷禮儀。

對于禮儀李玉原本抱着應付的心，這會兒卻讓她進宮學習，李玉心裏還是不安的，因為擔心被人看出來，她對于這些禮儀一竅不通。

厲明軒一早去上朝，對于這些事情也不清楚，李玉進宮的時候，早已有內侍等在宮門處。

“公主請随奴才來。”

他說完含胸縮脖的走在前面，李玉帶着青梧跟在後面。

教習司設置在靠近禦花園的地方，離着魏王的宮殿甚遠，李玉跟着走了一炷香的時間，才終于看到教習司的樣子。

還沒有等她看清周圍環境，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教習司的門前。

那人聽到了腳步聲，轉身看向了李玉。

“臣女見過公主殿下。”

隋蓉半蹲着給李玉行禮，臉上帶着淡淡笑，溫柔單純的就像之前她從沒有做過惡毒事兒似的。

“免禮吧。”

李玉一到，教習司的嬷嬷也走了出來，動作十分标準的對着兩人行禮，就連臉上的表情都找不到一絲失誤之處。

看着她的樣子，李玉莫名想起來一位特別喜歡拿針紮人的嬷嬷，她臉上帶着端莊的笑，可心裏已經慌得一匹。

“二位從到教習司的這一刻起，就已經不再是高門千金，也不再是公主，而是老奴的學生，在日後學習的過程中，老奴不會因為你們的身份而姑息，也望二位能謹記這點，咱們也都省些麻煩。”

聽到這樣的口吻，李玉覺得青梧都夠嗆救得了自己，不過時就看到嬷嬷端着兩碗水過來，一言未發直接放在了兩人的頭頂。

“頂穩了，從這裏走到前面的榆樹下再走回來。”

隋蓉最先開始的，頂着水碗穩穩的走到了樹下，接着一個轉身，身姿優雅端莊，即便李玉沒有學過，也看得出來，隋蓉這是有功底的。

等着到她的時候，走了三四步就已經灑出來幾滴水，教習嬷嬷原本點着笑的臉上，瞬間陰雲密布，看着李玉的眼神也帶着幾分挑剔。

隋蓉在一旁看的清楚，臉上帶着得意的笑。

“嬷嬷莫要生氣，公主許是水土不服吧。”

走的穩這已經是所有貴女的基礎，別說是公主，就是官宦人家的女兒，也是要從小學習的，向李玉這樣的表現，就十分難以入目。

“嘩啦——”

這邊的話音剛落，不遠處正準備轉身的李玉僵住了，不知怎麽的頭上的碗已經碎了，水順着頭灑了一下，直接給她澆了個透心涼。

李玉看着地上的碎片，眉眼變得冷厲了起來，這真的不是她自己的原因，別人不知道可她自己清楚，碗在落地之前，就已經碎了。

教習嬷嬷這次是真的生氣了，拿着小竹鞭朝着李玉的小腿抽去，細軟的竹條抽在腿上，疼的要死卻不會留下任何的疤。

“啊唔……”

李玉被突如其來的疼激的驚叫一聲，卻又在第一時間咬住了牙關忍了下來，不想讓那些背後小人看了笑話，她咬牙硬生生挨下三鞭子。

青梧想要上前制止，卻又別兩邊的侍衛攬住，李玉知道她要是想要動手，這兩個侍衛自然是擋不住的，所以李玉趕緊搖頭，示意她不可輕舉妄動。

現在有人盯着她，最想做的就是揪住她的小辮子，她不會讓這些人得逞。

身上濕噠噠的衣服，頭發也已浸透，幾縷散落下來的濕發黏在臉頰上，但這一切開不及收拾，一碗水再次放在了她的頭頂。

“頂着這碗水站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頂着它再走一圈，直到一滴水不灑，才可結束今天的任務。”

隋蓉有接受了另外兩項的測試，均是順利的通過，她走到李玉的面前，臉上帶着着急和憂慮。

“公主殿下，您是不是累了啊，堅持下就好了，可千萬別再灑了，不然嬷嬷會生氣的。”

“嘩啦——”

“啊啊啊……”

隋蓉話音還未落，李玉頭上頂着的碗瞬間炸開，水四散灑了下來，吓得她驚叫一聲，想起自己這是在宮裏，又趕緊捂住了嘴巴。

隋蓉看的清楚，她甚至比李玉看的還要清楚，在碗碎的一剎那，她看到了一個黑影一閃而過。

教習嬷嬷聽到聲音，手裏拿着竹條從屋裏出來，看到李玉頭上的碗再次掉落，擡手朝着李玉小腿抽去。

李玉身上都是濕的，頭發也已經散亂的貼在臉頰上，水珠順着發絲滴落，臉色也是煞白的，站在那裏如風中玫瑰搖搖欲墜。

等着教習嬷嬷收起手裏的竹條，她遲緩的擡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面孔，她想要說些什麽，可這會兒整個人都被折磨的沒有力氣，只是紅着眼眶看着厲明軒。

他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李玉，在他的印象裏這個丫頭總是堅強的，哪裏見過她如此委屈過。

厲明軒雙目浸染着血腥的殺氣，冷淡的看向教習嬷嬷，在他的眼裏似乎那不是活着的人，而是已經涼了的死人。